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
宴席吃到一半,蘇婉月突然感覺腹痛如絞,一直守在她身邊的喜兒第一個發現情況不對,湊上前詢問緣由,蘇婉月不敢說自己貪涼吃了冰涼粉。
“你去給我端杯姜茶來。”
喜兒聞言看了一眼只剩不多的涼粉不疑有他,趕緊想法子給她煮點姜茶過來。
可不想喜兒走了沒一會兒,蘇婉月腹痛到讓她無力呼救發聲,甚至手腳都開始微微顫抖,滿心只剩下一個念頭。
等着喜兒回來喝了熱茶就好。
可等喜兒回來,她熱茶喝倆盞也未見有效,逐漸的視線開始變得有些模糊,嘴裏也都是腥甜的鐵鏽味……
“蘇婉月?!”
熟悉的聲音響起,痛到顫抖的臉頰扯出淡淡的笑,像是要安撫發聲的人,下一刻人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渾渾噩噩再也無力思考。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坐的稍微遠了一點的蘭妃都沒有搞清狀況,聞聲看去的時候,只見宣文帝早已離開了自己的龍椅,此刻他懷裏抱着蘇婉月,穩穩的坐在對方的席上。
遠遠看着懷中人臉色更加白皙,似乎在燈火的照耀下她的皮膚近乎透明,唯有嘴角那殷紅一抹襯的她詭異而又妖媚。
待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後,蘭妃登時吓得摔坐在了地上,手裏的酒杯也順勢掉落在地,酒香四溢卻無人流連。
壽安趕緊讓人去傳太醫,可小太監剛跑到門口處,宣文帝懷裏的人一陣抽搐嘴角再次流出了殷紅的血跡。
“蘇婉月!堅持一下,朕這就讓太醫過來,你,你要敢死朕就殺了丞相!”
奈何這威脅的話語,此刻在她的耳朵裏只剩下一陣轟鳴,顫抖着睫毛再睜眼的時候,所有人的動作似乎都成了慢動作,看着滑稽又好笑。
她轉眼看到男人滿目赤紅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禁沒有害怕惶恐,反而有那麽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釋然,更像是徹底的解脫,身子一下子放松了下來。
“來人護駕!有刺客!”壽安尖細的嗓音響徹整個宮殿。
禁衛軍全副武裝手持盾牌,将聽雨軒層層圍起來,密不透風別說是人,就連一只蚊子都飛不出去,甚至第一時間就有人将禦膳房中的人也都控制了起來。
正在跳舞的歌姬吓得跪倒在地,明明是的數九寒天,衣衫輕薄的舞女卻生生吓出了一頭汗,額頭觸地身子抖個不停。
沒有什麽參與感的襄嫔也是一臉的驚恐,等着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人也已經跪在地上。
蘭妃在清醒一些後,哭着撲倒在宣文帝的面前。
“陛下贖罪,臣妾之前有安排人試毒,就算要下毒……臣妾也不會傻到在自己舉行的宴會上動手,陛下明鑒啊。”
這若是出了事,蘭妃無疑是最大的嫌疑人,可宣文帝此刻冷臉如霜,完全看不出他是信了還是沒有信。
在她話音落下之後,一道犀利充冷厲帶着滿滿殺意的目光身寸了過來,像是冷箭一般将跪在地上的人死死釘在原地。
蘭妃還想再說些什麽,可對上這樣的目光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嗓子裏,她看懂了對方的意思,不管此刻信不信她的話,只要她在說一句話,只怕第一個死的絕不會是蘇婉月。
太醫匆匆趕來,正要撩袍行禮就被坐在上首的人制止,“快!快過來給她看看。”
太醫在路上也得到了消息,此刻見宣文帝一臉肅殺之氣,他們絲毫不敢耽誤,拎着藥箱來到了蘇婉月身邊。
他們小心的從宣文帝懷中拉過蘇婉月的手腕,在給她號脈之後,臉色瞬間大變。
“回禀陛下,姑娘這是中了毒,如果臣等沒有看錯,姑娘中的是——淩寒。”
聞言蕭央眸色一眼,變得更加幽深不明,“會如何?!”
