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又一次醉酒

“小祖宗,衣服買好了,進去隔間換吧!”

當晚,B市著名的米其林星級餐廳梅子西餐廳裏,穿着精致得體的三人圍坐一桌,各懷心思。

陳議,三十一歲,留學博士,回國後供職于某知名世界五百強民企。

今年年中,被林真高薪挖到又揚建築材料公司,名為助理,但林真對他頗為倚重,近期有意讓他進入公司高層。

陳助理也确實沒讓老板失望,在前總經理王又揚退休離開崗位以後,他成功主導了兩次又揚對其他廠子的收購兼并項目。

他人很聰明,但并不賣弄聰明,反倒為人憨厚,處事穩妥成熟、思慮周全,無論是工作能力還是人品,都無可挑剔。

林真也是因此才看中他,有意讓他做自己最倚重的副手。

不過,就在今天,就在這個名義上的商議公事的晚餐會上,陳議發現自己的完美職業生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陳議當然是知道坐在他斜對面的這位B市的風雲人物的,也是知道林真與李家的關系的。

他在林真手下做事,但并不會去特意關注老板的私事,對于流言也有所耳聞,但林真自身的實力對他來說就是反駁流言最好的證據。

況且就算那些流言是真的,作為下屬,陳議也并不在乎。

英雄不問出處,林真是怎麽發家的,都不耽誤他對林真自身實力的佩服。

他本來以為老板說要他一起參加晚餐會,是為了聯合捐贈項目的後續工作,可等到了梅子西餐廳,他還沒等坐下,就已經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首先,對方定的餐位竟然是二人情侶桌,是在他跟着老板到了以後,才又加了把椅子。

