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立冬日 像林間撲簌簌飛來又轉眼消……

生日怎麽過, 程濯問過孟聽枝的意思,孟聽枝當時想了想說,不想過得太熱鬧。

連自己的生日都懶得操心, 何況是別人的生日, 程濯沒有半點經驗, 去問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能把三百天過得像過節一樣熱鬧的徐格。

徐少爺倒大方,一聽程公子能有這份閑心雅致, 拿出為發小兩肋插刀,為發小在所不辭的架勢來,說能在那天把TLu挪出來。

場子熱炸了給孟聽枝慶生, 小姑娘怎麽喜歡咱就怎麽操辦。

搞浪漫現場嘛,徐少爺認識一票國內頂級策劃師,分分鐘能給出八百個方案,包孟小姐滿意。

“到時候呢,讓孟聽枝把她的那些朋友,姐姐妹妹的都喊過來,誰瞧了不羨慕死她, 小姑娘麽,不都喜歡這種全世界圍着自己轉的調調。”

徐格自己說完都快感動了。

真是滿分生日。

結果孟聽枝一句不想太熱鬧,直接把方案斃掉。

徐格還來問後續。

程濯在電話裏跟他說:“你那場子用不上了。”

“那你怎麽給她過?出國是來不及了,濯哥哥咱可不興搞熱氣球玫瑰花海什麽的, 俗死了, 給喬落知道,她能笑半年。”

程濯回道:“就簡單吃頓飯。”

徐格停了幾秒,無話可說地擠出三個字“那行吧”,挂掉電話, 扭臉就搖頭嘆氣地跟人感慨:

“孟聽枝算是跟錯人了,程公子是真不會,跟這種無聊的男人在一起人生又有什麽樂趣呢。”

角落有人爆出一句:“程公子秀色可餐。”

“滾滾滾!”徐格翻着白眼罵:“老子不可餐?”

那人敷衍笑着說:“可餐可餐,不僅可餐,還能天天把人氣飽,程濯不如你。”

徐格:“……”

生日那天,孟聽枝一早就收到不少生日祝福,從昨晚過了十二點,手機裏的消息就沒停。

七大姑八大姨給她發了紅包,早上起來,她迷迷糊糊躺在被窩裏挨個領,回了好一陣子的謝謝才放下手機,趿上拖鞋去衛生間洗漱。

她出房間時,客廳的門也正好打開。

平時有課都賴床賴到極限才起的周游,竟然一身運動裝,手裏拎着早飯回來。

孟聽枝站在客廳,一整個看傻眼。

周游放下東西,往沙發上大字型一躺,累癱了。

“他早上六點下班,七點到家,不睡覺,提着包直接去健身房晨練,随便一跑就是五公裏,這還僅僅是熱身,媽的,高中畢業的學歷能在TLu混成這樣,他是真有牛批之處,也是真難追。”

周游說的是住同小區的施傑,之前說什麽這房子附近吃的喝的多,假的,她那是打聽好施傑也住這兒,特意搬過來近水樓臺先得月。

近是近了,只要費點心,三五不時就能制造一場偶遇,但那月,周游也沒得着。

“你吃那個,給你買的。”

孟聽枝拆開還熱着的小煎包,蔥油味很香,咬半個在嘴裏問:“你跟着一起跑了?”

周游還在喘氣,“那可不。”

孟聽枝去廚房倒了一杯水,放在周游手邊,定定地說:“我感覺到你這次是認真的了。”

“那可不,連他常去的那家理發店我都辦了卡。”

說完周游拉住孟聽枝衣角,“他的托尼告訴我,他還喜歡看書呢,南門對街不是有個自習室麽,他一休假還喜歡往那兒跑,枝枝你家裏有沒有什麽舊書,帶幾本給我,最好是那種翻舊了的。”

“我下次回去給你找找。”

周游嘻嘻一笑,“枝枝真好,生日快樂啊枝枝,你就穿這樣出門約會啊?”

孟聽枝看自己,休閑白毛衣配牛仔褲。

“不是,我們晚上才出門一起吃飯,待會去藝術公社。”

周游捏了捏拳頭:“沈書靈要是敢找你麻煩,給我打電話,我替你去撕她。”

周游的嘴就跟開了光一樣,說找麻煩,孟聽枝還真被沈書靈找上了。

這位貨真價實的真名媛在美院因為有院長侄女的身份,一直風光無限,孟聽枝還是頭一次見她這麽面色灰敗。

她拿出的方案被許明澤否得一無是處,出了會議室,她幾步追上前,把這筆賬算在孟聽枝頭上。

“要不是你上次讓我在陳教授那兒出了那麽大的醜,裏面那些人今天敢這麽挑我的刺?”

