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天臺風 和她漫長的暗戀一樣不見天…… (1)
很快就到了高一的期中考試。
十四中的期中考試和期末一樣正規, 單人單桌,按名次分考場,高一考試, 高二高三會放假挪考場。
孟聽枝中等的成績, 分在了高三的考場, 是程濯的隔壁班。
考試不許帶手機, 基本學生都會自備手表把握考試時間。
數學在下午考。
考試前半個小時,孟聽枝的那只舊表又壞了, 表針一動不動。
她幾乎是頂着一口氣,跑上學校天臺給阮美雲打電話。
開頭就是一句,“表又壞了!”
阮美雲從沒聽過孟聽枝這種急兇的口氣, 莫名後先是一股脾氣。
“壞了就壞了,行了,周末去給你買那只三千的表還不行嗎?不就是喜歡。”
壞掉的表就捏在手上,老舊金屬硌疼掌心軟肉,電話裏輕飄飄的五個字“不就是喜歡”,一字一錘,砸碎了她最後一點自尊。
好像是孟聽枝處心積慮弄壞表, 企圖換新一樣。
她每次寫卷子都是按着時間緊趕慢趕寫完題目,想到沒有手表,接下來這場數學怎麽辦,想起那一沓沓粉紅色的二十萬, 想到從小到大無數因為錢而難堪自卑的時刻……
神經像是被一股年深月久的悲憤熔斷了。
那已經不是一塊表的問題, 而是壓抑多時的委屈瞬間爆發。
她哭着,幾乎在用心肺說話:“我都說那塊表舊得不能用了,你為什麽不能給我換一塊新的!我都說了我很喜歡,第一眼就喜歡, 你那麽有錢,為什麽不能買給我!我有問你要過什麽嗎!我長這麽大有問你要過什麽嗎?為什麽我喜歡什麽從來都得不到!”
她一口氣說完,久久不能平靜。
阮美雲也愣了好一會沒聲,旁邊有別人在催什麽,她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倉促挂了電話,說等你回家再說吧。
十一月,天臺的風吹着臉上的淚,皮膚皴皺冰冷。
她從沒有這麽撕心裂肺地哭過,還說了那麽大段的話,整個人喘不上氣地抽着哭嗝。
那是第二次跟程濯近距離接觸。
他靠在天臺欄杆上,單腿踩着橫杆,身邊還有聞名全校的喬落,是真的惹眼漂亮,似乎他們在天臺聽完了全程。
四目相對,喬落看她的眼神挺同情。
程濯單手插兜,保持一段距離,看遠方的塔尖,不想靠近哭哭啼啼的女生
孟聽枝完全被他們的出現怔壞了,除了不受控地小小抽嗝,像個靜止的木偶。
喬落走過來,從包裏掏出紙巾遞給孟聽枝,孟聽枝愣着沒接,不過兩秒,喬落嘆氣,抽出一片紙給孟聽枝擦眼淚。
“這有什麽好哭的啊,沒事了啊,怎麽回事啊,你跟我說說。”
傳言裏,程濯在十四中的緋聞對象不止喬落一個,但那麽多漂亮學姐裏,孟聽枝最喜歡喬落,程濯喜歡喬落也是最合理的。
喬落是那種男生女生都會喜歡的女孩子,人漂亮,有才華,大大咧咧又不失嬌蠻感。
孟聽枝從喬落手裏接過紙,說謝謝,自己擦了擦眼淚,眼眶紅紅地哽着。
“我……待會兒有數學考試,表,表壞了,沒有表……”
她抽噎的聲音斷斷續續。
喬落聽懂了,轉頭看欄杆附近的程濯,像發現外星生物一樣,“程濯,是個小學妹耶。”
那種口吻,像女生在圖書館附近發現一只小奶貓,迫不及待招朋友一起過來摸摸玩玩。
可能對方好心還會折根火腿腸給小貓。
程濯撇眼,與孟聽枝有一瞬對視,她低頭躲開他淡淡卻格外灼人的目光。
