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吳緣将手機連上充電線,迫不及待地摁下開機鍵。手機等了一會,才茍延殘喘地亮了起來。

他飛速撥出一個號碼,電話那頭也很快接了起來。

“虎年影視盛典出了命案,我剛才已經報警。不管你在哪,現在馬上跟着你們刑警隊過來。”

電話那頭很快回複了一句好。

穿着黑色警服的人拉起封條,疏散了圍觀群衆。和武遇有關的人都被帶到一旁問話,只有吳緣在對面的公共休息室門口,靜靜地站着,耳畔喧嚣漸弱,突兀的咔嚓聲表示他們在拍現場取證。

武遇躺在那,身旁被白線圈住。

就像童年裏被塗改液圈住的螞蟻,逃不出去,最後活活地被困死在原地。

“您好,我是市刑偵支隊副隊長,黃宗林。”一位中年警官向吳緣出示了證件,“您是報案人?”

剛剛已經有兩個年輕警官對吳緣做了筆錄,他卻也不介意再說一次。信息獲取是相互的,他也想從警方那獲取些什麽。

吳緣點頭答:“是。”

黃宗林從兜裏摸出一包煙,嘴裏問着不介意吧,手邊已經點着火——這不過是緩和氣氛的常規操作。

“怎麽傷的?”黃宗林看着吳緣纏滿繃帶的手臂,包紮得非常粗糙,暗紅色的血染透了紗布,十分礙眼。

“樓梯間裏遇到歹徒,打不過就被傷了。”吳緣輕輕吸了一點飄散在空氣裏的煙霧,皺了皺鼻頭。

他不喜歡這種帶着濃烈尼古丁的煙味,一般只會出現在中年男人、暴發戶大老板或者戒不掉煙的煙鬼身上。

黃宗林問:“歹徒,認識嗎?”

之前的問話裏,小警官并沒有問吳緣的傷,還被他繞着多問了幾嘴現場的情況。

而黃隊不怒自威的臉天然地給吳緣一股壓力,迫使他不得不說實話。

“不認識,他帶着玩偶頭套,就是這次晚會主辦方的玩偶形象,一只跳跳虎那樣的。”

黃宗林點點頭:“什麽時候的事?”

“8點過。”吳緣有問必答,還附贈更多:“我那時候正要離開,走的樓梯。推開門就撞見那個玩偶在和一個女的……”

黃宗林很快明白,“你繼續。”

“那個玩偶可能覺得我打擾了他們,抓住我一頓打,還拿出了刀。就是那時候,整個場館突然停電,刀只劃了我的手臂,他們也趁亂逃走了。”

黃宗林喊住身旁經過的小警察,說:“去查樓梯間。”

吳緣愣住,他微微垂下眼,這是心虛的表現,因為他的裁縫刀好像落在樓梯間裏了。

這時,一個帶黑框眼鏡、微胖的男人從公共化妝間裏朝他們走來,他邊走邊脫橡膠手套,看向吳緣的臉色非常沉重。

正是先前與吳緣通電話的那人,名叫劉文,今年剛進市局的實習法醫。

“黃隊。”劉文打了聲招呼,“死者身上沒有打鬥痕跡,沒有明顯創口,但右手手掌處有圓弧狀電流斑,邊緣有溶解的金屬碎屑沉積,其餘還得回去做生物鑒定。”

“觸電……”吳緣喃喃低語,“難道剛才的停電和他的死有關,是什麽東西導致的觸電?”

劉文看向吳緣的手臂,嘴裏仍在例行報告:“還在排查,化妝間裏的電器可不少,得等痕檢那邊出結果。”

黃宗林好奇問:“你們認識?”

劉文一愣,旋即順口答:“高中同桌,好哥們。”

吳緣勉強擠出個笑容,卻讓發白的臉色更驚悚。他捂着手臂,疼痛讓他幾乎快失去思考能力,剛剛的問答也是強撐着,直到此刻劉文過來,他才放松下來。

“我去,誰給你包成這樣?!”劉文拉着他手臂,皺眉心疼:“你給我過來,我重新弄。”

吳緣擺了擺手:“黃隊還在問話呢。”

黃宗林掐滅煙,說:“你先處理傷口,我進去看看有沒有新發現。”

等黃宗林走後,劉文立馬将他推進屋裏,按在沙發上。

吳緣問:“能确定是什麽電器嗎?”

劉文打開随身箱,裏面很多都是剪刀、鑷子之類的工具,但也還有些酒精棉簽等,可以拿來應急用。

他剪開吳緣手上的紗布,一邊回答:“化妝間的電器無非就是電吹風、卷發棒、燒水壺什麽的,但是你知道吧,這些電器的電壓根本不能在短時間內電死人。”

紗布扯開時粘着皮肉,疼得吳緣低吟了幾聲,才回過神問:“你的意思是,他的死因不是觸電?”

“準确的說法是電擊。他的心髒處有明顯的黑點,說明确實是電流經過人體時引起的心室纖維顫動,而導致的死亡。”

劉文正要将酒精淋上他的傷口,被吳緣伸手抵住瓶口。

他拒絕道:“放過我,這玩意兒太疼了。”

劉文執拗道:“不行,你這樣傷口會感染的!”