現在人人都敢拿着陳教授來壓她。

孟聽枝只覺得好笑,“是我嗎?不是你屢次缺席,又信心滿滿不會被發現,才出的醜?即使你習慣了享受特殊待遇,也應該明白沒有人有義務幫你,而且我希望你清楚,之前那麽多次,我并不是願意幫你,是我閑的無聊,是我樂意施舍。”

沈書靈眼睛瞪大,被怼的說不出來話,驚訝之餘,又暗暗打量起孟聽枝來。

藝術學院向來美女如雲,孟聽枝算不上頂拔尖,但卻是很有個人風格的一個。

這種風格也不是外在的出挑發色和奢侈打扮。

大二上美學概論,授課老師是個長發藝術男,他就說過,這世界上有兩種美,一種是不飽和的,例如紅花需要綠葉配,紅花就是不飽和的美,獨豔不成芳。

另一種飽和的美,例如——你們班的孟聽枝,她的氣質就很完整很獨立。

貼吧裏還有人說過,美院多的是喜歡搞特立獨行的美女,只有孟聽枝穿黑色吊帶裙,能穿出那種藝術生特有的空靈氣。

像林間撲簌簌飛來又轉眼消失的鳥。

同時具備尖銳和柔軟這兩種矛盾的特質。

這種評價,沈書靈從來不屑。

也不單單不屑孟聽枝一個,所有評價高于她或者可能高于她的美院女生都多多少少受過她的嗤之以鼻。

在她看來,孟聽枝不過一個不太愛打扮的寡淡女生,連性格都沒特點,撐死了五官底子不錯。

可一刻,沈書靈像從沒見過孟聽枝似的,真從她身上看出授課老師說的那種完整獨立。

那是一種自顧自的專注。

就像她說的,之前她幫自己,不是什麽性子軟,爛好人,就是單純無聊,能做就做,來只狗,她也會幫。

她也不說,我都幫你那麽多次了,之前也沒見你謝我。

她對外界的反饋是麻木的,喜或惡,她現在根本就不在乎。

她憋了一肚子本來想找孟聽枝吵的話,忽然就顯得很多餘,孟聽枝變化太大了。

孟聽枝沒走多久,小組裏的一個學姐追出來,手裏還提着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物。

“孟聽枝走了?”

沈書靈看着學姐手上的禮物袋,面色不爽地回:“走了,怎麽了?”

學姐說:“今天她生日,我們給她準備了一份生日禮物,剛剛開完會,忘記拿給她了。”

這群人剛剛集體嘲諷過自己,現在給孟聽枝準備禮物倒是積極,沈書靈跟孟聽枝同班三年多,一直覺得她屬于做好事也撈不着好,沒存在感的人。

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能跟剛熟悉不久的學長學姐打成一片。

集體送禮物這種事,肯定是先要有人帶頭提議,她立時多了一個心眼。

“你們怎麽知道今天她生日的?”

學姐回答:“是明澤,明澤說的,禮物也是他選的。”

沈書靈冷笑。

白天時間,藝術公社人多,之前鄧銳開會來過兩次,怕被人認出來,沒把車開進園區,停在門口的花壇附近。

接到人,先送孟聽枝回了一趟家。

再出來,她換了小巧的拎包,穿小黑裙,搭白色休閑西裝,領口墜着細細的鏈子,顯得脖頸白皙又纖細。

上車時,鄧銳看着她,被孟聽枝回看過去,他笑一下,解釋:“孟小姐,你過生日穿這麽素啊?”

“沒人規定,過生日要穿大紅吧?”

“也是。”鄧銳發動車子,又在後視鏡裏看了眼孟聽枝,由衷地說:“你穿黑色真的很好看。”

她是乍看很柔的一類長相,深色純色更能體現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氣質,凜凜如彎月,發着溫柔的光,不失棱角。

餐廳是半露臺設計,穹頂玻璃能将蘇城中心區璀璨的夜景收歸眼底,暖氣足,孟聽枝進來,很快脫了外套。

吃完飯,她手上多了一串手鏈。

VCA的四葉草紅玉髓将她整個細白手腕都點亮,鏈子不便宜,也不算小衆新奇,甚至仿款A貨都有些爛大街。

但就是因為這份爛大街,才叫對送女生禮物一竅不通的程濯有了主意。

孟聽枝在雲安古鎮買過一條紅色的貓眼石鏈子,一百八兩條,後來弄丢了,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她沒有在意。

程濯卻記着。

“你戴紅色的手鏈很好看。”

孟聽枝點頭說喜歡,想起來時鄧助理說她穿的素,她倒不在意別人,只想問他。

程濯擡頭看她,目光從她修長脖頸移到被黑色細肩帶搭着的平直肩線,深邃的眸子裏熠着光。

“穿黑裙子也很好看。”

說完,彎唇一笑,“就是太瘦,有點硌手。”

孟聽枝本來想說時間還早,去看場電影,出了餐廳,看見世騰中心的樓體珠寶廣告,中短發的喬落又飒又美,忽然想起了趙蘊如的新電影正在上映期,宣傳力度十足,電影院裏随處可見她的海報。

于是作罷。

她扣着程濯的手,迎風挽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說:“我們回家吧,回家看電影。”

附近就有電影院,程濯自然而然地問:“不去影院看?”