他擡起左手,右手搭在左手腕間,邊走過來邊解了表帶。
那塊黑白配色的宇舶被放在孟聽枝小小的手心裏,她被燙似的縮了一下,下一秒,被程濯抓住手腕。
“拿着,要還。”
孟聽枝只覺得那只手已經不像是她的了,收攏手指,軟糯指尖觸在堅硬的機械表上,表帶是熱的,有他未散的體溫。
她像攥住了一塊烙鐵。
那熱度,足以熨透餘生。
她擡起頭,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張臉,俊眉朗骨,冷淡的,慵懶的,看久了會覺得他眼角微微下垂,有種暮光緘暗的眷戀。
喬落笑着打他,“呦,鐵面人難得發善心?行啊有進步,回去讓徐格給你折朵小紅花。”
說完,喬落又故意跟孟聽枝說:“小學妹別還了,難得有人能從他這占便宜。”
“喬落,”他清冽的嗓音帶着懶怠不耐,提醒她适可而止。
孟聽枝攥着表,急忙低聲說:“會還的。”
擁有一下也是好的。
一場數學考試,戴了兩個小時,孟聽枝人生第一次數學考試不及格。
她豁出去似的只寫了半張卷子,後邊的時間,她放下筆,用目光巡睃完這只表的每個可視零件。
放學的時候,孟聽枝在校門口的奶茶店又看見喬落。
她身邊的不是程濯,是那位高二就因為天文研究擁有小行星命名的紀枕星。
他與程濯不一樣,程濯雖然成績很好,但程濯看起來不像愛學習的人,而紀枕星斯文清秀,一看就是很會讀書,滿身書香的男生。
喬落喊住悶頭往前走的孟聽枝,“小學妹,數學考試怎麽樣?”
孟聽枝将下唇咬出一道淺淺白印,內心譴責自己怎麽可以這樣,喬落這樣善良,她竟然抱着占有她男朋友手表多一點時間的想法。
她愧疚地轉頭,走過去,不舍地拿出口袋裏的手表遞給喬落。
“謝謝你。”
走遠了,孟聽枝還能聽到身後喬落的聲音。
她聽聲音就是那種無憂無慮長大的女生,得天獨厚,半點煩惱都沒有,連開玩笑的活潑勁兒都讨喜。
“這個小學妹跟你一樣會紅耳朵唉。”
也是那一次,孟聽枝有了心機。
期中考試的成績單到了阮美雲手上。
阮美雲平時不太逼孟聽枝刻苦讀書,但數學不及格也是第一次見。
除了想研究那只表,孟聽枝也是故意不及格。
她不擅長用言語表達責怪,但這不及格的分,足夠讓阮美雲自責那只表帶來的後果。
認識孟聽枝的人都說她性格很柔,實際上她心狠起來暗暗帶勁,倔得要死。
阮美雲之後有說買更貴的表給她。
她不要,她非修那只舊表繼續用。
她總是在不該執着的時候死命執着。
後來進了校報社,她去高三發校報,程濯手腕上始終戴着那只黑白配色的宇舶,和校服襯衫的硬白袖口很配。
窗外淡金陽光落在他手背的青筋上,少年松散轉筆,手指修長靈活,眼波淡漠,像文藝片裏的一個特寫鏡頭。
但他認不出來他曾經借表給過一個小姑娘了。
她十一次路過他的座位窗口。
她校對、數頁的校報,一共有二十七張被他随手塞進桌屜裏。
和她漫長的暗戀一樣不見天日。
車子到了景區酒店,暑假是雲安的寫生旺季,停車場不止蘇大美院的大巴。
各校的學生都陸陸續續下了車,等導游集合。
周游下了車,還沒站穩,就狂奔向不遠處的垃圾桶吐了。
孟聽枝手裏拿着水,追過去,“周游,你還好吧?”
周游面色煞白地笑:“吐了舒服多了。”
接過水漱口,周游用手背擦擦嘴,還能往前接話題,“你知道喬落說什麽?”
