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短暫的風波
“小真,我們開誠布公地談談吧。”
第二天是周日,幾乎所有人都沒能在平常的早餐時間起來。
林真照常起床,去陪李老夫人吃早餐,吃完了讓廚房熬了醒酒湯在火上溫着。
耳邊聽到電梯響聲,眼角餘光看見高大的身影從電梯口走出來,林真連忙囑咐了廚師幾句,就匆匆從另一側電梯上了樓。
直到二叔二嬸他們都下來吃飯,他才再次下去。
吃過早飯,二叔一家想回去,被李芳冰和林真勸了下來,既然昨天都沒回,就呆到晚上再回算了。
上午太陽還不太曬的時候,李震白和二叔在院子裏大草坪上打簡易高爾夫,李正簫則和李燦月、李燦文姐弟兩在遮陽棚下咋咋呼呼打撲克,各個臉上都貼了一堆紙條,随着風被吹得晃來晃去,看起來很搞笑。
李芳冰和裘燃陪着李老夫人,兩人一邊聊天,一邊時不時給老太太剝顆葡萄或者荔枝吃。
林真則被吳星纏着,讓他教他一些散打的招式,自從昨天他聽喝醉的李正簫說自己被林真一腳掃倒過以後,就對此産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當然,如果吳星要是知道,他面前這個看起來很單薄的二舅母,昨晚把他敬若神明的大舅也給撂倒到了地毯上的話,說不定會馬上就地磕頭求拜師。
陽光下,林真穿着亞麻色寬松長褲,上半身是半袖的改良款亞麻唐裝,小立領上繡着淺綠色竹葉,頸窩處用麻布包裹的盤扣小巧精致。
他面容豔麗,而且還很年輕,皮膚白皙通透,身材輕盈修長,這身衣服襯得他鮮嫩得快要滴出水來,微風吹過,寬松輕巧的布料随風拂動,頗有幾分清逸出塵的飄然味道。
林真沒注意到,他一出現,草地上打高爾夫的、玩牌的、聊天的,都忍不住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李燦月頂着被兩個弟弟毫無留情貼滿了紙條的臉,啧了一聲道:“我這弟妹長得是真好,正簫你走了運了!”
李燦文不好多說什麽,只笑着拍了拍李正簫肩膀,那是贊同他姐的意思。
李正簫嘿嘿傻笑,心裏毛茸茸的癢,目光在林真周身掃蕩,喉結動了動,又有點心急求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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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宅這邊裝修太混亂不合适,那可以出去外面辦這事啊,正好他們結婚後還沒去度蜜月,婚假也還沒怎麽休,幹脆改天就跟他大哥說說,想到這裏,李正簫笑得更高興了。
不遠處的林真對此一無所覺,他脫掉鞋子,光腳站在草地上,一腿往前一步微彎曲,另一腿在後方,腳跟擡起。
随之彎曲,兩手握拳,一拳在前做攻擊狀,另一手在後在頸窩處護住要害。
林真對在旁邊認真觀摩的吳星道:“這是預備式,也叫格鬥式,這個姿勢可以讓身體處于最佳的快速反應狀态,随時準備應戰。”
吳星低頭看了看他二舅母看起來并不強硬,甚至還有幾分好看的拳頭,嘟嘟囔囔道:“這就能跟人打了?看着也沒什麽力度啊。”
他年紀還小,家境極好,又一直被母親溺愛着,沒同齡孩子那麽多心眼,說話相當直來直去。
林真聞言微微一笑,說:“你站穩,準備好了。”
吳星還沒明白怎麽回事,不遠處草地上放着的,被紮了很多孔的水管突然滋滋地噴出水來,抛物線一樣的水柱一條條噴射出來,水花飛濺,是園丁開始防水澆園子了,吳星忍不住分神轉頭去看。
就在這時,林真一拳已經夾帶着風聲來到他面前,太快太近了,吳星再遲鈍也感覺到了,他匆忙往後一仰頭,卻根本躲不開,以為要被打到了,他「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拳頭卻突地停留在了他鼻端前兩三厘米處,并沒再前進。
吳星回過神來,剛要舒口氣,林真卻已經收回拳頭,一個轉身擡腿就沖他肩膀劈了過來,吳星睜大眼,聽見他二舅沖他喊:“還不快跑!”
