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削桃子 話可以草草聽,罪名要細數……

這幫人是不熬通宵不罷休。

孟聽枝睡一覺醒了, 樓下還沒散,蘇城冬夜四點多,她穿白色長袖睡裙, 披着淡紫的羊絨勾花披肩, 迎着麻将聲下樓。

這會樓下人已經很少了, 賀孝峥是孟聽枝上樓睡後才過來的, 碰了面,點頭致意就算打過招呼。

他摸牌的動作跟薛妙簡直如出一轍, 标志性地拖牌到跟前,食指捋過牌面的凹處,不用看就了然地将不要的牌翻出去。

整個娛樂室烏煙瘴氣, 孟聽枝一走進去就嗆起來,程濯聞聲回頭看她一眼,“睡醒了?”

她“嗯”一聲,去旁邊把推窗開了一點,凜冽幹淨的風吹進來,跟室內濁暖的空氣彙合,她走到程濯身後, 從後搭着他的肩。

“你們不困嗎?”

程濯這一局做得很大,萬字清一色,上紅下黑,牌面整齊。

他捏着孟聽枝搭在他肩上的手, 淡淡說:“困了, 但他們輸得太多。”

徐格瞬間臉黑,立馬告起狀來。

“你聽聽!這是人話?再困也被這人氣清醒了。”

賀孝峥敲敲牌桌,提醒道:“你先出牌。”

徐格打出一張牌,繼續跟孟聽枝說程濯這晚賭運多麽兇殘, 她下來看見的這已經是第二攤了。

怪不得沈思源不在。

孟聽枝疑惑地眨眨眼:“你們把沈思源輸走了?你們今天玩得很大嗎?”

她有一本正經搞笑的本事,但并不自知,徐格煙都笑掉地上了,樂不可支地抖着肩,撿起來往旁邊垃圾桶一丢。

徐格說:“可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淚被他小媽帶走了。”

孟聽枝一偏頭,跟程濯對視上,像在跟他确認真僞,她只信他。

程濯唇角微彎,被她瞪圓杏眼的樣子取悅到,輕聲說:“別理他,滿嘴跑火車。”

徐格可不認。

“怎麽就跑火車啦?沈思源不是跟着他小媽走的?那傻x早晚被人玩進去,自己幾個段位拎不清,還跟我吵呢,他就護吧,老子等着看他笑話。”

喬落最愛幹陰陽怪氣損徐格的事,當時摸了牌就故作可惜地說:“徐格,你不去當月老真可惜了,鴛鴦譜到你手上,那是撕一張就少一樁孽緣。”

徐格跟她鬥,猛吸一口煙,兇狠張狂地吐着,意味不明地說:“是吧,你跟紀枕星那頁我一早撕了。”

喬落咬牙切齒:“給你三秒,撤回!”

徐格直接無視地冷哼。

兩圈牌轉下來,程濯胡了牌。

他那手好牌一攤開就刺激人,徐格和喬落也不鬥嘴了,對視一眼,意外默契,只想着把人支走算了。

“濯哥哥,你困了就去睡吧,枝枝妹妹來打也是一樣的。”

喬落舉雙手同意。

“枝枝,你上!”

孟聽枝笑着搖搖頭,摟緊了程濯的脖子,“我太菜啦。”

徐格說:“誰敢嫌你菜啊,上啊。”

喬落更是哄着說:“你菜得可愛,快來!程濯你讓啊,讓枝枝打嘛!”

看他們一個兩個眉飛色舞,程濯簡直沒眼多瞧,十分嫌棄地啧聲:“看看你們的嘴臉,收斂一下。”說完看牆鐘,大發慈悲地說:“到六點吧,六點就散,我也贏累了。”

徐格和喬落屏息凝視,目光裏都是程濯不說人話的意思

孟聽枝明天還要去藝術公社完成最後一部分牆繪,程濯叫她上樓睡覺,開了窗,這裏煙味都重,她過來不到十分鐘,趴他肩頭悶悶咳了好幾聲。

小小的動靜,完全叫程濯分了心。

孟聽枝點點頭,先去廚房給他們泡了醒神清目的茶,配了幾例小點心當宵夜,才上樓去了。

賀孝峥一直話不多,等孟聽枝走了,看着她離開的位置,淺嘬了一口熱茶,靜然斂眸說:“孟小姐真好,哪哪都好。”

