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港口黑手黨, 地下二層，拷問組。

潮濕的空氣中混雜着血的味道，混亂之中，有一顆帶血的牙齒滾到了腳邊。

尾崎紅葉低頭看了一眼, 不太在意地挂斷電話。

“中也。”她說, “悠一和太宰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砰。

穿着密魯菲奧雷制服的男人腦袋又砸了一下地面, 中原中也松手, 站起時總算是結束了這場審訊。

尾崎紅葉笑了聲：“要不是鷗外大人命令整件事要對悠一保密，讓悠一自己動手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那孩子的拷問方式介于中也和太宰之間，上一秒還溫和地蹲下身向叛徒伸出手，下一秒卻又收斂笑容，無聲地将人推進地獄。

在泷川悠一加入戰鬥組之前，尾崎紅葉曾邀請過對方加入拷問組——當然, 被委婉地拒絕了。

少年吸了吸發紅的鼻子, 眼角被嗆得濕潤, 說是不太能适應這裏的味道。

中原中也皺眉：“沒有讓他知道的必要。”

純黑的手套中混進血液，中原中也說着，陰沉着臉把手套摘下。

——入江正一。

這是倒在地上的男人供出來的名字。

作為梅洛尼爾基地的前任指揮官，白蘭傑索曾經的摯友, 密魯菲奧雷主要的技術開發人員——入江正一前幾天卻投靠了彭格列。

失去左臂右膀的白蘭在這時将這份禮物送給泷川是什麽意思，中原中也當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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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另一個世界, 誰也不希望自己被朝夕相處的同伴殺死。

“話雖如此。”尾崎紅葉道，漏在扇子外面的眼睛眨了眨, “不把身上的氣味去掉的話可是會露餡的。”

“……”

中原中也沉默,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變得淩亂的衣服, 半晌嘁了一聲。

“我知道了。”

審訊室的門被關上, 身份認證後, 停在這層的電梯很快打開。

中原中也在幹部休息室前停下，他本想先換個衣服再回辦公室寫報告，結果一推門，對上的就是兩雙熟悉的眼睛。

“嗨。”寂靜之中，坐在沙發上的泷川悠一擡手。

他的身體後仰，額前的劉海随着重力垂下，露出光潔的額頭。

泷川悠一彎起眼，熱情地打了個招呼:“飛行棋四缺二，中原君要加入我們嗎？”

中原中也:“……還有一個呢？”

“找不到人，我開兩架。”泷川悠一肯定地說。

可話音剛落，淡淡的血腥味就随着氣流飄了過來。

泷川悠一“嗯？”了一聲，目光在中原中也肩上的外套停留片刻，又很快坐直身子。

“算了，這架也歸你了，太宰。中原君剛結束拷問工作，應該要去洗澡。”

等……為什麽泷川會知道！

中原中也震驚，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無精打采地托着下巴的太宰治。

太宰治無辜地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中原中也咬牙，要不是港口黑手黨明确規定成員不能自相殘殺，他現在已經把這家夥從樓上扔下去了。

不過，看泷川的反應似乎只知道一半。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暴躁的心情稍微平複了些。他走近兩步，很快注意到少年貼在眼角的OK繃。

中原中也蹙眉：“你又受傷了？”

泷川悠一陷入自己的飛機被太宰擊落的悲傷中，頭也不擡：“啊，擦傷而已，不是什麽大事。”

“是上次的那個組織幹的哦。”太宰治慢悠悠地補充道，“悠一氣得不行，在游樂園裏到處找人打架。”

“……”明明是對方主動找上門的，

泷川悠一不爽地側過臉：“喂，為什麽這樣一說聽起來惹是生非的反倒是我了？”

少年搭在肩頭的發絲随動作晃動，遠處的窗紗被風吹得揚起，落日的餘晖溜進，很快将這抹銀白染紅。

中原中也愣在原地。

在那個只有中原中也見過的【另一個世界】裏，泷川悠一也是這樣。

他輕阖着眼，躺在天鵝絨的地毯上，身下是鮮紅的血跡。

那血液一點一點擴散開，浸濕了他長長的銀發。

遠遠地看去，就好像是一朵綻放的花。

【另一個世界的泷川】安靜得就好像睡着了一樣——中原中也寧願他是睡着了。

可身為黑手黨的經驗令他無法說服自己。

少年的臉上幹涸的血跡混雜着淚痕，整個人被弄得一團糟。

“中原君……中原君！”注意到身後人微妙的表情變化，泷川悠一不由提高了音調。

他的聲音如常，一把将對方從這痛苦的記憶裏扯出。

“你不去換衣服嗎？沒帶的話可以先穿我的。”

太宰治警覺：“我也有哦。”

完全不相信這人會這麽好心的中原中也眯起眼。

“但是中也不穿衣服也可以。”

太宰的話音落下，臉很快被按在了棋盤上。

哐的一下，把原來的布置打亂了。

泷川悠一遺憾，默默地把剛才被擊落的飛機撿回來：“我贏了，運氣也是成功的一環。”

“什麽啊。”太宰坐起身，哼哼唧唧地揉了揉臉，“說運氣的話悠一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吧。”