孟聽枝配合搖搖頭。
喬落是周游偶像。
剛剛在車上跟孟聽枝分享某個采訪片段,說喬落喬怼怼的稱號怎麽來的,剛出道那會兒娛樂新聞寫喬落抱某個闊少大腿。
“喬落嗤之以鼻說,誰抱誰大腿搞搞清楚,我闊我說了嗎?”周游說:“飒不飒?我太喜歡她身上那目空一切的勁兒了,好羨慕。”
孟聽枝應聲:“我也羨慕。”
帶隊老師通知集合,要收身份證辦理入住。
周游走了兩步,轉頭朝孟聽枝側臉看去。
孟聽枝屬于耐看型,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種長相,眉眼乍看不抓人,越品越有柔而不弱的清冷氣質。
“如果不能當喬落,成枝枝你這樣的也好,不争不搶,你特別像那種與世無争的女主。”
孟聽枝說:“其實也争的,争不到,不知道怎麽争,好遠,看不見,摸不着。”
周游晃了晃她胳膊,“什麽啊,你在說什麽?”
孟聽枝笑笑,“沒什麽。”
周游吐完來了精神,跟孟聽枝分享提前搜來的情報,說雲安古鎮有兩個地方寫生必去。
豔遇酒吧和長安客棧。
“那個學國畫的助教學姐就是在雲安遇到她現在的老公的,還有動畫那邊的一個帥哥把豔遇酒吧的一個小哥哥拐走了,據說那個駐場歌手還去蘇城定居了,”周游信誓旦旦,把自己和孟聽枝的身份證疊在一起,交上去,“枝枝,這裏真的有愛情!”
孟聽枝問:“你不要周游世界了?”
周游刷一下就害羞起來,拍孟聽枝嗔道:“哎呀,八字沒一撇的事,我打算如果在雲安沒有豔遇,我就去TLu的蹲他!”
“合着還是你的備胎。”
“哎呀枝枝——”
就是跟周游掐掐鬧鬧那會兒,孟聽枝猛然看見了程濯。
酒店臨湖,露臺和大廳隔着一大片玻璃,偏偏在她的視線角度裏,可以看見他坐在古色古香的茶椅上,旁邊有個女琴師在彈古筝。
琴音铮铮,他喝着茶,眺來一眼,淡淡瞧着孟聽枝驚怔的眼底喜色一點點擴大。
他也眼底含笑,唇舌回金駿眉的甘。
在高山流水的禪意裏,他憑空出現,像山水間一樽神佛,引孟聽枝丢下一切去朝拜。
兩人間,無數人來來往往。
前廳裏的大批學生領了房卡,陸陸續續拖着行李箱上樓,孟聽枝把行李箱往周游身邊急急推一下,“周游,你幫我看一下。”
她滿懷欣喜跑過去,“你怎麽會在這兒啊?”
說完才發現程濯對面還坐着一個男人,三十出頭的樣子,穿休閑裝也難掩貴氣,像從高爾夫球場出來的商務精英。
男人看向孟聽枝,頓了頓,朝程濯确認。
“這是……美院那位?”
程濯颔首說:“孟聽枝。”
說完為孟聽枝介紹那個男人,“賀孝峥,我朋友。”
“賀先生,你好。”
“久仰芳名。”
賀孝峥彎唇回應,很規矩客氣,是笑也疏離的一個人。
程濯拍了拍身邊的空座,問她怎麽過來的,她如實回答是學校安排的大巴,他就說,那還站着,不累?
孟聽枝挪兩步過去坐下,旁邊服務生上前給她倒茶。
甘醇茶香聞起來提神醒腦,孟聽枝也是真的渴了,捏起紫砂杯,茶水剛碰到嘴,她猝不及防抖了一下。
程濯提醒已經遲了。
“小心燙。”
吩咐人倒一杯冰滴茶來,又問她燙到沒有。
孟聽枝總覺得對面那位賀先生看她的目光有深意,她搖了搖頭,接過另一杯茶。
用瓷盞盛,寬口細底,很秀氣,杯壁沁涼,茶湯褐綠純淨。
孟聽枝不知道這茶是今天程濯才收到的禮,等老師傅來過冰處理,老半天才滴足了一杯,就在她手上。
這是第一口鮮。
她喝完冰茶,對面的賀孝峥忽然問:“孟小姐,味道怎麽樣?”
