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番外:你為什麽要離開(上)
站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雙腳都麻木,一直睜着的眼睛變得酸酸澀澀。高杉動了動有些僵硬了的手,感覺從骨頭裏透出的刺痛感,側過頭,嘲諷地對自己冷笑了一聲。
銀時走了。
和很多年前一樣,倉惶狼狽,然而義無反顧地在他面前消失了。
高杉在地道口上站了很久。直到炮彈的煙霧被風吹散,空氣中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味道;直到面前的春雨成員紛紛倒下,爆炸聲不斷響起——他的視線死死盯住前方逃竄的那輛黑車,盯在車尾那個一頭銀色卷發的男人。望着他和身邊的男人舉止親密,望着他沒什麽精神似的有一下沒一下地扔着小型炸彈,望着他漫不經心地擡頭、視線移到自己身上,而後定住……
他想,那個瞬間,他一直流露着悲痛的眼底一定不自覺地閃過了喜色。
因為……看啊,銀時回頭了,他終于看到我了。
高杉苦笑,為自己陷入這個完全無法掙脫的境地而悲哀。
頭頂傳來了敵軍襲擊的轟鳴,臉被風刮得生疼。目送那輛車越行越遠,眼尖地看到阿銀一個轉身,和身旁的男人緊緊相擁。
瞳孔不由一縮。
心底的不甘頓時化成了一種近乎扭曲的渴求。
他認得那個男人。真選組鬼之副長土方十四郎,一個聽從幕府命令的走狗,在幕府的帶領下和天人虛與委蛇——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憑什麽呆在銀時身邊?憑什麽用他的手環住銀時?憑什麽讓銀時的頭靠在他的肩膀!?憑什麽占據了那個本來應該是他的位置!?憑——什麽!?
呼吸不自覺變得急促起來,拳頭微微發抖,怨恨的情緒不受控制地從骨髓深處冒出,籠罩住了全身。
殺了那個男人……殺了那個男人……殺了那個男人殺了那個男人殺了那個男人!
充斥着殺氣的呼喊不斷在心底響起,高杉的眼睛慢慢變得通紅,嘴角也挂上了嗜血的冷笑。
……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另一艘飛船上,冷眼看着遠處空艦在飛船的自曝系統下被炸得粉碎。而後率領着餘下的三駕飛船,以破竹之勢對江戶進行全面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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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是沖動了。
沒有帶來足夠的人員,沒有裝備強力的武器,春雨和鬼兵衛的一部分精英甚至還留守在宇宙中。
他這次打響的,其實是一場毫無勝算的戰役。
然而不這麽做的話,他根本無法說服自己。從骨髓深處滲出的絕望和悲憤無法平息,唯有殺戮可以讓他稍微舒一口氣。
人在即将被毀滅的時候,那樣子是多麽凄美。他站在飛船中指揮着手下,看着地面的房屋因他們陷入火海,看着地上的人們狼狽地或哭喊或哀嚎,快感好像螞蟻一般從心底攀爬上來,細細密密的讓人的身體忍不住顫抖。
戰争被發動了,死傷無數。銀時,你看得見嗎?
你會來嗎?
會像上次一樣,為着保護這個地方、保護你身邊的人,跑到我面前,舉起你的木刀嗎?會眼底閃過殺氣,衣服上沾滿鮮紅血液,以一派絕美的姿态,那樣出現在我面前嗎?
嘴邊挂着蒼涼而詭異的笑,高杉的表情看起來很猙獰:會的,一定會的。
一定……會的吧?
這次的事情鬧得太大,好幾個天人大使都中了禁藥,相當于活生生地在他們的母星臉上打了個巴掌。幕府的圍剿軍來了以後,那幾個星球的天人也派來援助,一時之間,高杉帶來的地球行動組陷入極度的危險。
神威和阿伏兔沒說什麽。他們本來就是嗜好戰争和殺戮的瘋子,先前以鐵血政策讓他們夜兔十三分隊強行奪取了整個春雨,本身的肆無忌憚就可以看出,他們并沒有把規矩和生死放在眼底。
一直跟在身邊的萬齊也沒說什麽。作為從以前開始就追随高杉的老幹部,他很清楚自家Boss的感情史。雖然大多數人可能會覺得這樣一種感情會成為颠覆高杉的唯一弱點,但他卻覺得,如果一直被籠罩在殺戮和失之交臂的悲痛中,高杉的情況絕對不會比現在要好。倒不如讓他狠狠地發洩一通,避免一下心底積累太多負面情緒,最後變成超級大變态的可能。
更何況,為了一直求而不得的東西不斷掙紮——正是因為某個程度上很符合他音樂式的浪漫情懷,所以他才沒有反對的念頭,不是嗎?