太醫聞言齊齊跪下以額觸地,“此毒乃是湘南蠱毒之一,傳聞是以西涼冰蠶和湘南獨有的天龍煉化,中毒之人一時如身墜寒冰地獄,一時猶如置硫磺火湖,短短兩三日便可熬幹一身米青血。”
聞言蕭央的眉頭皺的更緊,他不想知道這毒有多厲害,也不想知道這個毒是怎麽制成的。
“此毒可有解?!”他只在意現在中毒之人可有生機。
“回禀陛下,此毒雖然盛名卻十分罕見,臣等需要一點時間找到化解的方子。”
“那還在這裏跪着幹什麽,快去準備!”蕭央最後的耐心也已經告竭,爆喝一聲吓得殿內人又是一哆嗦。
銀針刺入桌上的每道膳食,最後刺入馬蹄糕,再拿出來的時候,半根針已經成了黑色。
這樣明顯的毒不可能試不出來,陛下所用一切膳食都是經過兩次試毒的,先是用銀針再讓人試吃,确保沒有問題才會送到陛下的桌上。
此刻馬蹄糕上的毒可以說毫無遮掩,那下毒之人就絕不會是禦膳房的,而是在這聽雨軒中伺候的人。
壽安看清狀況當即讓人将服侍的人全部按住,頗有點寧可錯殺一萬絕不放過一個的架勢。
這邊有多麽驚心動魄宣文帝已經不想知道,他抱起懷裏已經沒有意識的人,闊步朝着自己的宮宇走去,太醫紛紛跟在他的身後。
冬至雪落,宣文帝用自己的大氅将人包裹,冒雪回到寝殿,将人穩穩的放在了自己的龍榻之上。
懷中人在短暫的安靜之後,突然娥眉輕蹙哼唧起來。
“冷,好冷,爹爹救我……好冷啊,陛下月兒的宮裏沒有碳了,好冷,這裏好冷,月兒想回家……”
“将屋子燒熱些。”聽清昏睡中人嘴裏的話,蕭央臉色徹底黑了下來。
他伸手捏住了蘇婉月的臉,想要質問她什麽,可一瞬間的理智回攏,他又按下了心中的煩躁,拉過一旁的錦被将人緊緊的包裹起來。
他是武人的身子,素來不是那麽畏冷,反而不太喜歡房間裏過于暖和,可這樣的溫度對于蘇婉月卻是受不住的。
壽安趕緊吩咐人去辦,而太醫們在宣文帝的注視下,身子顫抖着再次上前診脈。
“她若是救不回來,你們也不用再活着了,一起陪她下去便是。”
輕飄飄一句話不帶有多餘的語氣,慵懶随意像是在玩笑一般,更像是怕驚擾了誰,刻意壓低了聲音,可有落地有聲字字都能要人性命。
“陛下,這裏還是讓臣等人照顧吧,臣等接下來需要給姑娘催吐,陛下還是回避一下的好。”
聞言宣文帝坐在原處穩穩的沒有動,并将蘇婉月的頭搬到自己的腿上,這意思在明确不過。
“動作快些,她要是死了你們也不用活。”
太醫們不敢再耽擱,趕緊上前下針催吐,針下去沒多久昏迷的人就有了反應,喜兒含淚将一旁的痰盂遞到蘇婉月的嘴邊,眼瞅着人吐出黑血。
後面的太醫也早就準備好,用溫水化了些藥準備給她灌下去,可端着藥走到床榻前,看着宣文帝正冷着臉用明黃的帕子小心的給人擦着嘴角,他的腳步還是停了下來。
“陛下,這裏還是讓臣等伺候吧,陛下政務繁忙還請回避。”
不管太醫和內侍宮女怎麽說,宣文帝都坐在原地不曾挪動,他一言不發伸手接過藥碗,單手捏住蘇婉月的臉頰,迫使對方張嘴。
一碗清毒催吐的湯藥被他粗魯的灌下,蘇婉月皺着眉頭輕咳了兩聲,因為這番操作,蒼白的臉上愣是咳出一點血色,讓人看着心生希望。
太醫再次施針給她催吐,如此反複五六次才終于停下。
“如何?”宣文帝見衆人停手,可懷中的人依舊未有清醒的樣子,他的眉頭不由的皺起。
“回禀陛下,姑娘食用馬蹄糕有些多,雖然可以清毒減少毒素,但到底是吸收了不少,如今……臣等盡快配出藥方,只是姑娘體弱,能不能撐下去還得看今晚。”
“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都給朕滾外面候着,若她今日死了,那今日便也是你們的死期,她不醒你們一個也別想出宮!”