她望望程濯,“挺好喝的,就是有點苦。”
兩個男人都笑了。
賀孝峥沒坐一會兒就要走,剛剛跟程濯聊的是度假酒店升級的事,這不是件小買賣,這一趟他不似程濯悠閑,一堆事要忙。
等人走了,孟聽枝收回打量賀孝峥的視線。
這人相貌不俗,是她在程濯身邊看過的最有生意氣息的人。
像徐格,他的夜場生意做得再好,也透着一股玩物喪志的頹靡,錢作紙燒,才算錦上添花。
賀孝峥不是,那是一看就聯想到日進鬥金的精明幹練。
“你怎麽會在這兒啊?”
程濯掃了眼賀孝峥剛剛坐過的位置,他散漫,又不顯得不正經,不像徐格,也不像賀孝峥。
“工作。”
孟聽枝認真掃過他身上的淨版的黑T,以及灰色運動褲,有誰會這樣工作?倒像是在酒店睡了一覺剛起來透透氣。
她研究似的得出結論:“可是你不像。”
程濯揉了揉額角,被她的直白怼笑了,“孟聽枝你怎麽回事兒啊,不僅記仇還擡杠?”
“我哪有。”
伸手捏了捏她後頸,他把人攬近一點,聲線低沉地打斷她,“非得說是追着你過來的?”
孟聽枝怔住,一雙杏眼圓圓,“真的?”
“假的,”他正色說:“就是過來監督你寫作業。”
孟聽枝更開心了,忽然探頭小心謹慎地往四周瞧,除了那位女琴師,不遠處還有一桌在聊天客人。
程濯看她窺探敵情的樣子,猜測道:“這回又要問可不可以幹什麽,什麽歹念?”
歹念?
孟聽枝立馬想起上次在TLu索吻,他說自己是小流氓。
從來沒有人這麽狎昵的喊過她,面皮一下就充了血似的紅了。
程濯眼梢笑意更盛。
她別着頭,他就非湊過來要看她,“我看看,怎麽不說話就臉紅了,耳朵也紅了,心裏想什麽呢孟聽枝?”
孟聽枝躲躲讓讓,他用不輕不重地力鎖着她的腕,兩人默默較勁,最後孟聽枝體力不支地歪進他懷裏。
冷冷淡淡的黃桷蘭香氣兜頭撲來,他胸腔裏鮮活的震動,無一遺漏地被孟聽枝感知到。
她整個人怔愣住,靜在胡鬧的狀态中,手腕搭他肩頭,手指虛虛停在空氣裏,一動不動。
好像他是一個巨美好的肥皂泡,只要她再貪得無厭地觸碰下去,只要再一點點,他就會“嘭”地一聲原地消失。
他抱着她,忽然問:“滿意了?”
孟聽枝微僵的脖子扭了一下,回過神,跟他拉開幾寸距離,“你明明什麽都知道。”
她想幹什麽,她有多喜歡他,他都知道。
情感對弈如果分段位,她完全是被碾壓的一方。
她一委屈起來好了不得,安安靜靜就叫人自省是不是過分使壞,程濯揉揉她溫熱的粉白耳廓,聲線低柔得像在哄人。
“什麽都知道,讓你得逞了,這還不好?”
孟聽枝慢一拍說好,然後順着他的話問:“那你每次都讓?”
她不知道自己側着臉看人的樣子,防備又嬌氣,招人欺負,又更招人哄。
他唇角勾起,心甘情願地吐了個字。
“讓。”
孟聽枝立時滿足又開心,重新撲過去,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柔淨臉蛋貼在他頸窩裏輕輕蹭。
像那種還不熟練撒嬌的小貓。
“程濯。”
他輕輕應一聲。
孟聽枝的手指順着他肩背的肌理摩挲,一路摸到他的蝴蝶骨。
男人的背很敏感,她剛剛摸來摸去,讓他後背一陣酥癢,他玩笑說:“幹什麽,點我穴?”
