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東京, 目黑區。

寬敞的公寓內只亮了兩盞燈，整間卧室的擺設異常整潔，月光透過半掩的窗戶映入, 無聲地照耀着地上染血的衣物。

少年蹲在床邊，默默注視着床上安然沉睡的男人, 忽然嘆了口氣。

“正一。”

“……”

“我不會照顧人。”

确實, 泷川這種活着就行的人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別說照顧別人了。

遠在意大利的入江正一痛苦地捂着肚子。

很顯然，目前最佳的解決方案是雇個可靠的人來照顧。

日本有誰在來着？門外顧問？雲雀的風紀財團？

不行，先不說泷川和雲雀這兩個戰鬥狂碰面會發生什麽, 按泷川的性格，大概根本不會相信別人。

沉默良久, 入江正一有些不确定地開口：“總之放着就行了吧？——而且，你什麽時候買的房子？”

泷川悠一起身，在牆上按下幾個按鈕：“本來是打算給自己出事以後當落腳點用的。”

除了這裏還有國外的幾個地方，但就目前的狀況看來, 去到國外有些不現實。

【朗姆失蹤——Gin】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泷川悠一低頭查看, 很快給出了回複。

【太好了，恭喜你無痛升職！——斯缤尼塔】

泷川悠一等了一會, 但琴酒沒有回複, 可能是正在工作，也有可能是懶得理他。

做完這一切後, 泷川悠一走出公寓。

他的身上還是那件皺巴巴的襯衫，随着時間的氧化, 外套上的血漬與原本的黑色融為一體。

少年看了一眼自己纏着繃帶的手掌, 沒想到這會成為朗姆認出自己的證據。

太多的事情堆積在一起, 使得原本混沌的大腦更加無法思考。泷川悠一啧了一聲，在手機上打開公寓的預警系統後坐近了停在角落裏的車。

要開遠一點。

黑色的汽車在燈光下疾馳，子彈精準地透過擋風玻璃穿透攝像頭，半個小時過去，踩下剎車的時候，泷川悠一才收起隐隐發燙的手/槍。

膠質的鞋底重新踩上地面，走出十幾米後，泷川悠一将口袋裏剩下的子彈裝入彈匣。

轟——

落入油箱的火花引發了劇烈的爆/炸，不斷上竄的火焰吞噬了整輛車體。

就在這時，遠處的垃圾桶後發出一聲撞擊。

泷川悠一擡眼看去的時候，一個喝醉的男人正驚愕地看着這邊。

過度的恐懼使得男人的頭腦清明，他哆哆嗦嗦地後退，試圖撿起地上的手機來報警。

然而最終的撥號鍵并沒能按下。

消/音/器的震動下，男人的額頭上的血窟窿正不斷往下淌着血，他無力地向後倒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塵。

被月光籠罩的少年淡漠地注視着這一切，頰邊的發絲被風微微吹起。

明明看上去像一件擺在櫥窗中易碎又名貴的瓷器，骨子裏卻是罪大惡極的黑手黨。

這劇烈的反差感使得入江正一說不出話來。

他一方面想阻止泷川開槍，一方面又深刻理解放跑這個人的後果是什麽，糾結之下，只能自暴自棄地說出一句:“你就不能當個好人嗎？”

這句話好像有些耳熟。

泷川悠一想了一會，還沒得出結論，就感受到身後逼近的氣息。

沒有子彈了。

少年皺起眉頭，以槍作刃，轉過身時直接劈頭蓋臉地砸下。

他的動作太快了，中原中也來不及躲閃，索性硬生生地接下了這一招。

赤紅色的光将堅硬的槍管牢牢鎖住，等了半天沒等到泷川悠一回港口黑手黨的中原中也本想教訓對方幾句，聲音卻在目光觸及對方身上的傷口時卡在喉嚨。

中原中也的表情瞬間沉了下去，他的視線移動，餘光瞥了一眼遠處死掉的男人，沒過幾秒又毫不在意地收了回來。

“還能走嗎？”中原中也問道。

泷川悠一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兇器，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

“……大概吧。”泷川悠一回答。

他遲疑幾秒的動作令中原中也想起那間壽司店裏地上的血，在這種出血量的情況下，換做普通人早就暈過去了，泷川卻還能冷靜地幹掉目擊者來抹除威脅。

[中原中也好感度+1]

泷川悠一:？

好像有哪裏不對。

話說正一開發的系統為什麽會有好感度提示來着？

“……不知道。”入江正一頹廢地說，“我只是照另一個世界的我的提示做了，他說這很關鍵。”

另一個世界的正一該不會是愛開玩笑的性格吧？

泷川悠一試着想象，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白蘭版正一的樣子，這詭異的一幕使得泷川悠一一愣，後背冒出絲絲涼意。

“上來吧。”