等人都退下,寝殿中也只剩下壽安和喜兒等近身伺候之人,壽安見宣文帝衣袍濕污一片,小心的上前跪下。
“陛下,姑娘剛剛吐完,想是也已經累了,不如讓她躺平睡一會兒,奴才也服侍您換一身龍袍,姑娘這樣枕着也……也冷飕飕的怕是不舒服。”
見她臉頰下的龍袍的确濕了,宣文帝長舒一口氣将人慢慢放平,起身和壽安進到隔間更衣。
喜兒這也才有機會來到她的身邊,“姑娘你一定要好起來啊,老爺還在府中等着姑娘回家吃年夜飯,您要是不好……老爺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多可憐吶。”
她一邊絮絮叨叨的說着,一邊将蘇婉月外面已經髒了的衣服除去,給對方收拾好才将錦被展開蓋在了她的身上。
等宣文帝從隔間出來,見人已經收拾妥當睡在自己的龍床之上,房間裏的炭火燒的正旺,連伺候的宮女此刻鼻尖都滲出了汗。
躺在龍榻上昏睡的人突然掙紮了一下,錦被被踢開,身上僅剩的寝衣歪斜,衣領散開露出了肩頭。
蕭央顧不上什麽男女之防,闊步來到龍榻邊,正拎起錦被要重新将人裹住,突然昏睡中的人臉色開始泛紅,眼角甚至滲出淚水。
“好熱,水,給我水,好熱……”随着她啜泣的聲音,掙紮的動作也越來越大。
拎着錦被的手停在了半空,看着人此刻低低抽泣的樣子,蕭央眉頭皺緊,頗有幾分暴躁的轉頭看向守在一旁的宮人。
“都聾了?!還不快将這些碳撤了!”
小宮人們趕緊用鐵鉗将火盆地龍都拿了出去,甚至在壽安的吩咐下門窗大開,散去了屋中的溫度。
見人衣衫有些淩亂,蕭央冷着臉擡手将床幔散下,籠罩着龍榻讓人看不清明。
錦被已經不知所去,他肅着臉給對方整理了一下衣衫,起身來到桌前親自到了一杯水,再回去的時候,帳幔中的人又解開了衣衫,只剩一個肚兜堪堪挂在那裏。
“蘇,婉,月。”這一聲壓低了嗓音,卻又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些許緩緩吐出一口氣,将人扶起喂下了一杯水。
房間裏留下伺候的人不多,他擡眼掃過看向一個小宮女,“取些蠶絲織片過來。”
不多時,大片輕薄的蠶絲織片送了過來,蕭央一把拿過來揮退了屋中衆人,掀開帳幔獨自入內。
喜兒站在一旁看到了一絲帳內景象,一時情急上前想要阻止,卻被壽安揪住了後脖領。
“這個天下都是陛下的,你……管好自己就行,別給你們姑娘添不痛快。”
她若多管閑事,只怕宣文帝也不會看在蘇婉月面子上饒了她的命,到時傷心的還是蘇婉月。
“陛下還沒有你想的那樣龌龊。”似是看出了她的擔憂,壽安低聲補了一句。
而床榻中,蘇婉月被人用細軟的蠶絲裹住了身子,只剩下兩只手臂晾在外面,這會兒不管她如何揪扯也無法将纏繞在身上的絲片扒拉開。
看着昏睡中的人終于安靜了下來,蕭央緩緩吐出一口氣,只是這口氣還沒等吐完,剛才還嚷着熱的人又蜷縮了起來。
“好冷,陛下,月兒好冷。”人喃喃的低語,像是小貓似的将自己蜷縮成一團。
蕭央站起身拎起角落裏的錦被給人蓋上,“來人!燒炭。”
還好之前太醫有吩咐,剛剛撤下去的碳沒有熄滅,再次又被人端了進來,為了讓屋子更加暖和一些,宮女一個個蹲在炭火邊輕輕扇動着扇子,想要碳燒的更旺一些。