她理直氣壯地應:“嗯,死穴。”
他悶沉地笑了一笑,氣音從孟聽枝耳膜酥癢地劃過,近在咫尺,又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她等這個聲音很久很久了。
湖對岸是古鎮石橋,風景如畫。
她下巴搭在他肩上,聞着他身上那股灰燼一般的清冷木香,依靠的姿态像小船栖息在港灣。
在看風景,又像在放空發呆。
明明該知足了,可偏偏生出更大的貪心。
她趴着一動不動,跟睡着了似的,程濯也由着她,就當身上多了個挂件,毫無妨礙地看屏幕裏新進的消息。
直到桌上孟聽枝的手機倏然震動。
程濯視力好,瞥一眼,一目十行,看到一個備注叫周游發來的內容。
“枝枝,你行李我幫你放大堂了,我給你提上樓,萬一你晚上要跟他睡一塊,來回搬箱子不折騰麽,你記得去拿啊,我說我難受去找醫院了,你陪我,下午集合你也不用過來了,嘿嘿我貼心吧?”
跟他睡一塊……
那五個字就跟連成一根棒子,一下打在孟聽枝的腦仁上似的。
程濯頗為欣賞地朝孟聽枝點點頭,“你朋友挺貼心的。”
孟聽枝窘死了,手指飛快回複:“我知道了”。
然後急忙起身,窘得面色漲紅,胡亂找着一個理由就要遁走。
“那個,我,我先去拿行李。”
程濯一把抓住她手腕,“我去拿,你不知道我房號。”
“不跟你住。”孟聽枝臉色漲紅,手指掙着,像小魚似的一只只從他手心裏溜走。
她為難地說:“真的不行,我們晚上要集合點名的……”
他看着她,面色一動不動。
哦,原來她還考慮過,只是條件不允許。
孟聽枝硬着頭皮又補充,“晚一點?點完名,等同學散了再去找你行不行?”
程濯挑眉:“我還見不得光?”
她連玩笑都無法分辨,怔忡後說,“那你想怎麽樣?怎麽樣都聽你的行不行?”
程濯也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
就像生日那天她在車上說以後幫你看牌,不知道她哪來的小心翼翼。
讓人瞧着不很忍心。
他就又後悔這麽逗她了。
“你坐那邊,我們聊聊。”
“嗯?聊什麽?”孟聽枝坐過去,人都沒坐實,表情懵懵懂懂的。
他又問得直白,“我不對你挺好的,你怕我啊?”
如果近情情怯也是一種怕的話,那她太怕了他。
“我怕……做了什麽讓你不喜歡。”
程濯咬字清晰地說:“想象不到。”
孟聽枝手指攥緊沙發軟墊,“什麽意思?”
湖上有風吹來。
程濯從遠景裏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孟聽枝,解釋說:“想象不到你做了什麽就能讓我不喜歡了。”
程濯當時沒說的還有一句,也想象不到你是做了什麽就讓我喜歡了。
當天晚上,孟聽枝真在點名後,跑到頂層的套房去了。
她按門鈴,輕輕軟軟地說:“程先生晚上好,客房服務。”
程濯打開門,沒看見餐車,目光頗有意味地看着孟聽枝,靠在門框上,微彎身,“什麽服務?”
