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紅色的汽車穿過街道, 泷川悠一坐在副駕駛上，借着外面的路燈查看着手中的資料。

他的眼睫垂下，身體被半明半暗的光線籠罩, 整個人看起來乖巧又安靜。

然而實際上——

[任務目标：北條恭平]

[廢話]

[廢話]

[還是廢話]

[好像有顆寶石]

一分鐘後, 泷川悠一面無表情地合上了這份整整十頁的概述。

“ku……噗。”

觀察到他這樣的小動作的夏布利笑到一半突然止住, 他清了清嗓子，假裝正經地轉移話題。

“斯缤尼塔, 你真的不把頭發紮起來嗎？”

“……”

“耍酷要大家一起耍。”泷川悠一，被稱為斯缤尼塔的少年輕輕哼了一聲。

他的目光很淡，落到身邊的男人臉上時幾乎沒什麽實感，“對吧, 這位……？”

“萊伊。”青年笑了笑。

斯缤尼塔沒說話。

他若有所思地打開手機，手指點過屏幕, 在搜索欄裏輸入對方的代號。

[Rye]

[黑麥威士忌]

這麽說來, 景光好像也是威士忌。

“好吧。”

萊伊聽見身邊的少年這麽遺憾地說道。

“我和你們不是一派的。”

光影從他的臉上飛速閃過, 斯缤尼塔看向窗外, 一頭銀發被吹得淩亂。

單從外表判斷，似乎沒什麽殺傷力。

但這孩子是琴酒親自從訓練基地裏帶回來的，一定有什麽特別之處。

得出結論的萊伊收回視線。

“看來最近的新人都很有意思。”

剎車踩下, 短暫的失重過後, 車子準确地漂移到了一間酒吧的後門。

泷川悠一小小地驚訝了一下。

“我開始有點喜歡你了。”

少年抛下這句話, 并沒有給萊伊回答的時間。

等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 酒吧的門已經被一腳踹開。看上去柔弱且孩子氣的斯缤尼塔光明正大地鳴槍, 在一片玻璃破碎和人的哀嚎聲中，不到兩分鐘就揪着照片上的男人走了出來。

很顯然, 這和他們隐蔽的行動指南完全相悖。

萊伊沉默, 偏過頭去詢問後座的夏布利：“他究竟怎麽過的新人訓練？”

還能怎麽過。當然是沒過。斯缤尼塔就是來搗亂的。

雖然心裏是這麽想的, 但夏布利還是有模有樣地編了個理由。

“你不懂。”他懶洋洋地回答道，“斯缤尼塔之前輸給了琴酒，現在正在氣頭上呢——琴酒讓你來監視他？”

萊伊糾正道：“是協助。”

“他有什麽好協助的？”

“比如現在。”萊伊打開車門道，“斯缤尼塔快把我們的目标打死了。”

“……”

【任務進行得怎麽樣？】

耳麥裏突然傳出來熟悉的嗓音，夏布利看了眼窗外，評估過後如實回答。

“看起來在吵架。”

【……】

細微的電流聲在電子設備中響起，夏布利突然頓住，幻術師的直覺使他猛地回頭。

月光下，男人的身影融入黑暗之中，如影子般矗立在五百碼外的建築物樓頂。

琴酒。

夏布利眯起眼，在這麽多天的卧底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危險。

他對自己的幻術非常自信，琴酒不過是個普通人，不可能從泷川的外表上抓到任何破綻。

也就是說，對方之所以站在這裏，只是因為那恐怖的直覺。

沉默片刻，夏布利決定換一種說話方式。

“他們動手了。”

“斯缤尼塔一腳踹到了萊伊的膝蓋。”

“萊伊把斯缤尼塔的手反剪到了背後。”

“斯缤尼塔用腿架住了萊伊的脖子。”

“哦，他們好像問出了寶石的下落。”

“不可思議，他們又握手言和了。”

“握手的過程中一不小心踩到了任務目标的腦袋。”

“目标沒氣了，斯缤尼塔和萊伊在商量誰做心肺複蘇。”