比起之前,這次喜兒還讓人準備了一些湯婆子,放在被窩裏烘着比起炭火更加直接。
看着人連番遭了幾次罪,蕭央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就在這時太醫臉色有些糾結的走了進來。
“回禀陛下,臣等合力研究之後,找到了一個緩解的方子,只是這個方子治标不治本,只能暫緩姑娘的症狀,真的解毒之藥還需……還需着人試藥才可。”
太醫說的委婉,其實解毒的藥方他們已經探讨出來三個,是藥三分毒,更何況是這種解毒之藥,無人試藥終究不敢直接給蘇婉月用藥。
一旁聽着的喜兒正要上前表示願意以身試藥,寝殿的門簾突然被人從外面掀開,一女子不卑不亢端莊矜持的走來。
身後還有小太監想要阻攔,可人已經進入了殿前,來到了宣文帝的面前。
“臣妾聽聞這邊出了事,所以過來看看陛下,剛才得知蘇姑娘需要人試藥,所以臣妾想和陛下求個恩旨,若臣妾有幸茍且活了下來,望陛下圓了臣妾一個小小心願。”
眼前的人甚是陌生,就連蕭央看見對方都不由的冷淡疏離,似乎從沒有見過,可她自稱臣妾那應該也是秀女中的一個。
蕭央靜靜地看着眼前人,現在沒有多少時間讓他猶豫,可比起這個人他有更多的選擇,但對方這進退有度的樣子,多少讓他心生一份好感。
“準了,若試藥成功,朕倒要聽聽你想要什麽。”
話落,等在外面的太醫端着一碗湯藥進來,這是給蘇婉月緩解病情的,蕭央依舊不願他人插手,親自端着藥進了帳幔。
而跪在殿中,不知姓名的嫔妃被太醫帶了下去。
喝過藥後,蘇婉月身上那忽冷忽熱的症狀的确減輕了,只是在冷熱交替間人會哼唧兩聲。
蕭央看着人此刻已經睡着,這會兒有些帳需要他親自去處理一下……
因為擔心昏睡中的人,蕭央也沒有打算離開這個宮殿,直接讓壽安将今日宴會上伺候的人都帶到了殿前的院子裏。
宮娥和內侍一個個早就吓得腿軟,不用見到蕭央他們早已經跪倒在地,一個個無聲的哀嚎着,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滴滴答答往下落。
可沒有人敢出聲,生怕打擾到屋中人因此失了性命。
奈何該來總是會來,即便他們已經十分小心……
蕭央雙目赤紅的走出了寝殿,眼神中不帶絲毫的溫度,看着不遠處地上跪伏着的人像是在看冰冷的屍體。
他是從屍山血海中走過的人,生命在他的眼中脆弱的像是臨風的蒲谷英,稍一用力就會支離破碎。
可這些人破碎和他又有什麽關系。
他從來不在意這些,這個世界上他所在意的只剩下寥寥數人,殿內之人就是一個。
而同樣被帶過來的蘭妃等人也在不遠處跪着,她們曾沒有看到這樣的蕭央,在看到人的一瞬間,她們感覺到喉嚨裏的氧氣都已經消散,像是被惡魔扼住了喉嚨。
而此刻的宣文帝蕭央卻沒有心思知道她們在想什麽,他擡手cou出身邊侍衛腰間的劍,劍尖點地,随着他往前走動的步伐,劍與地面之間摩擦出刺耳的響聲。
伴随着夜裏刺骨的寒風,這聲音在宮娥和內侍的耳邊,就像是無常鬼手中索命的鐵鏈,不僅上身上的血冷了,更上骨縫裏都生出森森寒氣。
“說,是誰?是誰下的毒?”
