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苦肉計

“我說可以,就沒什麽不可以。”

這天,林真出于對自己父親的所作所為造成的後果的愧疚感,而陪同李震白一起去了公司。

公司裏同事們對他這種「休了假又好像沒休」的狀态開始有點習慣了,并沒問太多,而他辭職的消息也只有李震白和HR知道,所以看起來一切好像都沒什麽變化。

酒店一層的商品部衣服自然與李震白平時那些定制的沒法比,但他本身氣勢很足,肩寬腿長,相當能撐衣服,穿着這身臨時湊合的黑色西裝倒也過得去。

到了辦公室,李震白就迅速開始進入工作狀态,處理各部門上報的文件。

而林真則去樓下給他買了三明治和咖啡,在酒店時間太匆忙,而且被太多人看到不好,所以兩人都沒吃早餐。

林真回到總裁辦公室時,李震白正在打電話,見他進來了就招手讓他過去,林真就走過去,按照對方的示意坐到辦公桌對面,默默等着。

他一邊等,一邊暗自打量對方的臉色,李震白已經不像早上那會看起來那麽糟了。

雖然看起來還是疲憊,但起碼眼睛沒那麽紅了,也沒有那種可怕的灰敗的感覺了。

一個電話打完,李震白看了看他放在自己桌上的餐點,問道:“你吃了嗎?”

林真搖頭:“沒胃口……”

電話鈴聲又響了,李震白在接起電話之前說:“你先吃,剩下的給我。”

林真沒動,李震白一邊接電話一邊用眼神催促他一定要吃,他沒辦法,就把三明治包裝打開撕掉一小塊塞進嘴裏,李震白又看了眼咖啡,林真想去隔壁拿自己杯子倒一些出來喝,被對方一把抓住手臂,用嘴型問他:“去哪?”

林真低聲回答:“去拿杯子。”

李震白松開他的手臂,把咖啡推給他:“就這麽喝。”

林真以為他不想喝,自己現在精神狀态也确實一般,就端起咖啡紙杯,慢慢啜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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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李震白的這波電話終于打完了,林真站起身把剩下的大半三明治遞給他,然後坐回自己的位置又低頭喝了口咖啡。

就在這時,幾乎是林真的嘴唇剛離開杯沿時,他只覺得眼前出現一道陰影,熟悉的暗香迎面而來,手上一空,咖啡杯就被人拿走了,李震白态度自然地就像這樣做了無數次一樣地說道:“這個也給我留一口。”

然後在林真怔愣的目光中,就着紙杯杯沿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後三下五除二把那大半個三明治都吃了。

吃完之後,李震白手裏握着那咖啡杯,擡了擡,問:“還要嗎?”

林真趕緊搖頭,李震白就一仰頭,把剩下的咖啡全喝光了。

去将空杯和紙袋扔進垃圾桶時,林真還覺得沒完全反應過來。

相對于李震白往日裏那些直白露骨的表示,這種需要極親密的關系,才會一起分享食物的行為,反倒讓他意外的有些在意。

吃完東西,林真開始協助李震白進行一些基礎性工作,他自己的工作都暫時移交了出去,反正沒有事做,就盡量幫助李震白減輕負擔。

上午開會時,林真沒去會議室參會,而是留在辦公室處理他能夠接手的工作。

這樣做,一個是因為他現在畢竟還在休假狀态,再一個是這次會議和雲之收購的項目有關,他已經不屬于這個項目組,不便繼續參與。

據他所知,這個項目已經走向了尾聲,雲之很快就會改名為EN'雲之,成為ENERGY集團的下屬公司之一,而李震白對于電動智能汽車行業的大膽嘗試和拓展終于初具規模,未來他将會以此為基石,不斷發展壯大他的事業版圖。

林真分析過過去自己對李震白的感情,除了十幾歲時單純的知慕少艾以外,成年後看起來無堅不摧的李震白、在事業上和在家族內部都擁有絕對權威的李震白,都是林真在內心裏敬佩和向往的形象。

