80 番外三

屋子坐着的都是名門貴婦和京中貴女,門從外面推開,裏面止了話音,一齊朝外面看去,只是發現來人低着頭舉着托盤,就沒再分出精力,又紛紛轉過頭來。

“茶水涼了。”這時,有個婦人說了一句。

一般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意思就是要換新茶,大抵是真把姜肆當做府上的侍女了,姜肆偏了偏頭,沒說什麽,走到她身後,給她重新滿了一杯茶。

“郡主這話在我們這裏說說也就算了,可千萬別拿外面去說,保不齊要給允國公招惹上麻煩。”寂靜無聲時,有人開口道,姜肆看去,發現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秦栾的夫人,她坐在最裏面,雖然是高堂首座,卻一直閉目養神,與世無争。

是以姜肆進來她并沒有發現,此時突然開口,也确實叫人驚起不已,轉頭看去。

圖蘭皺了皺眉,也扭頭去看秦夫人,眉頭不由得向上一挑:“難不成,你們的皇後娘娘如此小氣,連真話都聽不得嗎?”

帝後之事雖不算隐秘,但是朝中官員的夫人小姐們常困于後宅,平時裏聽些閑言碎語,只知道帝後恩愛,卻不知他們有多恩愛,為何恩愛,也不懂他們怎能打破陳規相守到現在,就算圖蘭不說,她們心中也是有疑問的。

何況光景不長,雖然他們私下裏不說,不代表心裏也認同帝後的感情會這樣一如既往下去。

現在有人提了出來,她們自然不會為皇後辯駁,都想聽聽這樣的傳言會如何蔓延,蔓延下去又會怎樣,反正槍打出頭鳥,打得也是圖蘭這個外族公主,跟她們可不挨不着,于是都掀開耳朵細細地聽着。

秦夫人道:“郡主慎言,你父親已經被皇帝親封為允國公,你也封了郡主,如今都是大齊的臣子,一口一個‘你們的’,讓有心人聽去,恐怕會對國公不利。”

圖蘭嘴唇動了一下,卻沒反駁這句話,半晌之後,她揮了下袖子:“算我方才失言了。”

端起茶杯,她眼珠流轉:“只是,我有一句話确實沒說錯,不論是之前的喀族部落還是當初的大魏皇朝,一國之後的分量不可謂不重,不是出身王公貴族也是出自書香門第,身份不夠,當個寵妃也就算了,當了國母,寫進史冊,怕是會被後世恥笑。”

秦夫人終于皺起眉頭,但這次她沒說話,有的人想死攔着也是白搭,她提醒一次也就夠了。

“圖蘭郡主此言差矣,皇後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想必我們有目共睹,即便是寫進史冊裏,那也是一段世人傳頌的佳話,又怎會被後世恥笑呢?”有人端着茶杯喝了一口,不緊不慢地說道,開口之人是衛氏,衛峰如今在軍中地位頗重,衛氏之人也跟着水漲船高,越來越受陛下器重,她說話自然也有底氣。

圖蘭接二連三碰壁,臉色也有些不好看:“我說的又哪是這個意思,咱們關起門來随便說說罷了,難道你們心裏就沒生起過旁的心思?如今大齊才剛建幾年,未來變數還多着呢,不從現在開始就為今後籌謀着,到時被別人搶了先機,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有人出聲了:“郡主說的這話我可聽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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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蘭笑笑,姜肆給她上了一杯茶,也豎起耳朵聽。

老實講,她也頗有些好奇。

圖蘭拿着杯蓋扇走茶杯上的熱氣,笑容神秘:“你們心裏都知道,後宮朝堂關系緊密,互為掣肘,皇後背後沒有靠山,而色衰愛弛,究竟能風光幾年,沒人能說得清楚,陛下貴為天子,許多事卻也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得了的,說不準過了三年五載,為了拉攏朝臣,後宮還是要進人,你們不早做準備,難道等別人捷足先登嗎?”

“圖蘭!”秦夫人終于忍不住了,出聲打斷圖蘭的話,“你知不知道這話傳出去,非議皇上,可是要掉腦袋的!”

圖蘭斜了她一眼,趕快打了打自己的嘴:“那你們就當我年紀小,說胡話吧,反正我言盡于此,又不能左右了諸位的想法。”

可她這句話卻是打開了旁人的話匣子,有人跟旁邊的人竊竊私語:“郡主的話也不是空穴來風,立後時候不提,是因為陛下正在興頭上,又有誰敢上去潑陛下冷水?可皇後身份太低,外家無人,孤木難支啊。”

“你懂什麽?也許陛下要的就是外加無人孤木難支,大魏末年張後垂簾、外戚亂權的事你忘了?沒有強勢的外家更好,省得日裏夜裏不能放心。”

“話也不能這麽說,圖蘭郡主說的沒錯,早晚有一日,陛下要靠後宮牽扯群臣的,只要再進了一位新人,有靠山的就是要比沒靠山的勝算大,權衡利弊後再計較過錯得失,吃虧的定然是皇後啊。”

“看起來你是為皇後擔憂啊……”

“也不是,就是覺得帝後如此難得,而世事難料啊!”