平靜的聲音帶着陰冷至極的味道,如同惡魔的咒語,禁锢着衆人的心,使它打着顫無法跳動。
跪在地上的人額頭點地卻沒有一人敢出聲,金屬劃過地磚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前面的人早已吓得尿濕褲子。
“噗嗤——”
“啊啊啊——”
利器斬斷皮肉的聲音和哀嚎聲一同響起,跪着的人中有膽大的,擡起眼目光尋聲掃去,膽小的緊閉雙眼咬住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一只逐漸失去溫度的手臂橫亘在地磚上,雪夜的寒風夾雜着血腥氣鑽入衆人的鼻腔,恐懼的感覺再次加重,衆人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朕再問一遍,是誰動的手?或者你們可以指認,有誰看到了?”
陰冷平靜的聲音依舊,地上的人除了嗚咽聲也沒有任何的話語,就在蕭央再次提起劍的時候,突然人群裏的人開始互相指認。
“奴才看到是長安動過那個菜。”
“胡說,陛下奴才冤枉啊,奴才一直守在襄嫔身邊,并沒有靠近禦前。”
說着他眼珠子一轉看向了斜前方的人,“是他!陛下,今日是青烏伺候在蘇姑娘的身邊,一定是她!”
為了保命只要推出去一個就行,在生死面前人性沒有絲毫考驗的價值。
看着他們互相指認彼此,像是一群瘋狗一樣互相撕咬,蕭央拄着滴血的劍,嘴角逐漸勾起了激動的弧度。
這似笑似瘋的情緒暈染到了眼底,眼睑一圈因為他激動的情緒越來越紅,這樣的幽黑深邃的夜,映着那昏黃的火光,他這副樣子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噩魔。
奈何衆人為了保命,只顧着互相瘋狗一樣的“撕咬”卻沒有人注意到蕭央的變化。
跪在蘭妃身邊的襄嫔是第一個看到的,在看到蕭央這副樣子的時候,她心中湧出了無限的恐懼,她臉色煞白呼吸急促,幾個呼吸之間人已經昏了過去。
蘭妃雖然還算是清醒,可也沒有比她好多少,身下的衣裙早就濕膩不堪。
“既然你們都證明不了自己是清白的,那朕就不再浪費時間。”
話音落下,身影快像疾風,不等人看清他的動作,跪在地上那些互相撕咬指認的人紛紛倒下,甚至連最後哀嚎的聲音都來不及發出。
唯有一人跪在原地,身子不斷的顫抖着,卻從頭到尾沒有發出一聲。
腥甜的涓涓細流在宮殿前的磚縫間流淌,彙成一條小河往低處流去,圍在周圍的侍衛臉上也多了幾分畏懼,一個個斂聲屏氣生怕自己被蕭央注意到。
“朕養着的小東西,只能由朕親自處置,生與死也只有朕說了算。”
略帶得意的聲音,冷的像是寒冬中的冰水,可出說來的語氣又像是平時家常閑聊一樣的輕松慵懶。
他緩緩看向跪在中間的人,“你……有話要說嗎?他們可都看到了那個兇手。”
跪在地上人眼淚簌簌落下,聞言強忍着恐懼顫聲回道。
“奴才是簾外守着的人,奴才除了看到了進出的宮人,什麽都沒有看到。”
他說話的功夫,蕭央拖着滴血的劍圍着他轉了一圈,劍尖觸地劃出了刺耳的聲響,血腥氣更是濃厚。
可即便如此跪在地上的人依舊沒有改口,蕭央此刻倒是饒有趣味的看着他。
“你若說不出來是誰,如果證明不了自己的清白……你,會和他們一樣。”
話音落下內侍再次重重的叩頭,“奴才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沒有看到。”