其次,陳議以為對方也至少會帶一位随行辦事人員的。但實際上,在他們走過去時,坐在桌子旁的,只有那張經常見諸于各種媒體財經板塊的熟悉的英俊的臉。

所幸,李震白見到他時,只是挑了挑眉,就露出了讓人挑不出錯處的笑容,招呼他和老板入座。

然後,在整個用餐過程中,雖然确實是在聊捐贈項目的事,但陳議說不上哪裏怪怪的,總覺得對方看自己老板的目光……像一匹不懷好意的狼。

除此之外,倒也好像沒什麽稀奇的了,李震白的身份在那擺着呢,為人卻并不高傲。

聊項目之餘,還會詢問陳議的家庭情況,在聽說他結婚已經八年,家裏有兩個孩子以後,李震白的态度好像更加親切了。

這家餐廳的味道确實不錯,牛排的口感和味道都相當可以,喝的酒是李震白存在這裏的年份紅酒。

這種商務洽談的場合,喝幾杯酒也是很普遍的,沒什麽特別。

只是,陳議以前沒和這位李總接觸過,傳聞中也沒聽說過這位有多麽嗜酒。

飯吃得差不多了,事情也談得差不多了,兩邊對聯合捐贈順利達成了共識,陳議看見李震白舉杯提酒,以為這杯酒後就該散場了,卻沒想到,這只能算是今晚的開場。

李震白提了一杯又一杯,自家老板就喝了一杯又一杯,陳議也不得不跟着喝。

一瓶紅酒很快見了底,李震白動作潇灑地招了招手,第二瓶放在冰桶裏剛剛冰好的紅酒又上來了。

工作多年,陳議還從沒見過用喝啤酒的方式來喝紅酒的,何況是這麽高端的紅酒。

在喝到第三瓶紅酒時,陳議覺得多少有點上頭了,他偷眼去看自家老板,見林真仍然坐得脊背挺直,笑容得體,拿着酒杯的手穩穩的,絲毫不見醉意。

再後來,陳議就記不清到底是第幾瓶酒了,他只記得自己去洗手間吐了一次,吐完了人就清醒了一些。

因為西裝外套上沾了一點穢物,他在洗手間裏耽誤了一些時間,做了簡單的清理,等他醉眼朦胧地再回到座位上時,就發現本來分別坐兩邊的兩人,已經坐到了一起。

林真手肘支在餐桌桌面上,手心撐着自己的額頭,眼睛閉着,長長的睫毛在眼下留下兩片陰影,喝過酒後,他的臉色更加白,幾乎毫無血色。

但嘴唇卻格外紅潤,就算是看慣了自家老板美貌的直男陳議,冷不丁看到時也禁不住心頭一跳。

而李震白則就快貼到他身側了,高大的身形完全籠罩住了林真單薄的身體。

他雖然并沒觸碰到對方身體的任何一部分,甚至連衣服都沒接觸到。

但他側着身體面向林真、一只手臂放在林真椅子靠背上、另一只手臂似乎是随意放在桌面上的姿态,以及一直盯着林真的那種說不出來的眼神,卻給人一種莫名的控制和占有感。

陳議眼皮一跳,在濃重的酒意中,盡量維持頭腦清醒,以平穩的腳步走了過去,站在兩人身邊,彎腰輕聲問道:“李總,林總不舒服嗎?要不然我們今天先到這,我叫車先送他回家?”

在他這句話最後一個字剛出口後,李震白突然擡頭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有點說不出的味道,有點戲谑有點壓迫感。

李震白還保持着那樣的姿勢,靠着椅背上問他:“原來你還什麽都不知道嗎?”

陳議怔了一下:“知道什麽?”

李震白卻只是笑了一下,莫名其妙說了一句:“林真手下人嘴倒是夠嚴。”

陳議沒明白他說的是什麽事,但見對方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遂聰明地沒再詢問。

他看見李震白離開椅背,傾身湊近林真,打量了他的臉一會後,用低沉的嗓音輕聲問道:“林真,感覺怎麽樣,要不要我背你下樓?”

林真開始時沒什麽反應,李震白好像很了解他的酒後習慣一樣,并沒追問,而是耐心地等着。果然,沒過多久,林真保持着這樣的姿勢,閉着眼睛說:“我想吐……”

聞言,李震白眼中閃過了一絲情緒,陳議覺得如果自己沒看錯的話,他好像是在為自己灌了林真這麽多酒而感到後悔。

但這種情緒只是一瞬,就很快過去,這人的眼中又是一如既往的深邃冷靜,讓人無法看透。

李震白站起身,有力的手臂托住林真的腰,只輕輕一帶,就把人從座位上半抱半扶地托了起來。

陳議還有旁邊的服務員想上去幫忙,李震白看着他們搖了搖頭,無聲地表示了拒絕。

林真雖然醉了酒,但顯然并不是完全不清醒,在李震白的托扶之下,他走路還算順暢,向着洗手間那邊去了。

陳議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在了後邊,他作為下屬,不可能把自家老板就這麽扔給商談業務的對方老總照顧,那也太失職了。

他自己本來也喝多了,雖然吐了一次,但還是不大清醒,很努力才能讓自己走直線,比起李震白的大步流星自然就晚了一步。

等陳議進了洗手間,他發現林真已經進了其中一個隔間,而李震白在回頭看了自己一眼後,也跟了進去。

陳議愣了一下,隔間門已經被喀拉一聲鎖上了。

陳議忙道:“李總,還是讓我來吧。”

門裏李震白只回了幹脆的兩個字:“不用……”

随即,裏面傳來幾聲幹嘔的聲音,之後是捂着嘴時發出的哽咽,陳議聽到李震白低沉的嗓音安慰道:“吐吧,吐出來就舒服了,別忍着。”

少頃,裏面的人終于是忍不住吐了出來,陳議聽到李震白在給林真拍背,嘴裏還在反複安撫:“沒事的,沒事的,很快就好了……”

陳議懷疑自己可能喝得過于多了,要不然他怎麽覺得似乎聽見李震白安慰的話語中,夾雜了一聲嗓音低沉暗啞語氣模糊的「寶貝」?

喀拉,隔間門鎖被打開的聲音震醒了陳議的胡思亂想,李震白伸出手來:“水……”

陳議忙去門外等着的服務員那裏拿了毛巾和水,急匆匆裏倒歪斜地回來,遞到對方等待的手裏。

門又一次被鎖上,這回陳議聽到李震白在用哄勸的語氣讓林真漱口,漱完口後,他終于聽見了自家老板的聲音。

林真的話語不太清晰,顯然不是太清醒,應該是剛吐過,讓他很不舒服,嗓子有些嘶啞,他在低聲的抗議:“不用你,我自己擦臉。”

門裏卻傳出一聲低沉的夾雜着氣音的笑聲:“還逞強,小醉鬼!”