……

如果說一開始的鬧劇琴酒還能忍耐的話，他現在的血壓簡直高到爆表。

“閉嘴。”琴酒壓着怒火說道，“我看得見。”

本以為是個值得培養的天才，沒想到也是個和泷川那小鬼一樣難纏的蠢貨。

“伏特加，去取東西。”

想到這裏的琴酒冷哼一聲，把夏布利剛剛說的藏匿寶石的地點報出後，幹脆利落地架起了狙/擊/槍。

子彈無聲地穿過燈紅酒綠的街道，準确地射入蹲在生死不明的任務目标身邊，看上去其樂融融的萊伊和斯缤尼塔的中央。

銀白色的少年抱着膝蓋，偏頭看了眼身後破碎的牆壁。

琴酒就這麽看着他爬進車裏，像強盜一樣打劫了夏布利的耳麥。

預料之中的破口大罵并沒有到來，斯缤尼塔的聲音反而非常冷靜。

“為什麽我沒有耳麥？”

“……”

琴酒的頭突然更痛了。

“算了，我來找你。”

氣得已經喪失表情的斯缤尼塔仔仔細細地拍平衣服上的褶皺。

既然琴酒現在只有一個人，手機又能發得出信號——

少年的腦中浮現出一個完美的計劃。

卧底不當啦！他要把琴酒抓回港口黑手黨當俘虜！然後撬出對方嘴裏的有關“BOSS”情報！

相信“慈愛”的森先生一定不會怪罪他的。

這麽想的斯缤尼塔故技重施，像剛剛踹開酒吧的大門時一樣踹開了天臺的大門。

琴酒背對着他，查看着手機上伏特加發來的短信。

【大哥，東西拿到了】

【照片.jpg】

啊，寶石，多麽璀璨，耀眼的紅寶石。

憑借着奇怪的雷達，斯缤尼塔一眼就在黑夜裏捕捉到了這至高無上的寶物。

晶瑩剔透，雕刻完美，和他之前去放在銀行裏被炸到不知道哪裏去的寶石一模一樣。

哦，不對，這不就是他那顆弄丢的寶石嗎？

斯缤尼塔瞳孔地震。

少年身上的殺氣全無，湊到琴酒身邊：“這在哪裏？”

……太近了。

斯缤尼塔低下頭的時候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頸，淺色的虹膜被屏幕的光映亮。

沒有警戒意識。

琴酒看他一眼，在心中記下這一筆後平淡地收回視線。

“安全屋。”

“安全屋在哪？”

“那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斯缤尼塔發出聲鼻音。

他默默地退出天臺，将剛剛一腳踹開的鐵門帶上。

而就在琴酒以為他終于要放棄了的時候，沉重的大門被扣響了三聲。

一顆腦袋非常有禮貌地探了進來。

斯缤尼塔:“現在呢？”

琴酒:“……”

血壓又高了。

琴酒拉開槍栓，威脅地問道:“是我對你太寬容了嗎？”

銀色的伯/萊/塔在夜下閃閃發光。

這個距離足以他卸掉琴酒的手/槍。

斯缤尼塔思索着，最後卻沒有實施一開始的計劃。

一百五十萬美刀，換算成日元就是2億。

好吧，為了他的寶貝——

不是，為了港口黑手黨，這種小小的事情還是能夠忍耐的。

“那搭個車總可以吧。”少年的唇角下撇，退而求其次地問道。

琴酒沒說話。

逆光下，他無法看清斯缤尼塔的表情，卻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琴酒這才注意到斯缤尼塔沒有受傷。

[北條恭平]，他們的任務目标，為了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至少在身邊安插了十幾個經驗豐富的雇傭兵。

有點意思。

如果能調/教一下這目中無人的脾氣的話，說不定能成為一把稱手的武器。

琴酒最後還是放下了手中的伯/萊/塔。

他把剛剛放在一邊的狙/擊槍扔到少年懷中，皮鞋踩過地面，冷漠地從對方身邊走過。

“去找萊伊。”他說。

“萊伊走了。”

“那就自己滾回去。”

“我沒有車。”

琴酒的腳步稍微頓了下，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面前的少年，最後呵地笑了一聲。

“給朗姆報告，讓他給你配一輛。”