冰冷粘膩的劍尖挑起他的下巴,蕭央審視的看着眼前人。
“壽安,這個人你帶回去教導教導,再派人去這些死人的房裏搜搜。”
“當啷——”一聲,劍被他随意的扔在地上,發出一聲飲飽後的嘆息。
跪在地上的人如釋重負,大口大口呼吸着夾雜這血腥味的空氣,重生後的激動讓他放聲哭了起來。
壽安見此血腥場景早已不再害怕,他趕緊拿出雪白的帕子遞了上去。
“明日一早請丞相入宮。”蕭央一邊擦着手上濺到的血漬,平淡冷靜的聲音響起。
經過幾個時辰的時間蘇婉月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雖然喝了太醫調配的緩解湯藥,可毒到底是沒有解除,這會兒錦被被推開,渾渾噩噩中呢喃低語。
夾帶着一身寒風進來的人,也沒有顧上換衣,直徑來到床榻邊掀開帳幔探查情況。
許是感覺到一絲清涼,蘇婉月蹙着眉頭伸手亂抓,直到觸碰到蕭央那夾帶着冬寒的錦袍,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往自己身邊拽。
察覺出人的意圖,蕭央看了一眼身上的錦袍,還好沒有沾染上血漬。
如此想着,他伸手将人昏睡的人抱了起來,衣服上沾染的寒涼似乎緩解了她的痛苦,倚靠在他的懷裏還不忘緊緊抓住對方的衣襟。
許是緩解的藥起了作用,又或許是這衣服上的寒涼讓她清明一分,昏迷中的人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只是眼神依舊迷蒙。
“陛下?”
“朕在,不怕,朕已經讓人配出了解藥。”
可惜懷裏的人似乎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呆呆的仰頭看着垂眸的人。
“陛下,月兒的肚子好痛,像是有一團火在燒,你幫月兒拿出來好不好。”
說着她伸手拉着對方的手,試圖要讓冰冷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
身上的寝衣早就散開了,但絲片卻将她的身子緊緊纏繞着,聽到她說肚子痛像是火燒一般,蕭央垂眸看向了纏着絲片的腹部。
一雙帶着薄繭和疤痕的大手,随着對方拉扯的動作,最終輕輕覆在上面,冰冷的溫度穿透輕薄的絲片傳遞給懷中的人,腹中的溫度得到了抵消。
可這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并不好受,激的蘇婉月娥眉微蹙,看到這幕蕭央下意識想要将手移開,但對方比他的動作還快。
“陛下,揉揉,肚子裏着了火。”說着她兩只纖細蒼白的小手按住了他的手。
帶着薄繭的手突然一頓,最後順從的停住,試探着慢慢揉着那滾燙的肚子。
他想問問這樣有沒有好一點,可轉眼再看去人已經又陷入了昏睡中。
人雖然已經不省人事的睡着,可那緊拽着他的手絲毫沒有卸力。
他似乎有點喜歡這種被依賴的感覺,僵直的嘴角終于放緩了下來,嘴角似有若無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外面的天黑麻麻的,已經到了快要破曉的時候,越是這個時候天黑的越發深沉,一夜未合眼的太醫臉上點着激動之色端着一碗藥進來。
“陛下,陛下,解藥已成,可以讓姑娘服藥了。”
一直守在一旁的宣文帝聞言看了過去,“确定此藥可以解毒并無傷害?”