她是真生手,一下就撐不住了,拉他睡袍衣角晃着,一副任人欺負的小軟包模樣。
膽大地往他房間裏溜,又像篤定他不會欺負她。
“就……就都可以,都聽你的。”
程濯自認為自制力不錯,不沉迷聲色,酒肉場合抽身自如,但孟聽枝有很多撩人不自知的時刻,讓人喉頭一滾,燥得不行。
他看透她,拿捏她,那只是表面的勝負。
她不知道他又多迷她,那才是真正的輸贏。
鬼使神差在佛寺樹下回頭看了她的頸子,到今日他才得償所願,用唇舌欺上。
她推他,“輕一點,不要留那個……”
“哪個?”他明知故問地笑着,把人抱起來,往卧室方向走。
“……小草莓,”她陷進柔軟床鋪,又朝他彈了一下。
粉白膝蓋蹭在他長褲上,聲音綿得人耳朵很癢。
程濯真沒弄小草莓,也沒碰她,那晚只是親了她很久。
親夠了,兩個人就躺在床上抵着額,他的胳膊被她枕着,手指在她腦後玩她的頭發。
孟聽枝心跳如擂,怕是自己哪裏做的不對掃了興。
她不知道怎麽停了,但的确,再往後一點,她都不會了。
她的心髒仿佛是一塊失去記憶性的海綿,被人一把攥緊,之後松開,久久不能恢複原樣。
他身上那件短衫的料子很軟,浸着獨屬于他的清冽氣息,她用手指勾着扯兩下,聲音團在他胸口處。
“怎麽了?”
程濯把她的臉捧出來,納悶地細瞧,“孟聽枝,我是不是欠你什麽,怎麽老是可憐巴巴地看着我?”
孟聽枝躲開視線,不知道解釋什麽,最後也不怕坐實自己記仇的罪名了。
“你就是欠我,你害我多了二十張速寫作業,你要賠,給我當模特。”
她很瘦。
可胳膊,腰,腿,哪哪都是軟的。
程濯抱她都不敢太用力,像不注意力道就會碰碎的泥娃娃。
“行啊,不過脫衣服的那種,要另外收費。”
孟聽枝聞言一笑,假模假式地去扒拉他胸口的衣料,很款爺地說:“收費就收費,我有錢!”
他也笑起來,翻身把她壓在身下,勾着她的衣服下擺往上撩,“是嗎?多有錢?我能不能先嘗點收費甜頭?”
肚皮上有冷風,她呼吸重了,感覺到有滾燙的吻落下來,脊背倏然一僵硬。
程濯哄着她,“放輕松,你不喜歡,我就停。”
知道她明天還有學校的采風行程,早上七點半就要坐大巴去景點,程濯沒多留她。
在房裏鬧了一會兒,帶她去樓下吃了點夜宵。
孟聽枝從出程濯房間門開始,就開始四下張望。
進了電梯,程濯朝下撇眼看她那副緊張樣子,“孟聽枝。”
“嗯?”
他單手拿手機,斂眸把失望演了個十成十,“我就那麽見不得人?”
孟聽枝自然是怕的。
這家酒店住了幾十個她的同學和老師。
她雖然在美院兩派美女中沒有一席之地,但是她從大一單身到大三結束,也算在她們專業寡得人盡皆知。
深夜跟男人親密宵夜,她有十張嘴也說不清。
更重要的是,有些夢,她一個人做就好了,她知道自己跟他并不是适合宣之于衆的關系。
她晃晃程濯的手,然後把手機屏幕怼到他眼前,是一個問題頁面:怎麽哄長得好看的男生?
下面答案有一二三。
孟聽枝湊近問:“你喜歡哪種哄法?”
頭兩天學校的采風任務很緊湊,半天去一個景點,大巴短途轉車,中午都只給一個小時吃飯休息,基本沒有自由活動的時間。
周游挑着難以下咽的菜,罵罵咧咧。
“到底是趕牲口還是采風,老是催催。”
孟聽枝她們宿舍四個女生,只有她跟周游是蘇城人。
大三選了導師,黃婷這趟跟隔壁宿舍同導師的女生打得火熱。
另一個女生叫孫淑淑,對象是同班的,這會兒才從男朋友那兒過來,給她們帶了兩杯果汁。
用餐大廳玻璃無任何擋光設施,她們吃飯都像暴曬在大太陽底下。
孫淑淑問孟聽枝借了防曬霜,一邊塗手臂一邊說:“聽說這麽趕是因為後兩天要下大雨,可能是怕到時耽誤進度。”
周游家境很好,開學是保姆跟過來鋪的床鋪,這份苦也就學校能讓她受。
“煩死了,還不如我們自己出來玩,扣扣搜搜,美院為什麽這麽窮,錢呢?不是說上次還有個大佬給美院捐款了嗎?叫什麽資本來着?”