聽喬落提過趙蘊如和趙蘊如的姑姑,話語間,程濯好像很不喜歡她們。

“不去,”孟聽枝搖頭說:“就想我們兩個。”

“那包個場。”

孟聽枝:“……”

她忽然問他:“程濯,你知道我剛剛吹蠟燭許的什麽願嗎?”

“什麽?”

“我希望你能聽我的話。”

聞聲程濯一笑,看着她好認真的樣子,伸手捏她下巴,左右擺了擺說:“行,願望成真。”

願望半路出了岔子,車子壞了,開進時安路就熄了火。

孟聽枝看一眼外頭,已經出了中心區,高樓林立後有一片老建築,為着大片建築綠網,正在在動工拆遷中。

不遠處,矮窄街道間有個燈火熱鬧的夜晚集市。

“看來願望真的只能在心裏許,說出來就不靈了。”

孟聽枝趴在車窗上小聲說着。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那你再許一個試試?”

“啊?”孟聽枝蹙着細致眉心,轉回頭,為難地問:“這怎麽許啊,都沒有蠟燭了。”

“有。”

聞聲,孟聽枝就看着他。

程濯從兜裏摸出來打火機,拇指指腹抵着按壓處,打出一朵橙藍火焰,他擡了擡下巴,示意孟聽枝許願。

她先是笑,然後閉眼合手,幾秒後,睜開眼吹了火。

她歪頭,笑意淺淺說:“這次願望不告訴你了。”

鄧銳找人來拖車修理,他們從這段路直接下去,順路就去逛附近的夜市。

走近要比遠看熱鬧得多,賣什麽的都有,有的攤位上還自帶音箱放着音樂。

有個小攤上賣烏龜,他們走過去停了步,攤位老板是個中年大叔,熱情地遞來撈兜讓程濯挑。

淺淺的水,氧棒冒着細密的白泡。

一池龜在裏面橫七豎八地活動。

他用兜沿戳了戳趴在玻璃缸邊沿的一只,那只小龜像怕他似的,他戳一下,小龜就慢吞吞朝前挪一下。

幾下就把他逗笑了。

他指給孟聽枝看:“像不像你?戳一下,動一下。”

孟聽枝看到那只小龜費力爬着,哪是程濯的對手,最後幹脆一動不動就靠在他撈兜旁,任他怎麽逗也不爬了,只蹭來蹭去。

程濯:“還挺粘人。”

剛剛他才說這小龜像她,她現在就像在瞧自己撒嬌,還挺羞恥。

程濯轉頭:“買這只送你?”

孟聽枝咬了咬唇,沒拒絕,目光在水池裏挑選着:“那得再買一只像你的。”

程公子恥于與小烏龜為伍,一本正經道:“沒有像我的。”

老板察覺商機就在眼前,朝玻璃缸裏快速一掃,立馬手落龜起,濺幾滴水,抓住其中一只大力推薦。

小青龜四腳在空氣裏撲騰。

“瞧這只玉樹臨風龜,四肢有力,身手矯健,氣質不凡,就很像帥哥你嘛。”

程濯能信才有鬼。

不以為意地繼續逗那只慢吞吞的小龜。

老板勸着:“買了吧帥哥,我看你喜歡這個小的,不是說像你女朋友嘛,你就忍心讓你女朋友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啊?”

一咬牙,老板拿出優惠力度來。

“買兩只,我多送一包龜飼料!”

付了錢,兩只龜被裝進帶把兒的塑料水箱裏。

老板笑容滿面遞給孟聽枝。

半個巴掌大的透明飼料袋,在程濯手裏晃着,米黃色的小顆粒在薄膜裏簌簌響。

他唇邊有薄薄笑意,說:“我可不是圖這飼料啊。”

孟聽枝一手捧着小水箱,另一手戳那只體型大些的玉樹臨風龜,正低眸看兩只小龜在裏面追追爬爬。

聞聲倏然擡起了頭。

昏燈盞盞的鬧市尾,人來人往,空氣裏有隔壁花攤的香。

她在程濯的眼裏看見那些燈光的折影,溫溫柔柔地聚攏在一處,聽見他同樣溫柔的聲音說。

“我不想讓你孤孤單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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