(畫外音不得不說一句:萬齊,你本身就是個變态……)
然而在衆人近乎包容的沉默中(有資格反對的人不反對,沒資格反對的人都是愛打打殺殺的瘋子,就更不會反對了),高杉的臉色還是變得一天比一天更加陰沉。
阿銀沒有來。
不管他是對圍剿己方的飛船發動了自殺式的攻擊,還是專門朝着江戶住宅區投射炸彈,抑或是再度發動超音波攻擊,讓那些被真選組辛辛苦苦救出的、還沒來得及清除體內病毒的人質陷入瘋狂……
阿銀都沒有來。
那個如同多年前一般決絕地從他面前離開的男人啊……似乎在留下了那一記回首後,就完全消失了蹤跡。
高杉的嘴抿成了一道冷硬的線條,口腔內滿是濃重的血腥。
可惜痛覺并不能喚醒他的理智,而相反的,只是讓他心底埋藏着的痛楚更加清晰。在極度的絕望中高杉不停地問自己:這就是未來嗎?
愛着、同時也恨着,卻怎麽也換不來那個人的再一次回頭。甚至有可能再也看不到那張純粹的笑臉。
反複的掙紮、慘痛的犧牲。心好像要流幹最後一滴血了,卻還是換不回一丁點的幸福——他想要的幸福。
而“你為什麽要離開”,在內心無比揪痛的時候,只有這句話,反複提及,反複質問。
沒有人回答。
曾經他離那個人是那麽的近。他的手環着那個人的腰,他的下巴抵在那個人銀白色的卷毛上,他眷戀地親吻着那個人軟軟的唇,看着那個人半眯的眼睛和泛着紅暈的臉頰,溫柔地一遍遍呼喚:“銀時。”抱着阿銀,似乎早就習慣了這個動作。阿銀在他的懷裏,就像他的心髒。離不開、抛不掉、舍不得。甚至,他忍不住對萬齊自信地說,他會護得阿銀周全。被記憶扭曲了的阿銀是自己人了,這一次他不會放手,絕對。
嘲諷地勾起嘴角,沒人看到的角度裏,高杉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千算萬算,他最錯的,就是太相信醉夢鄉的能力。沒有預料到不在計劃內的人即使一開始被扭曲記憶,但維持扭曲記憶的時間也短暫得可以。
……他真正擁有阿銀的時間,太短,就是一場華麗的、極其短暫的夢。夢醒了,他還沒醒,依然沉浸在夢裏那觸手可及的溫暖中。
而從一開始,他那能一直護住阿銀、留住阿銀的自信,就像一個悲哀的玩笑。
在現實的打壓下,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板着臉,永遠冷酷無情,永遠嚣張鬼魅,永遠瘋狂永遠肆虐。擡起手猛地朝下一揮,示意手下繼續攻擊,看着底下的火海和血海荟萃成一片。站得筆直的身子上擔着的是他自願扛上的重擔,他要毀滅這個世界。
即使想要毀滅的理由詭異得如果松陽老師在世,一定會用平板鍋狠狠地敲他的腦袋。
即使心底始終有只瘋狂的野獸在咆哮,如同受了重傷似的翻滾,黑色的氣體從全身透出。
即使無人理解、衆叛親離。
……
他有多愛阿銀,就有多恨這個世界。
得不到的話,毀了也好。
幕府的援軍又多了,飛船壓力大增,扛得越發艱難了起來。雖然如果繼續拼下去,還說不準到底是哪一方輸,但考慮到宇宙中還存留的精英部隊、考慮到未來的發展,适時撤退是最好的選擇。
是撤退還是繼續呢?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高杉。
高杉冷冷地注視着面前的戰時屏幕,透過那些絢爛得如同煙火一般的炸彈轟鳴細細掃過戰場的每一個地方。
阿銀始終沒有來。
這個時候阿銀會在什麽地方?在萬事屋給丸子頭包紮傷口?在甜品店邊吃草莓聖代邊看報告着戰争新況的電視節目?還是……
和真選組的土方十四郎在一起?
高杉的眼神又冷了幾分,搭在煙鬥上的手指頭神經質地彈動着,驀然停下:“三號、四號飛船作掩護,我們撤退。”
他不能死在和幕府之間毫無意義的戰鬥中。再想毀滅世界,也得在阿銀看得到的前提下。
犧牲了三號飛船,高杉一衆暫時撤回宇宙。
先前和他們展開禁藥合作的商人瑪冬歷找上門來,希望加入春雨和鬼兵衛的聯盟組織,得到庇護。高杉沒有思考多久就答應了,畢竟擁有一個精通研究禁藥的自己人比擁有一個清楚不少己方內部消息的敵人要好。
不過,在那之前……
“我有一件事情要交給你做。”高杉這麽道,“春雨和鬼兵衛需要的都是人才,相信即将加入我們的你,定然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吧?”說話間,視線透過宇宙飛船的透明真空罩,落到遠處那顆小小的星球上。
海藍色的星球,漫無邊際的海水中有一個島國,島國中有一個叫江戶的地方。
他的阿銀就在那裏。他的身邊有……
悠悠地撥弄了一下手中的三玄琴,高杉眼中閃過猙獰的殺意。
土方十四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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