話語裏的調笑和親昵簡直無法遮掩,這讓陳議瞬間驚愕地瞪大了眼。

可這還遠遠沒完,門裏林真突然咕哝了一句:“衣服弄髒了。”

李震白則馬上回應道:“沒關系,一會我抱着你,你在我懷裏藏嚴實點,別人看不到。”

林真很快反駁:“我不要……”

李震白就說:“行,我給你解決。”

很快,陳議就知道了他的解決辦法。

他聽到李震白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就趕緊答應了一聲。

“樓下對面我記得有間服裝店,你去買一件襯衫過來,要L碼,快一點。”李震白吩咐道。

陳議當然聽從,趕緊回去座位拿了手機錢包,下樓過街随便買了件白色襯衫,又快速往回跑,進入餐廳,上了二樓。

這一趟跑得他氣喘籲籲渾身是汗,酒勁又清醒了不少。

到了洗手間,他一進門,就見林真已經從隔間出來了,身上西裝外套已經不見了,襯衫上一片片濕漉漉的,應該是用水擦洗過。

他正勉強靠在牆邊,一手抓在同樣倚靠着牆壁的李震白手臂上,另一只手在推拒對方試圖攬住自己腰背的手。

陳議喘着粗氣剛進門,李震白就敏銳地發現了他,拿過他手裏的襯衣給林真看:用哄勸的語氣道:“小祖宗,買好了,進去隔間換吧。”

陳議已經對此感到麻木了,他愣怔怔站在原地,看見自家老板手上抓過那件襯衫,就進了剛才那個隔間。

不知道為什麽,陳議下意識地轉頭看了李震白一眼,對方還跟剛才一樣,動作慵懶地倚靠在牆邊,雙眼微眯地盯着對方的背影,像一頭正在蟄伏的獅子。

就在林真快要關上門的剎那,李震白突然動了,他動作迅捷地移動腳步,只用了兩大步,就成功地在隔間門關上之前伸手抓住了門板。

陳議的雙眼又一次瞪大,比剛才瞪得還大,因為他看見李震白回頭沖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後毫不避嫌地硬是扳開那道門,身影靈活地一閃,就進入門去。

又是喀拉一聲鎖上了門。

陳議只聽見了林真突然說了一句:“不用你……”

之後,就再沒了話語聲,陳議聽到了門裏掙紮帶來的響動,有胳膊肘碰到隔板的聲音,還有急促的喘息聲。

陳議內心驚駭到無以複加,好半天腦子裏都是空的。

直到這些聲音持續得越來越久,聽的陳議心頭直跳,他幾乎要去敲門強硬地叫李震白出來了。

就在這時,他聽見林真嗚咽了一聲,然後是……作為一個結婚多年的男人,他當然直到那聲音代表了什麽。

門裏的兩人在深吻。

陳議的酒勁徹底清醒了過來,他繃直了脊背,只猶豫了片刻,就大步走出洗手間,關上了洗手間大門,守在了門口,防止有人進去。

說不清過了多久後,門被從裏面打開,陳議遲疑地回頭看去,就見換了新襯衫的林真被李震白攬着腰側着身扶靠在懷裏,臉埋在對方頸窩裏,只能看見後腦勺和一只白皙、輪廓柔軟的耳朵。

李震白用空着的手抹了把自己的嘴唇,對陳議說:“喝酒了就別開車了,打車回去吧,注意安全。”

說完,他就攬着林真問了服務員餐廳後門在哪,就要從人少的後門離開了。

陳議緊緊跟在後頭,不肯讓醉酒的林真就這麽被人帶走:“李總,還是不麻煩了,我送林總回去吧。”

李震白頭都沒回:“不用……”

陳議還是繼續跟着,一咬牙想跑過去攔住李震白,卻在下一秒露出驚愕的神情,繼而停住了腳步,眼睜睜地看着李震白帶着林真消失在樓梯間門口。

就在剛才,在陳議想要态度強硬地跟李震白要人時,他看見埋在對方肩窩裏的自家老板,突然微微擡頭露出了一雙眼,眼神澄澈深邃。同時,林真無力地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伸出食指,左右晃動了一下。

長時間的相處,讓陳議很快領會到了對方的意思,林真在說讓他不用跟。

陳議一個人孤零零站在走廊裏,旁邊開着的窗子吹進來一陣陣冰冷的夜風,把他渾身的汗都吹幹了。

相對于剛才在洗手間發生的一幕幕,陳議想,也許老板是清醒的這件事,更值得他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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