中原中也的聲音使得泷川悠一回過神。

少年的睫毛輕顫，發現中原中也背對着自己半跪在地。

“還是說要讓我把你敲暈了拎回去？”見泷川悠一半天沒反應，中原中也挑了下眉。

保持在原地的腳步終于動了下，過了兩秒，身上壓下一道重量。

這點重量對于同為戰鬥組的中原中也來說微不足道，他在屋檐上無聲地穿梭，帽檐下赭色的發絲被月色微微映亮。

目睹了這一切的入江正一有點緊張:“你不會要殺我滅口吧，泷川？”

從小到大都沒有被人背過的泷川悠一面無表情地點頭:“會的。”

“……啊，肚子好痛。”

聽見入江正一的聲音，泷川悠一輕輕地笑了下。

中原中也疑惑地側過臉:“你笑什麽？”

泷川悠一:“我在想萬一待會你把我從這裏扔下去，要用什麽方法着陸。”

少年說這話的時候唇角仍帶着清淺的弧度，在這冰冷的冬日中，唯獨他好像被神明眷顧。

柔軟的銀發擦過脖頸，中原中也注視了他一會，最後又頗為不自然地回過頭。

“……為什麽我要做那種事。”中原中也說。

他钴藍色的眼裏浮現出一絲煩躁，中原中也想到溜走的白蘭傑索，不知道該怎麽糾正泷川的觀念。

這世界上竟有比太宰還要惹人厭煩的存在。

“中原君。”身後的人突然低下頭，泷川悠一的額頭抵住他的肩膀，壓低聲音好像在掩飾着什麽，“這裏已經到大樓附近了。”

中原中也擰眉:“所以呢？”

“……你沒發現好幾個眼熟的部下都注意到我們了嗎？”

中原中也垂目，準确地看向腳下那幾個看似在巡邏實際上眼睛亂瞟的部下。

他不是沒發現，只是懶得管而已。

不過，既然泷川這麽說……

中原中也眯起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黑衣人們就被吓得汗毛直立。

“今、今天天氣真好啊。”

“加快腳步！加快腳步！”

“前面的珠寶店好像出事了，泷川幹……”

啪。

“你傻啊！泷川幹部在哪！我們根本沒有見到過泷川幹部！”

“就是就是，這點小事我們可以自己解決。”

“野原！給我學會獨立自主！”

人為了活命，往往能達到傳說中掩耳盜鈴的地步。

泷川悠一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覺得自己在部下那裏的威望又下降了一點。

“我沒救了。”失血的感覺瞬間湧了上來，泷川悠一無精打采地說道。

黑夜中，港口黑手黨的五幢大樓矗立着。

中原中也操縱重力跳上十三樓的窗戶，這裏是泷川的宿舍。

将對方放下來後，中原中也瞄見擺在牆角的醫療箱。

“脫掉吧。”他說。

泷川悠一打開冰箱的手頓住，回過頭的時候瞳孔地震。

但中原中也卻仍直視着那雙淺色的眼睛:“你不是不喜歡醫生碰你嗎。”

“……”

好像很有……等等，為什麽他會被中原中也說服啊！

泷川悠一反應過來，試圖反駁:“我可以自己弄。”

“是嗎。”中原中也扶了下帽檐，“你的醫療箱裏都有什麽東西？”

……哦，他還有醫療箱的啊。

泷川悠一這才注意到角落裏從來沒打開過的存在，那似乎是他剛搬進來時就在的，廣津先生說這是基礎配置之一。

“繃帶？”泷川悠一遲疑地答道，“……算了。”

中原說的也有道理，從現在開始他要好好處理傷口，以免下次被人發現他和“斯缤尼塔”的共同點。

……雖然手掌裏的子彈還沒取出來。

還是別說了，說了大概要被罵。

這麽想着的泷川悠一将風衣的外套脫了下來，他解開襯衫的扣子，随手搭在一旁的椅子上。

少年低垂着眼，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纖細，可極具爆發力的肌肉線條卻一直延伸到腰腹，每一寸都彰顯出極致的美感。

中原中也注意到他之前的傷口崩開了。

除此以外……

“我看起來很好糊弄嗎，泷川？”中原中也忍耐着怒氣說道。

泷川悠一沉默，把手上的繃帶也跟着拆下。

白色的繃帶落在紅色的地毯，少年掌心中那枚子彈就立即暴露在了視野中。

“事先聲明。”泷川悠一嘴硬道，“我只是沒有時間處理。”

房間的門在這時被敲響兩聲。

“泷川，在嗎？關于你上次給我的東西，鑒定科的有些事情需要和你……”

坂口安吾的話還沒說完，門就被猛地拉開。少年的銀發飛揚，甚至還沒跑出宿舍就被人攥住手腕捉了回來。

中原中也擡眼，一邊避過對方氣急敗壞的拳頭，一邊抽出時間側過臉和坂口安吾講話:“什麽事？”

坂口安吾的眼鏡在夜色中反出一道銀色的光，作為異能特務科的精英卧底，他突然産生了種會被殺人滅口的危機感。

“沒事，我可以待會再聊。”坂口安吾冷靜地說，“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