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回憶展 要是愛你愛的少些,話就可……
周末, 舒晚鏡回憶展在藝術公社首次開展,一個早上園區門口的車幾乎沒有停。
邀請的賓客幾乎都是舒晚鏡生前的師友故交,以及少部分的藝術圈新銳, 拟邀名單曾到過孟聽枝手裏, 由她檢查核對。
沒有一位程姓人士。
包括程濯。
他不來是意料之中, 畢竟回憶展由概念到落實, 他全程都在參與,卻沒有露過一次面。
孟聽枝想, 或許也是這樣,外界從舒晚鏡所有能搜到的公開資料上,根本看不出她和程家有一星半點的關系。
可她是名副其實, 是至今都無人可以取代的程太太,甚至老城區的最大的商場,萬競廣場都取自她名字的諧音。
回憶展非盈利,目前沒有設門票,現場也不以酒會形式展開,幾乎沒有什麽社交性,簡簡單單, 像只是了卻什麽人的一樁夙願。
孟聽枝之前看過溫迪的ins,所以對程濯父親的這位總秘一眼便能認出。
她不認識程靖遠,但程濯除眉眼外都極像他父親,加之溫迪下車後, 為中年男人恭敬地開門引路。
不難猜到他的身份。
作為舒晚鏡的丈夫沒有受邀, 借着助理的邀請函才能入內看亡妻的回憶展,想來也是荒謬。
這一上午,孟聽枝跑前跑後,要忙的事情不少, 臺子上的伴手禮發到最後一份,一身職業套裙的溫迪出現在孟聽枝面前。
孟聽枝扶住桌沿,身形一頓。
素未謀面,兩人之間卻已經淵源頗深,她開口喊孟聽枝,談及上次替程濯挑選禮物,說自己那趟行程匆忙,恐有不周到,怕孟聽枝不滿意。
一個人的能力見識,有時候未必需要簡歷來條條框框地說明,單是聊天,三言兩語也能窺知城府深淺。
“您的眼光很好。”
孟聽枝也誇贊。
溫迪露出一笑,這才把話題引入正軌,“孟小姐,董事長在那邊看畫,他是行外人,難免看不懂,拜托我來請您過去講解一二。”
孟聽枝心髒乍漏一拍,面上只不動聲色地緩笑,颔首道:“這是我的榮幸。”
挪開步子的時候,孟聽枝就在想,程靖遠會停在哪一副畫前呢?
進入展區,不出她意料的,他在看那副舒晚鏡未完成的遺作《未名七》,程靖遠保養得很好,即使現在人到中年,依然有一副見之可贊的皮相。
商人氣息很重,深沉,顯得很不好親近。
孟聽枝走近,溫聲打招呼。
程靖遠說的話也很有意思:“孟小姐,終于見面了。”
孟聽枝面上不慎洩露一絲詫異,對方極細心的察覺,露出上位者溫和又不乏疏離的淺淡笑容來,解釋道:“聽溫迪提過孟小姐,程濯難得有這麽上心的事,當父親的很難不關注。”
光是站在程靖遠面前,孟聽枝都受他無形的威嚴壓迫,他們父子這種不說話都能輕易叫對方不好受的本事,當真是一脈相承。
她生生接不住話,讓空氣幹滞了幾秒。
随即,程靖遠多了幾分柔和,目光示意牆上,“方才聽沈院長說,這副牆繪是孟小姐獨立完成的,我不懂畫,看着覺得很舒服,程濯母親要是能看到跟她這樣契合的創作,想必也會很高興。”
“您太盛贊了。”
程靖遠将餘光收回,“程濯母親這一輩子都性格執拗,人情世故她處理得總不如這些水粉顏料拿手。”
孟聽枝第二次沉默。
她和舒晚鏡的契合看似是誇贊欣賞,實際只是為了鋪墊後面那句性格執拗,不通人情。
舒晚鏡不适合,像她的人,也一樣不适合。
心口仿若有一塊巨石壓着,越在這種不得喘息的時刻,她越是渴望自己能說出點什麽來扭轉局面。
她仰頭,看着那副筆墨肆意,色彩深暗的《未名七》,半晌後,唇微動。
“程董事長,您今天來得匆忙,忘了在入口處拿說明單,這裏展出的每一幅作品,回憶展裏都回顧了舒晚鏡女士的創作歷程,提供了一份解讀,而這副《未名七》,從某個角度來看,其實已經是一副完整成熟的作品,我的老師曾經試圖為之拟名,稱其為涅槃。”
孟聽枝不卑不亢地看向程靖遠,凝視他神情裏細微的變動。
“涅槃是佛家語,是指幻想中死亡的最高精神境界,但策劃到了程濯手上,他看過覺得不好,不好的原因是不實,涅槃的意境太過解脫,而世俗的情感,往往善變又不易被理解。”
“程濯給《未名七》取名叫悔,悔,是一種無路可走的單向結束。”
“您懂這幅畫了嗎?”