吳星急得滿頭汗,踉踉跄跄往後退,林真的腿劈到半空,這次離他肩膀很遠就停了下來,然後在他轉身拔腿就跑時,林真收回腿,幾步快速追上去,一把鉗制住他胳膊,作勢就要來個過肩摔,吳星吓得哇哇大叫:“舅母,我服了,我認輸了,你厲害,你全世界最厲害!”
他聲音都喊劈叉了,林真笑着放下他,收回假動作。
旁邊李正簫他們三笑得快斷氣了,李芳冰也忍不住笑着損她兒子:“小星你胳膊比你舅母的粗,怎麽這麽弱啊!”
吳星漲紅了臉,眼睛亮晶晶的,沖林真大喊:“師父,我就要學您剛才那兩招,求您教給我吧。”
不遠處,簡易高爾夫球場上,二叔剛打了個老鷹球,心情不錯,他擡眼看了那邊一眼,笑道:“到底是年輕人,活力充足啊!”
李震白收回視線,「嗯」了一聲,彎下腰擺球。
二叔看着他的動作,閑聊道:“陳家那邊最近怎麽樣,你要是對陳家女兒滿意,就盡快把婚事辦了,正簫比你小六歲都有媳婦了,說不定哪天你就有小侄子了,你自己也得抓緊啊!”
李震白一杆擊球,看着白色小球在空中飛出去後,騰空飛了很遠才落在了離球洞大概幾厘米的地方,差一點點就進洞,卻就這麽停住了。
二叔還在等他的回答,李震白在草地上站定身體,低沉道:“忙完這陣子吧,到時候再說。”
他回身伸手招來在旁邊等着的幫傭,對他說了幾句話,那人就恭敬地答應了一聲,快步跑走了,不大會回來時,端來一托盤消毒完卷好的毛巾,還提着一個冰桶,送到練習散打的兩人身邊,林真拿了一條毛巾擦拭了下額頭的汗,那幫傭又擡高另一只手,提将那冰桶提上來,裏面放了幾瓶冰鎮依雲,林真道了聲謝,給自己和吳星一人拿了一瓶,小口小口地喝。
……
過了一會,吳星正練在興頭上,方管家來找林真了。
“裝修公司的設計師過來了,之前約好的,今天跟您溝通一下。”
裝修施工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了,林真沒怎麽操過心,都是方管家在管,前兩天方管家說二層要重新走水電,這東西弄好了以後就不好改了,想讓他給把把關,讓設計師過來跟他談談,林真答應了。
如今人來了,林真就放吳星自己做動作找感覺,穿上鞋跟着方管家往草坪邊緣走去,路過在打高爾夫球的兩人時,他微笑着點頭示意當做打招呼,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看李震白。
在草坪邊緣的磚石鋪就的小路上,一個大概二十七八歲的高大健碩的男人站在那裏,兩眼放光地上下打量走過來的林真。
林真眉頭微皺,那人卻快步迎上前來,驚喜道:“林真,真的是你?”
繼而,身後傳來柔軟鞋底踩在草坪上的腳步聲,林真聽出是誰了,他沒回頭,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看着眼前這人露出疑惑的目光。
這人上半身穿着件軍綠色T恤,強壯健碩的胸肌把衣服撐得繃緊,下半身穿牛仔褲,腰上系了條充滿戶外野性氣息的翻毛皮皮帶。
他的臉輪廓長得粗犷,不算太帥,但很有男子氣概,嘴唇有點厚,笑起來露出的牙齒很白,給人一種爽朗的感覺。他這樣子不像個設計師,反倒像個搞戶外極限運動的。
“你不記得我了?我是王忱,林真師弟,我是你師兄啊!”
一陣微風從身後吹來,輕觸林真頸後的皮膚,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往前走了兩步躲開。
一個男人低沉的嗓音在他身後慢悠悠問道:“又是師兄,桐高高中的師兄?”