他都看到了，在那個叫松田陣平的人打開悠一遞出去的什麽東西之前，從車上走下來的木村卻毫不客氣地表示馬上出發。

緊接着，卷毛警察的手落在悠一的肩上，一臉嚴肅地對着滿眼迷茫地悠一叮囑了什麽。

直到警車開遠，太宰治不緊不慢地從遠處晃過來，泷川悠一才回過神。

少年默默地将一盒創可貼塞進口袋，面無表情地表示他與木村勢不兩立。

泷川悠一一想到這裏就窒息。

他冷哼一聲，收起擺在桌子上的籌碼：“動手吧中原君，要是一不小心打死了我會幫你在森先生那裏隐瞞的。”

真過分。

太宰治輕笑一聲。

他完全不受這句話威脅，單手插進口袋裏時，指尖觸到之前掉下來的紗布。

“不要轉移話題哦，悠一。”

休息室內窗外投進的樹影微微搖晃。太宰治彎了彎眼眸，語氣輕飄飄的，令人捉摸不透。

“據我所知，除了臉上的，你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地處理過傷口了吧。”

泷川悠一的異能需要近身使用，這也就意味着他在出任務時多多少少會受些傷。

考慮到這個因素，尾崎紅葉曾叮囑過港口黑手黨內的醫生時刻待命。

——但是泷川悠一根本不去。

偶爾去的幾次，都是重傷或者昏迷被太宰架着進去的。

譴責的兩道目光投了過來，泷川悠一頓住，突然覺得背後用繃帶随意纏了纏的傷口有些發癢。

“為什麽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他試圖辯解道，“男人難道不是随便吐口口水擦一擦就好了嗎？”

太宰“哦”了一聲：“那些得敗血症死掉的家夥也是這麽說的。”

……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

泷川悠一認真地在心裏評估了利弊，最後還是拒絕。

“不行。”他漫不經心地回答道，“我不太習慣陌生人碰我。”

“……”

中原中也和太宰對視一眼，作為不想和對方一起出任務的搭檔，他們難得有這麽默契的時候。

于是黃昏之下，港口黑手黨原本寧靜的長廊變得熱鬧起來。

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閃過。

中原中也跟在後面咬牙切齒：“泷川！你給我回來！為什麽身為黑手黨會這麽怕醫生啊！”

“都說了不是害怕！”

“悠一，那邊沒有路的。”

砰——

厚重的牆體被打通，太宰治眨眨眼睛，稍微有些驚訝：“诶，看來是真的很害怕啊。”

逃亡中的泷川悠一惱羞成怒地回頭：“閉嘴！都說了不是害怕了！——喂！前面的讓開！”

這樣命令使得端着槍守門的黑手黨們面面相觑，不管是前面的泷川還是後面的太宰和中原中也，哪個都是他們得罪不起的人。

猶豫之間，電梯門叮地一下打開了。

剛從拷問室回來的尾崎紅葉注視着眼前這一幕，很快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悠一君。”女人打開扇子，阖眼輕笑了一下。

“……”

“[金色夜叉]”

不是，為什麽這奇怪的場景微妙地和困擾他一年的噩夢重合了啊？

泷川悠一頓住，沉思了一下。

夢裏的他是二十八歲死掉的，也就是說……

還好，還能活。

泷川悠一頓時又充滿了自信，他偏頭躲過金色夜叉的攻擊，剛踏入電梯一步，紅色的光芒便包裹住了四周。

捉不到人的中原中也索性把電梯固定了。

他抱胸站在遠處，雖然什麽也沒說，但泷川悠一已經看出了他眼中赤/裸/裸的一句“怎麽不跑了”。

哦，這可惡的重力。

泷川悠一到現在都還沒想出對付中原中也的異能的方法。

雖說理論上只要能碰到對方，他的[掠奪]就能發動——但中原中也的生命顯然比其他人貴重許多，按之前這麽做的代價看來，事情的結果很可能演變成他自己殺自己。

“去把醫生叫過來吧。”尾崎紅葉偏頭，對着一旁發呆的部下說道。

“是！”

兩個端着槍的黑手黨跑走了，泷川悠一認命地從電梯裏走出，看起來有些沮喪。

“萬一醫生是敵對組織派來的卧底怎麽辦。”少年認真分析道，“不帶武器還背對對方的情況下很容易被幹掉诶。”

中原中也腳步一頓。

……原來是這個原因嗎。

太宰痛心地搖了搖頭:“不愧是蛞蝓，這麽容易就被說服了啊。”

“閉嘴。”中原中也的額角蹦出一個井字，他钴藍色的眼睛裏翻湧着怒意，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太宰錘進地裏。

但很快，這樣的情緒在見到一旁蹲着玩手機的少年時被壓制了下去。

直到現在，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會對泷川出手的原因。

“不會的。”

影子灑了下來。

泷川悠一擡頭，發現中原中也同樣垂下眼睛注視着他。

十六歲的幹部候選，港口黑手黨令人聞風喪膽的重力使鄭重承諾道。

“在那種事情發生以前——”

“泷川，我會将他們全部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