手裏的單子被掌心攥出微濕的潮感,孟聽枝繃着脊背,光是站立說話,仿佛就已經在透支她的全部力氣。
如果程靖遠繼續說下去,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聲音停落那一刻,意氣仍存的中年男人眉眼間忽有了一點怔傷,很快收斂起,話興也随之結束。
他朝孟聽枝不至眸底地一笑。
“孟小姐解說的很好。”
程靖遠離開展廳後,不久,孟聽枝回到自己的工位。
桌邊整整齊齊放了一疊入展手劄,三折頁,硬質銅版紙,首頁用浮雕做了回憶展的主題logo,孟聽枝手指摩挲過,輕輕翻開,翻到《未名七》那一頁。
“悔,是一種無路可走的單向結束。”
這句話是她添進去的,卻是出自程濯之口。
他們從來不聊舒晚鏡回憶展的事,那天開甲方會議,正睿那邊的負責人否定了陳教授的拟名,提出程先生的看法。
散會後,工作室的一幫學長學姐聚在一起吐槽,都納悶不已。
覺得陳教授這個名字明明已經很适合了,一個已故多年,頗具神秘感的女畫家,未完成的作品拟名為涅槃,意象境界都有了。
簡直不能再适合。
悔,又算什麽?
“果然甲方最難伺候,那位程老板從不露面,一個外行人倒是怪會挑剔。”
孟聽枝就沒忍住去問他,為什麽要叫悔?悔是什麽?
隔了很久,孟聽枝以為他要麽不回答,如果回答,多少要提及他父母之間的感情,或者要講講他母親生前最後一段時間的生活狀态。
可他只說了這一句話。
“悔,是一種無路可走的單向結束。”
好像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能猜到一點了。
孟聽枝把這句話添進去,《悔》這個名字忽然就有了種豁然明了的注解意味。
陳教授看了,也咂摸過來,“還是這個名字好,有種——”
“人間煙火百味終嘗盡的感覺,涅槃是神的重生,悔,才是人的重生。”
展覽快結束前,溫迪去而複返。
無人處,微笑着遞給她兩張私人名片。
“董事長很欣賞孟小姐的藝術才華,有機會的話,希望您可以去更高的平臺上發展,這是島川集工作室的名片,如果孟小姐有興趣,可以打這個電話,如果您還有其他要求,也可以打這個電話。”
孟聽枝沒有伸手接,溫迪笑意加重,平穩的聲線裏多了點循循善誘的味道。
“孟小姐,不是人人都有這種選擇的機會,好好把握。”
島川集享譽整個藝術界,對孟聽枝來說,更是神邸一般不可觸達的存在,她從小就愛的畫家矢藤源齋就是島川集出身的畫手。
溫迪将硬質卡片的一端放在她手背上,她不得不接過。
“您可以好好想想。”
說完溫迪就轉身上了車。
那張美術生人皆向往的褐藍名片,印日式的松枝雲紋,稍稍一碰,頓覺荊棘刺指。
展會上的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孟聽枝從後廊回去,天窗裏灌進風,在狹管效應裏呼呼作響,她迎着風,走到垃圾桶旁邊。
剛一彎身,身後倏然傳來一道女聲。
“真舍得丢?”
孟聽枝轉頭,看見曾珥。
米色的連體褲材質垂感皆精良,腕上是一只竹節包,稍稍擡頭,法式寬檐禮帽下由紅唇及上,露出一雙極通透無瀾的眸子來。
“如果我當年讀蘇大美院的時候,還沒畢業就有人遞島川集的名片給我,我不會随便找個垃圾桶就這麽丢了。”
如秘密被人不慎窺知,孟聽枝只覺得手裏這張卡片燙手,緊捏後又松了力。
“所以你有你的成功。”
話語一出,便察覺語境裏的歧義和冒犯,孟聽枝立即說:“抱歉,我的意思是人和人的選擇不同。”
曾珥沉吟,并不介懷,只露出一個淺淡又頗含意味的笑,“小學妹,你太年輕,人和人的選擇不同,前提是人人都有選擇,而現實是,同樣一段關系裏,被動的人,是沒有選擇的。”
孟聽枝知道她在說什麽,但沒有應聲,只是倔強的沉默着。
曾珥走過來,從孟聽枝手上拿過名片,好心替她放進口袋裏。
她收回手,聲音也不再那麽置身事外,溫和道:“有時候,及時止損就是最大的收獲,就算不要,也不要随便丢了,留着當個紀念也好啊,等過個十年八年你回頭再看,看看——”
“人生的風口,你曾經抓住的東西還在嗎?”