那男子愣了一下,擡頭看了李震白一眼,搖了搖頭道:“不是,是B市一中的師兄,我大林真一屆。”
李震白沒再吭聲,那男子顯然不認識他,但看得出這人氣勢不容小觑。
盡管對方語氣聽起來并不大禮貌,王忱仍然沒表現出不滿的意思。
反而沖林真笑道:“我聽方管家說過你的名字,還以為只是巧合,沒想到真是你,畢業多年沒見過了,你應該是不記得我了。”
林真笑了笑,沒回頭看身後的人,往前走了幾步,沖他道:“王忱師兄,我們去二樓現場看看吧。”
王忱點頭,跟在他身邊一起向宅子走去。
李震白的目光在兩人背影掃過,又轉向不遠處在打撲克的弟弟身上,李正簫剛贏了一局,正哈哈笑着往李燦文臉上黏紙條,對這邊發生過什麽一無所覺。
李震白看得眉頭微皺。
大宅二層,林真和王忱在混亂的工地裏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看過去,王忱給他介紹水電的鋪法,完工以後插座的布局、衛浴及水龍頭的位置等等,林真大部分時間就是默默聽着,偶爾會提出一兩條建議,在他說話時,王忱就側着頭專注地看着他的臉,和他立領下方那顆位于頸窩下的盤扣。
到了L形轉角的另一側的儲藏室時,三層傳來沖擊鑽鑽牆的尖銳響聲,王忱靠近了大聲問林真:“三層也在裝修嗎?”
林真搖頭,解釋道:“是在安裝空調。”
早上吃完飯,新空調就到了,林真有點納悶,方管家說是大少安排的,林真就沒說什麽,配合地把東西都收好,讓他們自己折騰。
電鑽聲音告一段落,王忱好奇問道:“我記得樓上樓下結構是一樣的,三層這麽小的房間是誰在住呢?”
林真沒多想,回答道:“是我在住。”
王忱的腳步一下子頓住,目光有些奇異,他轉頭盯着林真看。
林真不明所以地回看着他:“怎麽了?”
王忱笑了一下,本來爽朗的笑容,因為他的目光過于專注,顯得有點怪異。
電鑽聲音又響起來一次,結束之後,林真聽見他低聲問:“你怎麽自己一個人住這麽小的房間,李正簫對你不好嗎?”
林真眉頭微皺,側身讓開一步,沒回答他的問題,冷淡道:“去看下一個房間吧。”
王忱跟在他身後,眼睛在他身上來回掃動,明顯得像兩個探照燈,林真心裏泛起了強烈的厭惡感,他突地轉身:“今天就到這吧,我還有事,不送。”
說着他就要走,可王忱突然伸手抓住他手臂,靠近了他說道:“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還是裝的?當年你每次路過我們班教室的後門,都會偷偷看一眼坐教室最後一排的我,你都忘記了?”
林真甩了一下手臂,卻沒甩開,這人力氣極大,他目光悄悄往四周看,他們靠近拐角另一側的電梯間。
但是電梯目前在一層,二層不知道什麽時候竟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林真沒往後退,退就代表着懼怕和對對方的鼓勵,他站在原地穩穩的,用冰冷嚴肅的目光看着對方:“你說的是沒有的事,我從來都不認識你,更對你沒有任何印象。”
王忱臉色一變,有點懊惱,他用另一只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說道,“你不用嘴硬,我知道你是怎麽回事,豪門貴夫,獨守空房,不寂寞嗎?”他眉眼挑逗道,“不用不好意思,你每天都幾點上下班,我來這裏好多趟都沒碰上你,你明天能不能晚點出門?”
林真謹慎地看着他:“做什麽?”
王忱笑得邪氣,抓着林真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還用說得那麽明白嗎,摸摸看,你不喜歡嗎?”
林真猛地往後一退,擡腿就要踢過去,可這人明顯練過,身體也比他高大強壯許多,竟然一下子抓住他小腿,林真掙了一下沒掙開,眼看着就要摔倒。
就在這時,拐角的電梯突然叮地響了一聲,電梯門打開,一個熟悉的聲音「卧槽」地大叫一聲,一個滿臉粘着白色紙條的男人跟火箭筒似的沖了出來,大罵道:“你個狗娘養的,敢占我老婆便宜,看我不打死你!”