孫淑淑接話:“你說正睿資本吶?跟我們關系不大,好像是捐給美院的藝術公社的,要給哪個女畫家辦回憶展。”
周游靠在孟聽枝肩頭嘀咕,怨聲怨氣,“那就不能也捐點給我們這些祖國的花朵?”
孟聽枝笑起來,孫淑淑朝後排一指說:“花朵們都曬蔫了。”
臨晚,孟聽枝跟周游收了畫架回去。
酒店提供了一個有投影儀的小展廳,給美院老師講作業,現交現批,不少人被陳教授罵的狗血噴頭。
作業過關的今晚可以自由活動。
周游松了一口氣,她自己的作業估計夠嗆,好在今天是小組作業,沾了孟聽枝的光,她摟着孟聽枝往她臉上親,說枝枝萬歲。
之後洗澡都唱起歌。
雲安古鎮的旅游區很大。
老建築翻新擴建,細細長街,紅燈盞盞朝黑暗裏延伸,手工鋪子裏掌着老舊黃燈。
明明義烏統一進口的小飾品,在這番燈色下,都有幾分古意幽微。
孟聽枝戴一串紅色的貓眼石手鏈,晃一晃,小鈴铛叮當叮當,暗紅色将手腕襯得細白如雪。
周游拿起一串藍色的戴。
“兩個一起,多少錢?”
穿漢服的年輕老板娘搖着團扇,“算你便宜,一百八。”
周游皺起鼻子嗤,“這還便宜啊。”
孟聽枝越看鏈子越喜歡,掃碼付了錢,彎着眼睛說:“難得喜歡嘛,我送你呀。”
“女菩薩,”周游勾孟聽枝的肩,轉過身,歪歪嘴小聲說,“好歹砍砍價啊,你看老板娘笑得多歡,今晚回去,她一寫日記,開頭一句,嘿嘿,遇着倆冤大頭了,女大學生的錢真好賺。”
孟聽枝受着周游念經,兩人避着來往游客,往前走。
周游忽然看見什麽,聲音一擡,手興奮地指着,“唉,前面賣梅幹菜餅唉,吃餅嗎枝枝?”
那餅比孟聽枝臉還大,咬起來有點費勁。
從餅攤沒走遠,她們就被人當街攔住。
一個別校攝影系的男生,胸前挂着相機激動追來,說孟聽枝剛剛拿着餅從燈影下走來的樣子很驚豔,想邀請她當模特。
她今天穿了一身杏色的亞麻吊帶裙,民族風,裙擺闊,繡一圈不規則暗紅墨綠的纏枝花。
梳了一天的馬尾松松垮垮起了毛邊,更顯得天然純粹。
她不像游客。
像在這種古鎮土生土長的靈氣少女,瞳孔淨軟,像在生人如織裏迷了路。
那男生在賄賂完周游後,如願給孟聽枝拍了一組照。
孟聽枝不太會擺姿勢。
但那人嘴甜,單眯眼在鏡頭後,不停說:“好看,好看!剛剛那個笑,哎哎哎,就這樣,好看!”
孟聽枝被他複讀機似的話逗笑了。
拍完照片,兩人順其自然加了微信。
男生說弄好後期發給她。
周游擠眉弄眼,咋舌感嘆:“現在搭讪也要有門手藝傍身了,不能光說這個妹妹我見過的。”
孟聽枝莞爾。
無意一擡頭,人愣住。
程濯坐在長安客棧二樓。
飛檐下一串紅色圓燈,三層小樓依着一顆遮天蔽日的蒼郁刺槐。
微光,樹影,茶霧,他身處其中,松松捏着青花瓷的小盞,瑕玉似的慵懶,叫人六識相通,隔着半條街恍然聞到鋪子裏藥茶的味道,清潤又矜澀。
八仙桌桌邊還有其他人,那天的賀孝峥也在。
旁人談天說地,程濯剝着松子。
自己不吃,喂鳥喂得勤。
垂眼看見樓下的孟聽枝,淡淡笑了一下,凜凜皎月似的好看。
孟聽枝擡起拿餅的胳膊,另一只手伸出兩個手指在胳膊上比着走路的姿勢。
程濯點頭。
賀孝峥和人說完新地開發的事,也朝燈火簇擁的鬧街上看,看見那天的美院小姑娘梳着毛茸茸的雙馬尾,在耳邊比了比打電話的手勢,然後跟朋友手挽手朝更熱鬧處去。
賀孝峥說:“挺有意思。”
二樓人散盡了,程濯招來客棧的服務生拿一個密封盒來,問着,“怎麽樣?”