賀孝峥自從擔上程家未來女婿的名頭,在商場如魚得水,跟人來往虛與委蛇有,但卻從來沒有這樣誇過一個女人,聯想到他婚期将近,不難猜測他在感嘆什麽。

他誇孟聽枝好,也不是羨慕程濯的意思。

哪哪都好的深意,是一種不易察覺的、猶有預兆的遺憾。

其他人的小瓷碟裏配的都是附近一家面包房的點心,孟聽枝知道程濯不喜歡吃甜食,他的熱茶旁邊是兩塊果肉粉白的桃子。

桃子是“肺之果”,這話也是孟聽枝告訴程濯的,她總愛買桃子,自己不怎麽吃,愛催程濯吃。

她說他抽煙,吃桃子好,她爸爸也抽煙,好多年戒不掉,比程濯抽得還兇,她媽媽一邊罵一邊削桃子。

她說話的時候也很認真地在削桃子。

程濯有點難想象她媽媽的樣子,人情冷暖他感知的不多,市井婦人更是從沒見識,湊到她身邊說:“那你也罵罵我?”

她就笑,塞一塊切好的桃子在他唇上,“還有人讨罵的呀?”

那時候還沒入冬,桃子是真甜。

她仔細的,像有強迫症的讓細窄的桃皮順着小刀一點點延長不斷,低眉順眼地說:“我不會罵你的。”

“人生來就有劣根性,甚至有的人會有些不體面不健康的愛好,也無傷大雅吧,只要這個世界上有一個能理解這樣不完美的你,陪着你,哪怕只有很少很少的愛,也足夠了,我小時候覺得我爸爸很慘,我媽對他又打又罵,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和那些牌友叔叔一樣成為了生氣抽悶煙,喝酒亂吹牛的中年人,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同情。”

說完,粉色的桃子皮削到頭。

她用手指挽一下耳邊的碎發,側過頭來,後知後覺地撲了下睫毛問:“我是不是話很多?就是會忽然之間,說些叽裏咕嚕不知道是什麽的話。”

程濯從她手裏接過桃子,沿着圓潤桃核切成小塊,喂一塊給她說:“我知道你在說什麽。”

她懵懂看過來。

程濯補充說:“聽得懂你的叽裏咕嚕。”

潋滟水眸望着他,孟聽枝含着塊桃子一動不動的愕着,仿佛被什麽了不得的話震到。

程濯用手指戳戳她的臉頰,好笑地提醒:“怎麽,還要人嚼碎了喂?”

她緩緩動了動腮,果肉變成甜甜的汁。

賀孝峥一句話,叫程濯腦子裏胡思亂想了很多。

而桌上,徐格的神色微變,手指頓一下繼續輕敲,喬落一副沒聽懂的樣子,專心研究怎麽拆牌。

程濯看向瓷碟裏熟悉的水果,拿小叉送一塊進嘴裏。

反季節的桃子,吃不到果香,反而有點青澀,他沖對面的賀孝峥不顯山不露水地笑了笑說:“她是挺好的。”

孟聽枝回到樓上了,也沒立馬睡着。

下樓一趟,那些深夜瞌睡蟲都被驅逐得所剩無幾,她越躺越精神,怎麽睡都不舒服地翻了幾次身,最後幹脆撈來床頭的手機,把白天的會議紀要翻出來看。

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這麽正式,規模這麽大的畫展策劃。

雖然辛苦,也學到了不少東西,陳教授更是因此抛出橄榄枝,問孟聽枝之後要不要來自己的工作室。

她會那麽認真,一方面是性格原因,不争不秀,本分踏實都是刻在她骨子裏的,另一方面,她會認真到這個地步,也有程濯的原因。

連開會的時候,她都會格外留意聽甲方那邊的負責人說話。

他們時不時會說:“程先生的意思是……”

他這個人口是心非,嘴上說着跟舒晚鏡不親,實際上還是很盡心盡力的。

回憶展裏有一個非舒晚鏡作品區域,孟聽枝看過草拟作品的名單,一部分是舒晚鏡生前的個人收藏,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程濯這幾年天南海北地買回來的,舒晚鏡欣賞的那幾個畫家,他記得比誰都清楚。

