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二)

1、

陶家。

白綢穿戴了一屋,大白日的,就請了道士來念經,“咪咪嘛嘛”的念着,聽不懂在念些什麽。

然後又有人開始哭,一會兒是嚎啕大哭,一會兒是小聲啜泣,一會兒又是撕心裂肺的吼叫……這樣子一陣後,又有人上去摟住那女人的身子,說些勸她的話。

蘇喻從頭到底看了這個過程,總覺得比演戲表情還豐富,比演戲還累人。當然他不是想要亵渎這場法事,也沒有對死者的不重。

只是蘇喻想:按照白祈的話來說,魂魄死後很快就投胎,早早就忘了這一世的親人,高興的很。他們這樣子,奔波操勞,他是一點也不知道,這種事實,也就是活着的人為自己圖個安心罷了。

免得他在低下活的不好,上來纏我們。一想到這些,平時那些吝啬鬼,什麽大手筆的冤枉錢都願意花。想來也覺得好笑。

這陶斌就是一個活榜樣。

他父生前就是個吝啬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剝削了父母一輩子不說,三個姐姐,為了供他上大學也費了大力氣。他倒是也“争氣”,小戶人家出來的,也在大城市紮上了根,娶了個當官的女兒。

陶斌的老婆啊,還是別說的好,想起來就覺得恐怖。真是一吼方圓三百裏都能聽見那聲音,蘇喻只見過一次,在他們成婚的酒席上,個性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長相靠不上溫柔娴淑,體型瞧着也有着實胖了些。站在陶斌身邊,不搭配。

這陶斌長得也不行,又矮又瘦,就那張臉也只能算看的過去,蘇喻也覺着這男人夠厲害,要錢沒錢,要臉沒臉,只靠一張嘴皮也能娶到官小姐,得到老丈人的青睐,啓是一個了得能概括的。

2、

“喲,蘇喻,你可總算來了,就等你了一人了,快去換裝吧。”陶斌見了蘇喻說着,話語透着股說不清的意味。

蘇喻覺得好笑,他又不是陶斌請來的,是他老母去請他唱戲的,本來說給酬金,韓霜不好意思要,算是免費義務勞動了。

只是看着眼前男人的勁頭,大概是把蘇喻當成了上工遲到,克扣他們家錢的吸血蟲了。

陶斌沒出頭前,可是見人就谄媚的湊上去,恨不得是把那人捧得吹到天空上去。當時,就連蘇喻也受到過這待遇,不過蘇喻沒理他。不過現在看看人家,一股子得意油然而生,走路都上揚着走,連路都不瞧了。別說當初那些被他阿谀奉承過得人,他是翻了身,舊事不願重提也可諒解,可他還非得踩那些供奉過的人幾腳,以示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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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喻萬分讨厭陶斌,得了小勢就露出這副嘴臉打壓別人,忘了當初自己怎麽樣副嘴臉去讨好人家的。知恩不圖報還算好的,施了恩惠,反被報複,才是可悲。

蘇喻聽了他那話,理也不理他,無視他走進化妝室。

林穗已經上好了妝,她見了蘇喻走進來,也不招呼,只顧着低頭玩她的手機。

蘇喻也不和她說什麽,只是上前問她:“今天唱什麽?”

“麗質天生難自捐,承歡侍宴酒為年;六宮粉黛三千衆,三千寵愛一身專。”林穗擡頭,沖蘇喻唱道,唱畢,對蘇喻用戲腔回道:“貴妃醉酒。”

蘇喻看了看她的扮相,笑了。這哪裏楊貴妃啊,瘦的跟排骨似得,這姑娘。

可他轉念一想,問道:“今日我演高力士?”衆所周知,高力士是個宦官。(所謂宦官就是閹/人,所謂閹/人就是被閹割後失去性/能力的人)

“是啊,你今天唱的是個太監。”林惠可不是個善茬,直言不諱的回了蘇喻。

“誰選的這戲啊。”蘇喻抱怨道。

林穗妹妹回:“陶大官人。”說完又低頭瞧看手機。

蘇喻看着屋外一排村夫村婦也埋着頭玩着手機,又看看林惠低着脖子,即使頭頂着貼片,眼睛被吊着難受也玩的起勁,這讓蘇喻想到一句話:人類便是電子産品的奴役。

3、

蘇喻同林惠唱了第一場。

在中途,下起了暴雨,臨時搭建的窩棚“霹靂巴拉”掉下雨珠,聲音如雷聲轟響。

天色暗淡下來,可奇怪的是一會兒又亮起來,變成青色。蘇喻擡頭看去,天邊帶着綠與深灰,那些色調和雨水,雲彩,樹木纏在一起。在這煙雨蒙蒙中,他走了進來。

“蘇喻,來,快來下,見見我從城裏請來的風水師。”陶斌頭戴白帽,披麻戴孝還不忘像老板似得随身夾着公文包,像極了下鄉考察的領導。

那日,白祈穿了件白襯衫,整齊的卷着袖口,露出了他的半個手臂。看似瘦弱的手臂隐約透着青筋,他的指尖淌着水滴,垂在褲袋旁,兩條長腿被黑色的西褲包裹着。他走進臨時搭建的窩棚,上頭的雨水恰好從鐵質的凹槽裏面彈出來,一下濺在他臉上。透明的液體,帶着淡淡的鹹味從他無暇的臉頰滑落到下巴上。

白祈走到蘇喻跟前,沖他笑。他伸手,蜿蜒的手臂如樹幹蒼勁有力的抓住蘇喻的手。

“好久不見。”他開口。

蘇喻愣了一秒,尴尬的握着那雙手,從臺山下來。

一旁的陶斌“悉悉索索”說了好多話,蘇喻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他只是偶爾轉過頭瞥向白祈,他想:他怎麽會來這裏?我為什麽又遇見他?我要和他說什麽?