今天見的是幾個意向投資人,聊明年雲安古鎮周邊開發的招标事項,程濯賞臉陪坐。
說實話他這趟肯來雲安都夠叫這些人意外。
他回國後沒沾家裏的生意,一直閑着,倒是賀孝峥跟程濯堂姐婚期将近,參與的程家生意越來越多。
賀孝峥笑笑:“見錢都想撈,見事都想躲。”
程濯輕巧撥開一個開心果,“咚”一聲放進塑料盒子裏,會意一笑說:“缺點意思。”
客棧的自釀酒度數不低,果味濃,酒味很淡,不留意就會貪杯過多。
這幫老骨頭難啃是意料之中,賀孝峥頭疼地說:“估計還是要回蘇城折騰。”
那盒青白相間的開心果仁最後到了孟聽枝手上,程濯只說是從客棧打包的。
沒說自己親手剝的事。
孟聽枝就一盤開心果消磨了一部英國文藝片。
窗外是從中午就在下的雨,淅淅瀝瀝,一直沒停,遠處的湖面一片淩亂漣漪。
這幾天采風進程被耽誤,學業輕松。
她晚上都會過來找程濯,不過夜,待一會兒就走,或者陪他吃兩口夜宵。
孟聽枝印象裏的年輕男人,像學校的男生,在食堂吃飯,食量很大,風卷殘雲似的。
但程濯不是,再好的廚子上一桌菜,他挑挑揀揀也就吃幾口,孟聽枝都懷疑他那麽高的個子都在靠什麽支撐日常消耗。
露水?
夏秋交疊,這天晚上起了狂風,酒店外樹林裏摧枯拉朽地響着,很快電閃雷鳴,下了暴雨。
雨滴“咣當咣當”敲在木窗上,好像玻璃随時都要碎裂。
時不時一個裂天驚雷竄進房裏,劃亮天花板,亮得駭人。
孟聽枝躺都沒法兒躺,翻出手機,發微信問周游什麽時候回來。
可能豔遇酒吧那邊很熱鬧,等了十分鐘都不見人回消息。
雷還在打,一下接一下。
學校定的是雙人标間,在底層,這會早過了點名的時間,走廊裏靜悄悄的,孟聽枝睡衣都沒換,趿着軟布拖鞋往電梯處跑,去了十二層。
按了門鈴沒人,程濯不在。
她攏了攏手臂,靠在門上給程濯發消息。
他回複很快:“等我一會兒,去問前臺要房卡開門。”
沒過多久程濯就回來了。
酒店大廳的應急燈通通亮起,淡淡的光。
有不少穿睡衣的房客,聚在一起吵吵嚷嚷,因為忽然停電,都來問酒店要個說法。
接待的大堂經理走在程濯身前,朝後打着手電筒,誠惶誠恐地提前預告。
“程先生,電梯停運了,現在還在修,您得自己走上十二樓。”
程濯眼波極淡的眸略略一瞥他,覺得他的表情有點熟悉。
“這麽怕我?我吃人?”
那人讪讪笑着,“不是,怕您受累。”
擡舉奉承的話聽多了沒感覺,程濯進了黑暗的樓道,“人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孟小姐室友去了鎮上酒吧,人還沒回來,外頭打雷,孟小姐估計一個人在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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