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
1、
四月初,那日陽光很好,連日來的陰雨總算停了。
可奇怪的是,這暖陽使我覺得無比煩悶。突然冒出一個奇異的念頭,好想把身體砍成一片片,扔進海裏喂魚。
這光怪陸離的想法我不敢告訴任何人,哪怕是我的丈夫。我開始夜不能寐,一宿一宿的翻來覆去,看着身邊睡熟了的丈夫,百無聊賴。他的睡顏,像個嬰兒。我觀察他,一開始只是打發時間,漸漸開始有了幻覺,我想象自己正拿着繩子勒住他的脖子……他凄慘的叫着睜開眼睛,當他看見我——他親愛的妻子是讓他窒息的元兇,他怕會是絕望。想象着他痛恨,漲紅的瞳孔,我居然無比坦然,我想:那太好了,他終于能醒來了。
他死命掙紮,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掙脫我的束縛,但那并沒有關系,因為我知道,自此之後,他再也不會一夜無夢,安然入睡了。
“蘇喻,下來了吧,別排練了,再練你可和那女人一樣瘋了啊。”
蘇喻,22歲,A大表演系學生,正在排練舞臺劇。他反串飾演一個有幻想症的女人。剛才喊他的男生叫南山,是他的學長,就讀導演系,這個叫做《不眠症》的劇本就是出自他的手。
“我睜開眼,窗口外的黑夜吞并我的瞳孔,我想要吶喊,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漆黑的夜轉變成粘稠的液體從窗縫裏面溢進來,那是有生命的,他在嘲笑我,笑話我無法于他抗争……”。
“蘇喻,哎,夠了哈,再刻苦下去你就瘦的只剩皮包骨了。我可不想劇沒開場,主演生病了。”南山嬉笑的走上舞臺,燈光打在他臉上,他一把扯掉了蘇喻頭上戴的女人假發。
“哎,南山,他們人呢?”蘇喻回歸了男人的聲線,他看着空曠的舞臺詢問道。
“去吃飯了呀,你演的太入迷了吧。他們早走了。”
“什麽啊,吃飯也不說一聲。”蘇喻埋怨道。
“好了,我也還沒吃呢,我請你,走吧。”
2、
《不眠症》舞臺劇倒計時開演前五日。
南方的四月進入了雨季,天整日整日的下雨,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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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場裏開着空調,可還是悶熱,潮濕,頭排座位扶手上勾着一柄黑傘,雨珠順着傘骨落在地上,讓通道滑膩又污濁。
臺上的演員也變得躁郁起來,他們進入了倦怠期。排演了一個多月裏,天天都要念好幾遍詞,走好多次位置,還得時常忍受導演的苛責。這個臺上的人沒有一個人沒有受過南山嚴格的挑刺,更有甚至與他吵得不可開交。
“不對,不是這個效果,方玫,你在做什麽,說了幾遍了,我要的不是這種誇張的表演。”今日的排演中,南山又拿出了平日裏的作風,幾盡嚴格的一次次排練,催促的演員想要窒息。
方玫不堪重負,在臺上痛哭起來。
南山只好作罷,大嚷道:“好了,休息,休息。”
說完就掠了下頭發,扔掉手中的稿子,走向會場外抽煙。
臺上其餘的演員都跑過去安慰方玫,除了蘇喻。
在這個臺上,除了蘇喻之外,其他人都是大四的畢業生。這場舞臺劇也是他們在校最後的演出,可以說這場劇會幫他們贏得畢業後的發展。大概因為這個原因,平日裏面不茍言笑的南山比之前更加沉悶,批評的話語也夠尖銳。
3、
A大,會場,休息一小時後。
各個演員到位,這遍排演很順利,大家都精彩昂揚的在臺上飛舞着。
“停,高曉天,你停下。”南山一說話,各個演員都屏住了氣息,生怕又被責難。
臺上的高曉天就像是個提線木偶,南山的手指向左挪一點,他就走向左,站到位後,南山又改變了注意,讓他向右挪,只是挪到右邊,他又覺得不好,就那樣,南山撐着右臂站在臺下苦苦冥思。
南山也不知道到底哪裏有問題,就是覺得高曉天站在臺上的位置,不是他心中所要的。
他用黑筆敲打着太陽穴,這迫使他加速運作細胞,可他還是毫無辦法,臺上的五個人看着他。他突然靈光一現,跑到舞臺前面,一躍上臺,走到高曉天的位置上。
“哎,真是太蠢了。”南山拍着手掌以示他的蠢鈍,接着高喊道:“阿道,燈光,打開我頭上的燈。”
阿道是這場戲的舞美師,他接收到南山的訊息,拉開了燈。
“啪啦”。
南山頭頂上的燈打開了,大紅色的燈光渲染着整個會場,顯得有些詭異。
“不是這個顏色,換一種。”