王忱愣了一下,慌忙放開林真,林真後退幾步,勉強站穩。
李正簫一頭狠狠撞到王忱腦門上,他雖然不會什麽拳腳功夫,但倒是有不怕死的精神,這一下把兩人都撞得頭暈眼花。
緊接着,還沒等王忱反應過來,一隊保安已經從電梯裏沖出來,擰着他的胳膊,把他按趴在地上。
樓道裏另一邊的電梯也響了一聲,李震白臉色難看得從中走出,方管家一臉驚惶小跑着跟在他後面。
李震白快步走到林真面前,低頭打量他:“你怎麽樣?”
林真捂着被抓疼的手臂,搖了搖頭:“沒事……”
李震白伸手想去扶他,被林真往側邊一步躲開,李震白面色緊繃道:“保安隊要上三層幫忙擡空調外機,我讓正簫和他們一起,順便到二層看看,幸虧……”他回頭看了那被保安扭送着往電梯塞的人,面露厭惡。
林真擡頭看了他一眼,冷淡地低聲道:“你和他又有什麽區別?”
李震白一怔,林真已經邁動腳步,繞開他,往樓梯間而去了。
聽到了這一切的方管家猛地低下頭去,恨不得自己根本沒長過耳朵。
……
晚上,為了以防萬一,林真被安排和李正簫換房間,他睡在李老夫人的外間,李正簫則睡在他原來住的小儲藏室。
林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處理那個王忱的,也并不想知道,他只覺得惡心和累,一句都不想多問。
他去裏間卧室,趴在老太太的床頭,跟她說了會話,就回到外間躺下睡了。
……
李正簫帶着他的專用寝具搬進了林真的小儲藏室,他從沒睡過這麽小這麽簡陋的地方,覺得挺新鮮。
空調打開以後,屋子裏迅速涼快下來了,空氣裏隐隐約約有林真身上的香味,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陶醉地嘆了口氣,一下子連額頭處鼓起來的大紅包都不覺得那麽疼了。
淺米色的窗簾是合上的,李正簫有點好奇從這個窗戶看出去會有什麽不同,他嘩一聲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從窗口伸出腦袋,看見了……他哥的臉。
“呃……”李正簫意外地瞪大眼睛,看見他大哥站在斜對面陽臺上,雙手拄着欄杆,正面色深沉地看向這邊。
“大……”李正簫張嘴想要叫人,卻被打斷。
李震白對他說:“太晚了,去休息,明天記得照常上班。”
說完,他就轉身回了房間,關上陽臺門,拉上窗簾,不見了蹤影。
李正簫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房間內,又轉回來看他大哥那邊的陽臺。
看來又看去,眼皮不明所以地跳了幾下,他撓了撓頭,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
周一一大早,早餐時間後,李震白上車時,發現林真又坐到了轎車前排的副駕。
他只看了一眼,沒說什麽。
車子裏,一如既往,商定當天行程,處理一些緊急文件,再打幾個電話,ENERGY集團大廈就到了。
上午開完會,李震白叫林真來辦公室詢問會上用過的幾個數據。
林真敲門走進辦公室,遠遠隔着辦公桌戒備地站着,李震白将電腦屏幕轉過來,示意他湊近了看上面的報表,他以為林真會很抗拒。
但實際上,林真并沒拒絕,甚至很配合地走近了,在他椅子旁邊站住,彎腰看向他的電腦屏幕。
李震白向來不喜歡公私不明,他是真沒打算現在對林真怎樣,也是真的要問林真這幾個他整理過的數據,只是林真靠近時,他聞到了對方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氣,還聽見了林真單薄的胸口起伏時淺淺的呼吸聲,這不由得有些分神。
就在這時,站在他身邊的林真突然站直身體,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啪一聲拍在了電腦旁邊的桌面上。
李震白回過神來,仔細看過去,就見那是一把手掌大小的美工剪刀,兩側刀刃分開着,看起來閃亮鋒利。
李震白怔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林真的意思,他忍不住扶着額頭笑了一聲,擡頭看向正緊繃着臉注視着自己的林真,沉吟道:“小真,讓我們開誠布公地好好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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