母親的早逝,和父親這個「身份」的實際缺失,讓林真的內心深處并不如他表現得那樣堅強,畢竟一開始,他手上可以掌控的,幾乎什麽都沒有。

而李震白不僅是他年少時的夢,也是他在那漫長灰色的歲月裏唯一的精神依托,這種感情不是單純的愛情,其中很大一部分摻雜了類似于對長輩的那種孺慕和尊敬之情。

這樣形容可能不太合适,但李震白在他心裏,幾乎是代表了一個完美「父親」的符號。

所以,當林真嫁入李家,終于有機會與李震白近距離接觸後,愛情上的挫折讓林真幾乎感到在受折磨。

但李震白作為「父親」的身份上的強大魄力和不可撼動的地位,又讓林真內心裏對于這種強勢的無所不在的權力産生似有若無的臣服感,他在進入李家及ENERGY後,就在不自覺地試圖獲得李震白關注,甚至是他的信任和認可,就像是企圖讓父親為自己驕傲的內心敏感的孩子。

相對于虛無缥缈、并且已經毫無希望的愛情,林真更希望得到的是,李震白對于他的能力的關注。

林真為此一直竭盡全力,當然,争取到弟弟的監護權,也是他目的中的重要一塊。

盡管李震白出于他的立場,而屢次否定林真的努力,甚至有刻意打壓的嫌疑,但林真仍然沒有責怪過對方。

他想獲得的,本來就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得到的。更何況,李震白對他的想法并不知情,而且就算是知情的,李震白也沒有義務一定要回應他的渴慕、一定要對他好,本就只是大千世界裏的兩個陌生人,在李震白身邊,對他懷有各種感情的人只會多不會少,他又憑什麽一定要對林真另眼相待呢。

所以,林真在愛情上雖然是失望的,但在另一方面,他并沒有徹底失去希望。

直到那一天,李震白酒醉,林真被他拽着摔倒在他身上,在那一刻,林真感受到了他在李震白身上從未設想過的東西,那是屬于成年人的、讓人經常諱莫如深的難以啓齒的欲往。

這讓林真受到了極大的驚駭和震動,就算是在他心中屬于愛情的那個區域仍然活躍着的時候,林真也從沒有過與李震白産生任何肢體行為上的親近的想法,或者準确的說,在他心裏的那種純潔美好又空靈的愛情,是從來都不存在這種選項的。

從十幾歲的少年,到二十幾歲的青年,林真所以為的愛情,是湖邊柳樹下,彼此并肩而立時,随風飄來的對方身上傳來的淡淡的香氣,是在圖書館或書店角落裏,同看一本書那種程度的親密和浪漫,也是分別時,彼此輕輕捏捏對方的手指,走遠了仍不時回頭看看的不舍和甜蜜。

在林真的幻想裏,與他同做這些事的人的臉,都是李震白的,是他如濃墨重彩精心描繪出來的俊美的眉眼,是他擡起下巴在人群中靜靜關注那陣風的樣子。

可是,在那個晚上,林真才意識到,李震白是個成熟的男人,他有情也有欲。

而且,這種情和欲,是針對自己的。

林真的幻想世界在崩塌,并且随着李震白之後的舉動,變得支離破碎,最後,終于徹底消散。

林真是失落的,李震白對他身體的肉郁的渴求,則更是讓他幾乎心寒膽戰。

但林真的內心,在經歷過一次次的打磨後,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掌中空無一物的脆弱少年,他有自己的後手和準備,他也有足夠的、面對現實的心理能力。

他有自己的打算,有未完成但已經逐步接近的目标,他的手心裏已經有足夠的東西讓他不再迷茫和困惑。

林真想,該是他的,他不會放手,不該是他的,他也并不奢求。

雲之的項目會開完後,林真已經買來午餐,和李震白一起在辦公室的休閑區吃。

雖然共事這麽久,除了很多人在一起的工作午餐以外,還是頭一次在只有兩個人的狀态下,在總裁辦公室用餐。

以往林真都是和秦優或者袁梅他們一起去食堂吃,而李震白通常都是和他的幾位副總一起吃飯,順便談工作。

兩人安靜地吃了一會,李震白給林真夾了靠近自己這邊的涼拌黃瓜,林真擡頭匆匆看了他一眼,垂眸把那塊黃瓜吃了進去,他牙齒整齊又白白的,咬黃瓜時,會發出那種清脆的咔擦咔擦的聲音,李震白看着他,突然笑了一聲。