陶斌終于被其他客人抓去打牌了。

4、

鄉間的小徑上,滿地泥濘,污濁不堪,雖然如此,兩旁卻開滿了大片黃色的油菜花,鵝黃色花朵前方的泥土裏搖曳着淺淡的紫色野花,雨中看去,明晃晃的,讓人有種錯覺,這天好似也變明亮了。蘇喻看了看穿了潔白襯衫的男人,那樣整齊潔淨,他想挪開腳步與他出門散步都不好意思,生怕弄髒了他的鞋子。

“原來你還會唱戲。”是白祈先開的口。

蘇喻見了,只是裝着不在意的擡頭看着雨水,不回男人。

“很少有年輕人會唱戲的,你唱的真有味道。”

被男人贊揚了,蘇喻也高興不起來,誰叫他今天唱的是高力士呢。他只好把話題扯到其他方面。

他問白祈:“你來這裏做什麽?這裏也有需要送走的東西嗎?”

白祈搖頭,回他道:“沒,我只是幫忙來看風水。陶斌沒說嗎,他要幫他父親遷墳。”

“哦。不過才剛入葬,就遷走,不好吧。”

“他只不過是想幫他自己找個風水寶地,等來日他逝去,不用受苦罷了,幫父親遷墳,只不過是說辭。”白祈這樣回蘇喻。

“哦,那你幫他找個差點的墓地,讓他死後不得安寧。”蘇喻故意使壞,說這話的時候,有個村婦正好務完農,挑着擔子過來躲雨。她一進門,蘇喻沒有防備,身體直接撞到白祈的懷裏。

白祈用手包圍住蘇喻的身體,右手摟住蘇喻的後背,汗津津的貼在他的戲服上,厚重的脂粉因為雨水的下落,掉落了一部分,蘇喻的臉花掉了,紅得,藍的,白的,糊了一臉,怪吓唬人的。

白祈的五根手指搭在蘇喻的腰上,他的腹部貼在白祈的腹部上,蘇喻慌張的喘息着,白祈身上的體香令他迷失。

“沒事吧,小夥子,不好意思啊……”村婦将物品擡進去,詢問靠在男人身上的蘇喻。

蘇喻這才晃過神,立馬站起身,他拍了拍身上的戲袍,來掩飾自己的慌張。

村婦擡着他的物品從另一側的門離開了,而蘇喻和白祈還站在原地。

“你還好吧?”白祈問蘇喻。

蘇喻跟個啞巴似得,說不來話,只是盯着男人的眼睛看了又看。

直到林穗大聲喊他:“蘇喻,蘇喻,快點來補妝,第二場開始了。”

他沒有回白祈的話,直接從白祈身邊逃離了。

白祈伸手,指尖劃過蘇喻藍色的戲袍,綢緞如蛋清般,從他掌心劃過,他怎樣也抓不住。

5、

白祈去化妝室找蘇喻,他恰好在換衣裳,林穗見了白祈,就沖他喊:“帥哥,幫個忙呗,頂會兒。”

林穗早已脫了戲袍,卸了戲裝,這姑娘穿着超短裙,正對這鏡子畫口紅。

“你去哪兒啊?”白祈問她。

女孩笑嘻嘻的拿起背包還有外套,回白祈:“人有三急麽,帥哥,幫忙頂着,一會兒就回來。”

白祈還沒答應林穗,這大眼睛的女孩一溜煙就從後門跑的沒影沒蹤了。

沒辦法,白祈只得坐在鏡子前上妝替她來演這場戲。她将手機落在了化妝臺上,那手機上綴着明星的照片,鈴铛,挂繩,一大推物件,拿起來都沉甸甸的,十足的姑娘手機。白祈沒坐一會兒,林穗的手機就響個不停,沒辦法,白祈只好拿起來接了。

來電顯示是:10086。只不過接的那頭是林惠的聲音。後來白祈才明白,她把男朋友的來電設置為10086,只為了躲避她父親的監視。白祈知道後,不由得贊嘆年輕女孩的智慧。誰說談戀愛中的女人都是白癡的?

她對白祈說:“帥哥,我手機落下了,你叫陶子哥幫我收着,我明天去他家拿……”。

之後的話白祈沒聽清,因為電話那頭有個男人打擾林惠講電話。應該是她男朋友。

蘇喻從更衣室出來的時候,只看到了白祈上了戲妝,他自然覺得奇怪。

蘇喻問男人:“她呢?”

白祈回他:“約會去了。”

蘇喻就沒話可回了。

緊接着,外頭開始敲鑼打鼓,第二場戲開始了。

只是蘇喻一上臺就變得沉默起來,白祈覺得奇怪,上前想要喚醒他,他的身體卻是一陣抖動。

緊接着,蘇喻在臺上舞起來,邊舞邊大唱着:“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

他就這樣一路唱,一路唱,記不得歌詞,來回唱這幾句。

臺下的客人驚了,沒人上去阻攔。看着臺上的蘇喻像猴子一樣來回蹦跶,就連白祈也被他的舉動給吓着了。不過他沒有立馬上去把蘇喻擡下舞臺,而是帶着笑容看着少年在舞臺上手舞足蹈的來回跑。

蘇喻就像是個孩子,撐開自己藍色的袖袍,帶着天真的笑容,沿着四方形的舞臺來回奔走着,邊跑邊唱:“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最後他實在記不住歌詞了,沒詞可唱了,就來了高音結尾,直接唱:“到天涯~”。

終于在屋裏打牌的客人也外出來看熱鬧了,白祈見陶斌也探出腦袋,就跑上去,把蘇喻帶離了舞臺,免得這場鬧劇越演越烈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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