阿道也不問南山什麽顏色,因為他了解南山,問了也白問,南山喜歡一樣樣試過來,試到他滿意為止,他就會喊停。所以他準備每個燈光都調出來試一下。
“啪啦”燈又變暗紫色調,打在南山臉上,過于陰冷。
“啪嗒”這次是黃色,只是就算是阿道見了這個顏色也連連搖頭,黃色顯得這舞臺上的演員庸俗不堪。
“啪嗒”,舞臺頂端的大閃燈回歸了最自然的白色。
在這陰沉的雨天裏面,這幹淨的白色洗滌了雨天裏的泥濘,讓人覺得格外潔淨,整潔。
阿道看的出來,南山對這次的燈光也很滿意。男人擡着頭,打開雙臂,讓這刺眼的白熾燈光毫無保留的殘留在他的肌膚上。
“砰”。
只是出乎意料的,這樣享受成功喜悅的男人突然倒在舞臺上。
臺上的演員震驚了,他們停頓着,圍成一個圈,看着倒地的男人,誰也不往前一步。
直至蘇喻回過神,跑上去,他伸手撫摸男人還有沒有鼻息,這才發現倒地的男人臉頰燙的驚人。
蘇喻試圖喊醒南山,只是沒有成功,接着他打了120。
4、
雨,還是雨。
會場外的救護車“嗚啊嗚啊”的鳴着汽笛。
蘇喻看着南山被醫務人員從舞臺上擡到擔架,再從擔架上擡到車裏。
救護員穿着橡膠雨鞋,輕踩着地面,雨水就跳起來,濺到褲腿上。
他手中握着劇本,他的下一句詞是:美若妖姬的花朵,你迷去了我丈夫的心智,我要扼殺你。(這裏飾演蘇喻丈夫的高曉天就應該暈過去)
蘇喻想着這句詞,看着擔架上昏迷不醒的南山,一股涼意爬上背脊。
5、
一日後。
外頭還是下着雨,南山的黑傘不知為何橫在通道中央。傘上還滲着水,好像他剛剛出去過一般。
可是現在的南山正躺在A市中心的醫院。小小的發燒害他昏迷不醒,醫生用盡了方法,打針,吊水,吃藥,冰塊降溫,捂着被子出汗……一切一切都沒有用,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就像出了車禍變成了植物人,一動不動。
開始醫生說:“感冒需要時間治療。”後來那醫生又說:“感冒死亡的幾率也有2%。”
誰也不能說他說的不對,因為他連數據都說出來了,可分明他是在辯駁些什麽。
蘇喻覺得他那句話的意思是告訴大家:要是南山由于感冒死了,也不是他的醫術不濟,連感冒都看不好。
就因為南山不蘇醒,而舞臺劇又迫在眉睫,蘇喻今天才會被找來這個會場開會。
通知他來會場的是方玫,這部劇沒有副導演。
《不眠症》的演員一共有五個。
他——蘇喻——反串女主——女瘋子
高曉天——女主的丈夫
方玫——害人不淺的女心理醫生——與高曉天有奸情
阿數——迷戀女主的鄰家未成年少年
阿左——阿數的母親——懷疑女主幻想出丈夫
阿道——舞美師——配樂——幕後工作者
蘇喻走進去會場,大廳裏面濕熱,他難以形容這種感覺。
他是最後一個到場的。
他站在通道口往前面看去,高曉天抱着雙臂靠着座位,方玫坐在他身旁,阿數蹲在地上,阿左和阿道坐他們座位的對面。
“喲,不愧是大明星,最後一個出場啊。”方玫說的這話。
高曉天用手碰了下女人的肩膀,女人畫着的紅唇綻開笑容,不在說下去。
阿左:“讓她說呀,你碰她做什麽,高曉天。”
阿道:“你們幹嘛呀,好了啊,別吵吵。”
“好什麽,最讨厭你假情假意當和事老,你他/媽一個做幕後的,懂個屁。”罵人的是看上去臉蛋最稚嫩的阿數。
蘇喻站在逆光處,從他這個位置往下看,只能看見他們模糊的輪廓,身外浮着一道白光,但無一例外的是他看不見那四個人的面部表情。
蘇喻知道,那四個人不喜歡他。原因很簡單,他一個大二初出茅廬的小子當了這場戲的主演。
在那四個人心裏,他就是靠潛規則才上了這部戲的。他們把他當做南山的小情人;賣屁/股的基/佬。可現實,并不是如此。但他不想為那些無謂的話做解釋。
本來這部戲初定的女一號是阿數,因為他長得柔美,反串長得像女人。
不過,方玫也很有姿色,也是有可能的。
阿左長相普通了些,可是她是個才女,從大一到大四,表演課拿的都是A。就連老師都說,阿左演戲夠實力,出了學校也能大紅大紫。
高曉天雖然拿到了丈夫的角色,不過他心裏也是想掙一掙的。他是花瓶角色演多了,想趁着最後一次的舞臺劇顯示一下實力。
不過這四個人心中的算盤在南山遇見蘇喻後,破滅了。
所以,蘇喻被排擠,他到不覺得什麽,是在情理之中的。
只是南山沒有生病之前,大家還願意裝一裝和善,現在是連裝也不想裝了。可見戲子演戲的轉變有多快。演技越好的戲子撕破臉的時候就越是面目猙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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