圖蘭一看這些夫人小姐,本想讓她們聽完自己的話跟自己站在統一戰線,哪知道說完卻惹起了她們對皇後的憐惜,一時有些驚詫,拿着茶杯一灌,想緩解一下自己的口幹舌燥,誰知茶杯裏的水已經見底了。

“還愣着做什麽!還不添茶?公主府裏的下人怎麽這麽沒規矩!”圖蘭心情不佳,語氣也十分刻薄,大概是在自己府上作威作福慣了,連公主府的人也敢呵斥。

姜肆正打算找個清淨的角落坐下,被圖蘭這麽一橫,腳步頓住,圖蘭看着她道:“磨蹭什麽?”

姜肆把手中的空茶壺在她面前晃了晃:“裏面沒水了,你等一等。”

她一出聲,有好幾個婦人都齊齊看向她,有的瞪大了眼睛,有的直接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吓得兩股戰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圖蘭還沒發現不對,冷嗤一聲:“公主府的人架子是大啊,客人讨口水喝也要等一等。”

正說着,蕭錦辭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到姜肆,她笑容一綻:“你怎麽在這裏,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還以為你走了。”

姜肆走過去,問道:“樂陵怎麽樣?”

蕭錦辭給了一個快別說了的眼神,只道:“聞杏和疏柳在照看她呢。”

說罷拉上她的手:“我有個人給你引見。”

蕭錦辭雖是宴請賓客,但她向來我行我素慣了,沒把在場的客人們看在眼裏,進來之後連半分眼色都沒分,這就要拉着姜肆出去,誰知這時有人開了口。

“等等!”圖蘭起身走過來,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姜肆,把視線調轉過來,看向蕭錦辭,“公主殿下等下再把人帶走,這人好生無禮,我讓她給我上茶,她竟敢頂撞我,殿下不該是這般待客之道吧,我要讓她給我道歉。”

她一說完,屋子裏頓時安靜下來,有人倒吸一口涼氣,有的人甚至遮住了眼睛不敢去看,如果說一開始她們沒留意姜肆的身份,等她開口說話之後,大部分都已經認出她來了,哪裏還敢放肆。

蕭錦辭一下就笑了,她看向姜肆:“她讓你給她上茶?”

姜肆就是陰差陽錯、誤打誤撞,本來想幫那個侍女一個小忙就出去的,結果是她自己想繼續聽聽圖蘭郡主會怎麽說,才留下來,後面也有些故意為之了,現在想想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倒了幾杯,茶壺已經空了。”蕭錦辭眉眼一頓,笑容更加微妙。

“你到我府上來吃席,怎麽還幹這種事,回頭陛下要揪我這個做姐姐的錯了。”

“他怎麽可能事事都知道?”

“關于你的事,他就是事事都知道!”

兩個人的調笑,卻叫在場的婦人後背生寒,倘若真叫陛下知道了他們今日關上門的談話,方才附和圖蘭郡主的人還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圖蘭狐疑地看着兩人,此時也有些遲疑起來:“你是誰?”

“皇嫂!皇嫂!聽說你也來了——”

正說着話,中庭裏突然闖進來一道绮麗身影,蕭錦昭提着裙子快步跑進來,後面還跟着聞杏和疏柳,沖進門之後就要往姜肆懷裏撲,被蕭錦辭一把拉下來,提着她後衣領往後一拽:“別撞着你皇嫂。”

蕭錦昭吐了吐舌頭,上前拉住姜肆的手:“早知皇嫂過來,我就不纏着那人了……”

她沒說那人是誰,只是口氣聽起來頗有埋怨,姜肆摸了摸她的頭,話不用多說,圖蘭此時也知道這人到底是誰了。

她瞬間瞪大了眼睛,腳步往後一退,腦瓜子嗡嗡的,沒想到自己一下踢到了鐵板,更沒想到她竟然會把皇後娘娘當做一個灑掃的奴婢!

如今再看姜肆的模樣,哪裏有卑躬屈膝的奴顏媚相?早知皇後娘娘仙姿玉貌美若天仙,她還不信,現在正眼瞧了,就覺得自己萬分擡不起頭來。

姜肆看了看她,圖蘭覺得如芒在背,趕緊跪下行禮:“皇後萬安!圖蘭方才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皇後娘娘,還望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圖蘭!”

她這一跪,屋裏那些婦人也才反應過來一般,紛紛跪地行禮。

“你不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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