“真的？”斯缤尼塔的眼睛又一次亮了起來，“因為我抄近路開車從花壇上飛過去的事，以前周圍的表面朋友都不讓我開。”

琴酒皺了下眉:“朋友？”

“小橘、小黑、小紅。”

……這是什麽？代號嗎？

“是蝴蝶。”斯缤尼塔篤定地點頭。

琴酒:“……”

意識，脾氣，開車，疑似有迪士尼公主病。

四個。

這不是琴酒第一次帶新人，但以前這麽讓他操心的人都已經被扔進東京灣了。

琴酒透過車內後視鏡看了一眼自覺坐在後座的斯缤尼塔，踩下油門的時候沉着聲音威脅道:“你最好有點價值。”

斯缤尼塔點頭:“剛剛的目标怎麽辦？”

“別管他。”

“诶，你脾氣好爛，失戀了吧？”

“……”

“失戀就失戀，我又不會嘲笑你。”

“……”

“不過也對，你頭發都白了，不像我是天……”

砰——

後擋風玻璃上出現一個彈孔，斯缤尼塔眨眨眼，短暫地安靜了一會。

好像很有威懾力。

可惜，要是別人肯定就被吓得停止這魔法攻擊了。

“什麽嘛，萊伊都會漂移。”

握着方向盤的琴酒聽見斯缤尼塔這麽嘟囔道。

他的聲音小小的，說完還擡眼偷偷觀察了一下琴酒的表情。

琴酒默不作聲地把油門踩到了底。

這是個沒有緩沖的過程，慣性使得斯缤尼塔撞到了後方的座椅。

“嗷”的一聲，少年彎下腰去，煩人的噪聲徹底從耳邊消失。

琴酒看向從車內後視鏡中消失的身影，滿意地輕嗤一聲。

街邊的景物在這樣的速度中迅速後退，等到彎下腰假裝抱頭的斯缤尼塔在車座底下安裝好竊聽器後，保時捷已經停在了組織的其中一個據點前面。

斯缤尼塔下車，在那道密碼門前停留了一會。

琴酒的手擦過他的臉頰，在屏幕上點過幾個數字。

“進去。”

斯缤尼塔收回視線，“哦”了一聲。

也不知道這個密碼是一天一換還是怎麽的，等他弄清楚了再發給太宰。

斯缤尼塔，不對，暫且卧底成功的泷川悠一記起自己的使命。他的思緒收斂，跟在琴酒身後時仔仔細細地觀察着周圍的機關。

八個攝像頭，好像有一個紅外線感應器。

其他的……

“抱歉。”

肩膀被人輕輕撞了一下，斜倚在房間門口的金發男人退開，瞳孔卻在看到那頭銀發時驚愕地驟縮。

代號波本，身為日本公安在黑衣組織卧底的降谷零心跳漏了一拍。

但很快他就發現面前的這個少年有着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還好，不是悠一。

波本松了口氣，作為賠罪，他友好地點了下頭。

“這個，你需要嗎？”

男人的手腕上是一枚黑色的皮筋。

【“悠一，這裏。”】

【“不把頭發紮起來的話又要被教官罵了。”】

泷川悠一的神色微妙，他好不容易從警校的朋友們竟然組團卧底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遲疑了一會才伸手接過。

黑色的皮筋在他手背的皮膚上格外顯眼，泷川悠一擡手，本來想随便紮個高馬尾，卻忽然敏銳地注意到一道陰沉的視線。

琴酒坐在不遠處，上了膛的槍擺在桌上。雖然他一句話沒說，但泷川悠一已經感覺到殺氣了。

他自己倒是無所謂，但萬一零的卧底身份暴露就不好了。

零一暴露，景光肯定會去救他。

好！日本公安全軍覆沒！

……所以說拯救世界果然還是得靠他們黑手黨。

泷川悠一無聲地又把手放下。

寶石，朋友。寶石，朋友。

少年在心中這麽默念了兩遍。

注意到他這幅糾結表情的琴酒冷笑一聲。

“斯缤尼塔。”

“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