一牆之隔,有人在喊孟聽枝,說陳教授有事要交代她,她在曾珥的問聲裏,倉皇低下頭,匆匆說了一句托詞就走了。
視訊會議一直開到深夜才結束,鄧銳敲門送進來幾分待簽的文件,又合上門出去。
程濯一目十行的翻閱完。
拉開抽屜,才想起來公章還沒有拿過來。
拿起內線電話,本要叫鄧銳現在去拿,看見此刻的時間,再一想想鄧銳已經跟着自己連軸轉好幾天了。
“你那麽奴役鄧助理,讓人做這做那,跑斷腿還要當司機,他怕不是二十四個小時掰碎了在用。”
稍一閉眼揉眉,言猶在耳。
那個熱鬧散盡,水霧濃厚的冬日清早,氣息,觸感,還有蒙在被子裏的悶軟笑聲。
皆都清晰。
四肢百骸忽然回過神似的陷入一種對照着的深深疲憊裏,程濯“咚”地放下內線電話,往身後的皮椅裏深深一靠。
剛想起來今天他的私人手機貌似安靜了一整天,正要查看,桌上的電話在安靜的空間裏突兀響起來,是一個私人號碼。
手指扶上眉骨,程濯了然地開頭:“他到底還是去了?”
“是。”
程濯懶散地低嗤:“演給誰看呢。”
電話那頭說:“不過有件預料外的事情,董事長遞了名片給孟小姐。”
程濯撩起眼皮,眼底的倦色頓空。
辦展日,工作室沒有加班,實習生也不存在散場後的應酬,孟聽枝從藝術公社做完掃尾工作,回到桐花巷。
入夏晝長,天色才剛黑。
孟聽枝手裏抱着一疊材料。
剛剛陳教授喊她去,是因為有人在展上看中了孟聽枝獨立完成的牆繪,那人有家咖啡店正打算重裝,想請孟聽枝去設計。
她不是室設出身,自覺能力有限,怕擔不起旁人這樣的愛重,猶豫了一下。
陳教授拿了這疊資料給她,讓她回去看看。
好巧不巧,她前腳剛從曾珥那兒離開,還沒過多久,陳教授就提及了曾珥。
說曾珥大學在美院主修的是國畫,但後來油畫紙雕,甚至是室內設計,很多方面她都有涉獵并且做得非常成功。
“你還年輕,未來無限可能,沒必要現在就把自己框死,多去看看。”
這一天,她聽了太多意有所指的話中話,或許她真的太笨了,和聰明人打交道,總有點排斥疲累。
長街路燈下的棋攤未散,不知道是什麽好局,裏三層外三層圍着好些嚷嚷的大爺,落棋聲乓乓作響,有叫好,有唱衰。
正熱鬧的時候,城管來趕人,沒一會兒路燈下就散了幹淨,有人從孟聽枝身邊路過,還意猶未盡談起剛才的局。
孟聽枝家對門之前住了一個老大爺,早年在譚馥橋業餘象棋界,可謂是無敵手。
那會兒管得不嚴,周六周末,長街走幾步就有個棋攤,不止大爺,有十四中的學生也愛湊熱鬧跟大爺們賭兩把。
彩頭不大,勝負欲極強。
孟聽枝見過勝負欲極強的典型有徐格,他下象棋跟孟輝打麻将有點像,都屬于人菜瘾大。
那天,是十四中的百日誓師大會,幾個學生代表着裝嚴整上臺演講的時候,底下方陣裏的女生都在竊竊私語程濯的名字。
“不應該是程濯上臺嗎?”
“對啊,怎麽沒有程濯啊?”
“我去,沒程濯還有什麽看頭啊。”
……
那時候沒人知道,十四中的一代天驕根本不會參加國內的高考,他很快就會沒有任何預兆地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裏。
飛鳥拂雲般的留下不可追尋的遺憾。
百日宣誓結束的比平時放學早,從校門口出來,孟聽枝還聽到奶茶店裏女生的八卦。
“聽說程濯跟喬落分手了!你說他今天無故缺席,是不是因為不想跟紀枕星同臺?”
“可能是吧,情敵見面分外眼紅。”
……
剛走到長街,孟聽枝腳步一頓。
剛剛處于八卦中心的男主角,正一臉不耐煩地等在棋攤旁,長身玉立,女生頻頻回顧,他毫無感知地閑散刷手機,徐格坐一個小凳子,抓耳撓腮跟大爺厮殺。
孟聽枝校服裏穿着一件薄薄的連帽衛衣,她戴起帽子擋住小半張臉,走進他身邊最近的那家租碟店,站在最靠近門口的貨架上假裝挑選。
等她磨蹭夠了,随便選一張碟出去時,棋面正走到僵持,孟聽枝低着頭路過程濯身邊,悄悄掃了一眼。
這局她見過對門的大爺下,脫口而出一句“馬走日”。
徐格對面的老頭如有神助,立馬打開了思緒,快馬先行,幾個來回,風向立馬不一樣了。
徐格氣得不行,“喂!觀棋不語真君子!懂不懂啊?”
孟聽枝停步,咬住下唇,就在她猶豫要不要回身道歉的時候——
“就一小姑娘,還真君子,你是?臭棋簍一個,認賭服輸少丢人現眼了,走不走?”
那聲音,熟到不能再熟。
徐格拽起書包,低聲怨着,“草,我這衰了幾天了,這事兒千萬別告訴喬落,讓她知道得笑話死我。”
人聲皆散時,她才晃過神來繼續向前走。
手裏是一張05版的《傲慢與偏見》,孟聽枝看原著更早,記得那句,要是愛你愛的少些,話就可以說的多些了。
近情情怯,從古至今,不分中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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