太醫端着藥直直的跪在床榻不遠處,“已經試過了,此藥的确可解毒,并且不會損傷姑娘的身子。”
聽到太醫的這句保證,蕭央才讓人将那碗藥端到了眼前,他沒有急着給人喂藥,而是将藥湊近自己的唇邊像是試溫,輕輕抿了一口,轉而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見人沒有絲毫阻攔之意,确認藥的确沒有損傷的副作用,這才捏開蘇婉月的嘴,将藥悉數灌了下去。
喝過藥後,蘇婉月像是陷入了沉睡,沒有在吵着畏寒也沒有再熱的哭泣,像是吃飽喝足後的滿足,睡得很是安穩。
“壽安,将奏折和書桌都搬到這裏。”
床上的人,每半個時辰就要被灌下去一碗解毒的藥,而另一邊宣文帝坐在不遠處的書桌前,一臉平靜的批閱着手中的折子,時不時目光投向那個沉睡的人。
壽安臉色也稱不上好看,疲倦之色難以掩藏,趁着給宣文帝剪燈花的時候,小心試探的問道:“陛下,可要用些吃的?禦膳房剛做了水餃,要不要用些?”
“不必。”說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麽,放下手裏的朱筆淡淡的應道:“你去端碗燕窩來。”
壽安不敢耽誤,趕緊命人端了一碗燕窩進來,宣文帝今天整日都沒有吃什麽東西,壽安原本還有些擔心,這會兒總算是放心些。
可等着燕窩送到書案邊,他卻眼睜睜瞧着宣文帝端着燕窩朝着龍榻走去。
蘇婉月這一日折騰的夠嗆,好不容易吃了點好東西,最後都被苦藥湯洗涮一個幹淨,這會兒胃裏除了藥湯什麽都沒有。
宣文帝将人扶起,喜兒想上前幫忙卻被對方阻止。
壽安将人拉到屏風後候着,獨留宣文帝和蘇婉月在內。
蕭央皺眉看着手中的燕窩,在捏着臉灌下去和一勺一勺喂進去之間,他最後選擇了後者。
他自己用膳都沒有如此小心謹慎過,可此刻他就像是面對一個瓷娃娃,稍不留神人可能就會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兩個時辰後天光大亮,太醫們紛紛站在門口,眼瞧着宣文帝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合目休息,而蘇婉月衣着整齊,四仰八叉的占據着整個龍床。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誰也沒敢出聲打擾,倒是守在一旁的壽安最先發現了他們。
“都進來吧,快瞧瞧姑娘怎麽還沒有醒。”
“可是……陛下他還在……”
壽安看了一眼閉眼休息的宣文帝,轉而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幕,“小聲些就是了,姑娘的病最為要緊。”
太醫們蹑手蹑腳的來到床榻邊,為首的太醫伸手搭脈,另一只手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些許之後眉宇蹙起。
身後的太醫們也都紛紛緊張起來,他們互相用眼神詢問情況,為首的太醫輕輕的搖搖頭。
“姑娘身子原本就弱,加之心有千千結原本就是病體,如此劇毒之下又催吐拔毒,這身子就像是入秋的牡丹。”終将墜落……
“那她死之日,便是你們殉葬之時。”身後榻上傳來冷冷的聲音。
太醫們紛紛跪倒在地,額頭觸地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姑娘身子原本就弱,心有郁結即便這次未曾中毒,只怕這身子也撐不了多久。”
這話多少有些推脫之意,可不管是中毒還是生病,宣文帝要的都是她能活蹦亂跳在自己的眼前,治不好都是太醫的罪過。
“那你們為什麽不日日都去為她請平安脈?”