翻完會議紀要,孟聽枝把微信裏昨晚的未讀群聊也看完了。

牆繪組只剩掃尾工作,散夥飯必須安排的熱熱鬧鬧,幾個學姐在群裏商量去哪家店,說吃完要不要去唱歌,也艾特了孟聽枝,問她的意見。

孟聽枝回複随便後,聽到門口漸近的腳步聲。

她一看手機右上角的時間,已經是數字六開頭,樓下散場,程濯上樓了。

孟聽枝本來睡在床邊,往裏挪了挪,見人進來說:“困了嘛?”

程濯沒朝床邊走過來,“等會兒,我去洗個澡,身上煙味重。”

熬夜後的嗓音沉倦,他神情倒是沒疲色。

孟聽枝特別喜歡他在這種狀态下笑,唇角微微一翹,不走心,卻很招人。

他解開襯衫扣子,進浴室快速淋浴,頭發吹成七八分幹出來。

孟聽枝剛剛聽着浴室嘩嘩的水聲,一直在等他,等他真出來了,她把溫暖的被子一掀,像将自己的小天地敞開一般邀請他光臨。

程濯抱着她往床中間挪了挪,就手關了床頭的燈。

“你怎麽還不睡?明天幾點過去?”

“下午。”

程濯從後将臉埋在她肩窩裏,悶悶應聲:“那睡吧,我下午送你過去。”

孟聽枝微訝:“你送啊?”

“瞧不起誰呢?”他裝兇,把孟聽枝的下巴捏轉過來,他在她餘光裏懶懶地撩了一下眼皮,又低了聲跟她說:“鄧銳明天女朋友生日,請假。”

孟聽枝的驚訝更上一個層次,“啊,鄧助理有女朋友?”

程濯真笑了。

“這話我要拿去告訴鄧銳。”

孟聽枝反應過來,估計是懷疑她又瞧不起鄧助理了。

這人很壞,老愛不動聲色在外頭散播她的壞話,孟聽枝不太靈光的廚藝已經衆人皆知,開車技術也慘不忍睹。

現在他又要傳她見人就瞧不起了。

“不許說!”

“你還挺霸道。”他低笑一聲,在被子下捏她的腰,她哪裏怕癢哪裏敏感,他一清二楚。

霸道?新壞話又來了?

“不是!”孟聽枝抗議,從他環抱的雙臂間費力地扭了一個身,“我不是驚訝鄧助理為什麽會有女朋友,我只是驚訝,你那麽奴役鄧助理,讓人做這做那,跑斷腿還要當司機,他怕不是二十四個小時掰碎了在用,哪有時間交女朋友啊?”

這番體恤鄧銳的話,程濯沒怎麽聽進去。

她不常住這邊,一周來個一兩次,頻率不高,存在感卻極強,浴室充盈着她用的那款身體乳味道,連床也被她睡得溫暖馨香。

他剛剛一躺進來,抱着軟乎乎的孟聽枝,沒一會兒就神經放松來了困意。

本來困意漸深,她這麽一說,程濯不睡了,徹底睜開眼,輕蹙眉梢,慢條斯理地吐出一個關鍵詞質疑道:“奴役?”

孟聽枝心虛地應着,“嗯……”

程濯捉住孟聽枝的手腕往枕頭上一按,她整個人被迫躺平,接受他居上俯下的注視。

話可以草草聽,罪名要細數。

“天都沒亮,不睡覺,在我耳朵邊心疼別的男人?孟聽枝,你可真好。”

他手指修長,做翻折睡裙的動作也格外靈巧,手掌就勢貼在她腿根盡處,如拂軟雲般地順那一線暗隙劃上去。

單薄的蕾絲布料,中央可憐巴巴縫繡了一個小蝴蝶結。

他手就停在那裏,涼薄指背玩弄似的繞圈打轉。

最後壞心地揪一下,松緊“啪”的一彈。

他俯在她耳邊,聲音似金玉封住夜喉。

“行啊,我不奴役他了,我奴役奴役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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