“……”吳緣咬牙說:“沒關系,我明天就好了。你再跟我說說詳情,他既然是受到了電擊,那是不是說明化妝間裏的電器被人動過手腳?”

兩人推着瓶口好幾個來回,劉文還是放棄了。他嘆了口氣說:“吳緣,我知道那是你喜歡的人,但他已經死了。”

吳緣怔住,手裏的酒精瓶微微傾斜,最終還是落在他的傷口上。

很疼,他擰着眉說:“我會救他的。”

劉文嘲道:“您是寫劇本的,又不是造人的,怎麽救?”

吳緣沉默了。

一直到傷口暫時被包紮好,他才繼續問:“化妝間裏的電器誰都能用,兇手是怎麽确定武遇就會用到那個被改過的電器呢?如果別人先用,死的就是別人了。”

劉文将滿是血污的紗布丢進垃圾桶,“你實話說,把我喊過來就是讓我給你當探子的是吧。”

不怪劉文這麽想,畢竟這事吳緣以前沒少幹。

劉文短嘆一聲,很快在吳緣冷冰冰的臉色下妥協。

他說:“能瞬間致死的電器肯定是改過的,但你問為什麽能讓武遇用到被改的電器,這我也想不明白,畢竟破案不是我的專業。你想要知道什麽,我看能不能偷偷打聽點。”

吳緣:“我想看看現場。”

劉文:“現在哪能讓你進啊,你好歹等明後天。”

吳緣猛搖頭:“不行,來不及了。”

劉文一頭霧水:“什麽來不及?”

“收隊!”門外黃宗林的聲音傳來,人也很快進來,他倚在門上看着吳緣:“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去局裏做個詳細筆錄。另外,樓梯間裏發現了一把裁縫刀,也得請你配合調查。”

吳緣有些驚訝,但沒有表露出來。警察肯定不會找漏,只能說明那把水果刀被人藏起來了。

只能是後來的林大偉。

看來,這個循環裏,林大偉還有事情他沒查明白。

吳緣跟着他坐上了警車。

第一次坐警車,他的腦袋卻一片空白。

場外還有許多警察攔着圍觀群衆,挨個說着删除照片、視頻,禁止洩露與現場有關情況。

冷風一吹,全都散落在身後,随着夜色濃墨般黑去。

吳緣跟在一群警察後面,他看到前方不遠處正是李敘。

李敘的狀态比他想得還要糟糕,一雙眼哭得紅腫,再沒有先前閃閃發光的精神,好似死的是他摯愛之人。

接待室裏明黃的燈光将吳緣周圍圈成一個圓,暗灰的牆上寫着遵紀守法四個大字,有股複古諜戰片的味道。

在如實回答了問詢戶口環節後,吳緣問:“李敘招了嗎?”

對面的警官顯然是經過嚴格的訓練,他這種突如其來的問題根本詐不動,依舊面不改色地繼續問問題。

吳緣幹脆靠在椅背上,不答話了。

面前的時鐘一格格地走向11點30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這時,黃宗林進門,将那警官換了出去。

黃宗林沒有坐下,而是靠在吳緣的桌子邊,自然地垂下手撐着桌沿,看着他問:“你覺得李敘是兇手?”

“李敘招了嗎?”吳緣依舊這麽問。

黃宗林很坦誠地答:“沒有,他堅持說自己和武遇的死沒關系。”

“武遇死的時候他就在旁邊,不可能沒關系!”吳緣近乎兇狠地說。

黃宗林遲疑了一會:“這麽篤定,你和李敘……?”

“我不認識李敘。”吳緣頓了頓,“我只是不想武遇死得不明不白。”

黃宗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似安慰:“我們一定會找到真兇,還請你知道什麽務必如實相告。”

吳緣深吸了口氣,揉了揉發疼的額角。随後将休息室裏武遇和李敘的事全都說了。

黃宗林看了眼寫好的筆錄,放到吳緣面前:“簽個字吧。”

吳緣拿起筆,很快寫好還了回去,忽然問:“黃隊,那個玩偶人找到了嗎?”

“還在查。”黃宗林翻了翻筆錄,确認沒問題後交給一旁的警官。

吳緣有些喪氣地問:“今天是不是沒有結果了。”

“抱歉,目前我們主要精力都在武遇的案子上,所以……但我們一定會抓住那個傷害你的人,請你放心。”

吳緣勉強笑了笑。

他走出接待室後立馬拿出手機,撥通了劉文電話。

“兇器是什麽?”

電話那頭沉悶道:“您還真把我當工具人啊。”

“來不及了。”吳緣很着急,“求你快告訴我。”

“……痕檢那邊說是卷發棒,我偷偷拍了個圖,發給你。”

吳緣鄭重道:“多謝。”

劉文奇怪地問:“你一直說來不及什麽意思啊?”

吳緣把電話挂了,直接打開了剛剛收到的圖片。

23:58

劉文:[圖片][圖片]

劉文:上面有銅片的殘留,應該是兇手改造過握柄,裏面構造也改過,具體還在分析。

23:59

劉文:你挂我電話幹啥?我這可是拼死給你弄的一手消息啊,也就是看在死者對你意義不同的份上,怕你太難過了。

劉文:你到底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吳緣:……酒精達咩!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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