帶着暴躁的聲音再次響起,為首的太醫頗有一種寧折不屈的氣勢,直起腰看向宣文帝。
“姑娘是因圈禁在這宮牆之中才會如此,若是心情舒暢即便中毒拔毒也不會傷到性命。”
他身後的同僚聞言,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衣袍,無論帝王多麽不講理,和君王對着幹絕不會有好下場。
而且昨晚在院子裏發生的一切,他們守在暖閣中也是看在眼裏。
奈何直臣有時就是有些犟驢性子,有些話可以不說,但絕不會拐着彎的說。
“雖說姑娘有些癡傻,可到底是個懂事的,不願父親擔憂,總是什麽都藏在心中,入宮後又是驚又是吓,思慮都藏在心中才會如此。”
見院首大人沒有絲毫聽勸的意思,其他的太醫也不敢多說話,一個個跪在那裏惶恐的很,默默祈禱院首改改性子少說幾句。
“陛下若真是心疼蘇姑娘,不如就将她放回家中慢慢調養,不出半年也就無礙了。”
這話一出,整個寝殿都安靜了下來,甚至有不少膽小的太醫都已經聽到陛下拔刀的聲音。
可不知怎麽的,天亮後的蕭央似乎好說話很多,他聽院首說完之後,定定的看着對方,随後不僅沒有訓斥和懲戒,還揮揮手讓太醫們退了下去。
一直退出寝殿外,衆人才默默擦了不把汗,和院首走的近的太醫唏噓的搖搖頭。
“太懸了,但凡陛下今日心情不悅,你可就難以走着出來了。”
院首雖然說得時候耿直,但這會兒也後怕的很。
“蘇丞相和我乃是一屆同窗,蘇姑娘也是我看着長大的,今日我這也算是盡了心,能不能救出來閨女就看他自己了。”
……
從蕭央稱帝以來,這還是第一次罷朝,百官不知後宮發生的事情,都對這次罷朝各種猜測。
蘇丞相入宮後,就收到一個太監傳來的消息,說是陛下準許他在宮中見一面女兒。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蘇丞相心底一陣歡喜,可歡喜之後又開始憂慮。
“敢問這位公公,不知陛下為何突然準許我入宮見我閨女?”
傳話的內侍臉色一僵,轉而又笑道:“相爺進宮一看便知,小的末流之輩哪裏能知道陛下的意思。”
蘇婉月被捉這些日子,他多次上書想要見女兒一面,宣文帝都不曾回過。
這怎麽突然就要傳他入宮見女兒了?心中懷着不安一路來到宣文帝的寝宮。
剛進了大門就看到前殿門前跪着一位女子,乍一看到蘇丞相心中一顫,可轉瞬他就看出那個人并不是自己的女兒。
一身素白的衣衫,單薄又可憐,發間沒有絲毫的裝飾之物,可他走近之後看了眼依舊沒有認出這個人是誰,但此刻他也已經被人引着來到了寝殿外。
在寝宮門外蘇丞相的臉色已經變得極為難看,“不是說陛下傳旨讓本相和月兒相見?”
壽安站在門口處剛好聽到,看了一眼跪在不遠處的人,轉而笑着迎上前,“正是,陛下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丞相快進來吧。”
見人不回答他的話,蘇丞相越發覺得這是他們心虛,臉色變得黑如鍋底。
殿門移開,內侍示意蘇丞相可以入內,蘇丞相完全沒有在意門口處暖閣為什麽有那麽多人,他只一心想着自己的閨女。
壽安走在前面要去禀報,他獨留在暖閣處等着,思女心切的蘇丞相滿眼滿心都在屏風後,可這會兒他卻不能進去,只聽到壽安和宣文帝的聲音。
“陛下,蘭妃娘娘脫簪待罪跪在殿外,請求陛下給她一個贖罪的機會。”
在宮中做事向來都會察言觀色,在看到蘇婉月睡着之後,壽安的聲音壓的低低的生怕吵到熟睡的人,這讓宣文帝感到滿意,看了眼蘇婉月見她臉色慘白,他嗤笑一聲。
“她是該去贖罪。”
“朕記得宮中好像有個佛堂,就讓蘭妃去日日抄經誦經……”說着他擡手蹭了一下蘇婉月的臉頰,“為她祈福吧,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說完蕭央起身坐在了書桌前,拿起奏折開始翻越。
壽安擡眼看了一下,“陛下,蘇丞相到了,正等在門外。”
“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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