林真納悶地擡頭看他,李震白說:“原來你喜歡這樣。”

林真還是不解,李震白往前探身,有點取笑的意思聲音低沉道:“早上我喝你的咖啡時,你臉紅了。”

林真伸手推了他肩膀一把,不讓他靠夾子過近,只埋頭吃東西,再不肯說話。

李震白看着這樣子的他,又笑了笑。

中午有一個多小時休息時間,昨晚兩個人都沒睡好,李震白準備回休息室睡一會,臨進門前還不忘邀請林真:“要不要一起?”

林真看了他一眼,竟然走了過去,李震白神情倏地一變,握在門把手上的手都不由自主緊了緊,意外又欣喜地看着他,直到對方把手裏裝了飯盒的塑料袋塞到他的手上,對他說:“你去扔。”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林真回到自己辦公室裏屏風隔出來的單人床上,也躺下休息了,幾乎是在閉上眼睛的瞬間,他就睡着了。

這一覺好像睡了好長時間,林真覺得他設定好的鬧鐘早該響了,但這一個小時過得比平時慢好多,手機一直沒響。

直到有光照在他眼簾,林真才有點清醒,但那光又很快不見了,好像被什麽擋住了,有熟悉的暗香在他鼻端飄蕩。

就在這時,在林真半睡半醒間,他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之前被他忽略了的情況突然又閃回到他的腦海中。

林真倏地睜開雙眼,迷茫的意識漸漸回籠的時候,他發現,一個人正趴在他床邊,定定地凝望着他。

“李……李震白!”林真驀地徹底清醒過來,叫出對方的名字。

李震白身後是屏風縫隙處斜着照射進來的強烈的陽光,呈現出向晚的濃郁的金橙色,是夕陽西下前最後一刻的光亮。

“你……你怎麽在這?幾點了?”林真沙啞着喉嚨問。

李震白伸手捋了一下他額角的頭發,笑着回答道:“已經下班了,我的小睡美人。”

林真坐起身,靠在床頭,盯着他看。

李震白坐到床邊,用溫柔的目光看着他,問道:“怎麽了,睡懵了?”

林真定定看着他,搖頭:“是睡清醒了。”

李震白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挑了挑眉。

林真說:“昨晚的事情不對勁,從你給我發信息讓我去酒店樓下等你時,到你上車,一共花了快兩個小時的時間,這麽久了,以你的身份和能力,不可能一直任憑我父親擺布。或者說,你去赴約給他暗算的機會就很不正常。”

“那麽,這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你到底在做什麽?”

“還有,我到的時候,為什麽沒看到你的保镖,你一直很謹慎,出門不可能不帶他們,在你被下了藥以後,正處于危險時刻,為什麽偏偏就不見他們的蹤影了呢?”

聞言,李震白雙眼微眯,卻并沒急于解釋,只用犀利的眼神看着他。

林真肯定道:“那一個多小時,你在等我,你利用了我父親,故意将計就計,着了他的道。”

李震白眉頭微皺:“我幹嘛要做這種損害自己的事?”

林真說:“因為,你想讓我對你感到愧疚,來達到你想要的目的。”

李震白眼中眸光一閃,“什麽目的?”

林真搖頭:“也許是利用我的愧疚,來阻止我離婚?我不知道。”

李震白看了他一會,嘴角勾起,露出微笑,說:“小真,你想離婚就離吧,我不阻攔你。”

林真詫異地擡眼看他,李震白接着道:“只要你答應我,不會離開李家,更不能離開我身邊,其他要求,我都可以答應你。”

林真臉色一變:“這怎麽可能!”

他看着李震白可能是嫌熱,站起身脫掉外套,悠然地笑着對他說:“這有什麽不可能!”

在他轉頭過來垂眸看過來時,林真與他目光相對,突然覺得不對勁,他渾身一凜,翻身就要跳下床,卻已經晚了,李震白高大的身軀猛地撲了上來,牢牢地把他壓制到了床上,讓他完全無法動彈。

李震白說:“小真,你要知道,我說可以,就沒什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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