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幾天之後,檢察院撤銷了對安瀾的指控,而ZL公司總部也很快下達了指令,安瀾恢複原來的職務。
公司裏的人無論是羨慕他的,還是嫉恨他的,都不得不贊嘆安瀾有手段。天大的禍事都擺的平!壓得住!最厲害的是,竟然勞動大BOSS親赴德國,為他說情,這是何等的能耐。
而安瀾洋洋得意,意氣風發地坐在他的主管辦公室裏。一場虛驚過後,他在心裏警告自己以後做事千萬要留心,不要被人設套鑽進去。
顧辰自從與安瀾表白之後,開始一板一眼地展開了追求的策略。幾乎每天上午都打內線電話,讓安瀾去彙報工作,其實哪有那麽多的工作需要彙報?大多數時候,安瀾無奈而郁悶地站在顧辰的辦工作前,一言不發。而顧辰則是很忙,一邊處理郵件,一邊與安瀾閑聊。顧辰覺得東方人內斂含蓄,所以對待安瀾不能太心急,這樣每天接觸,聊一點話題,慢慢就培養出感情了。
但是安瀾快被他弄崩潰了。安瀾搞不清楚顧辰到底想幹什麽?每天受刑似的在顧辰的辦公室站半個小時,安瀾懷疑顧辰是在公報私仇。安瀾深知不能和上司的關系鬧僵,所以想破了腦袋,猜測是不是跟顧辰做一次,他過了瘾,就肯放過自己了。
安瀾把目光投向旁邊寬大的沙發,又看了看單手支着下巴,專心看文件的顧辰。他在心裏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和上司發生關系,太危險,弄不好身敗名裂。顧辰是董事長的兒子,惹了事大不了回德國。自己可是沒有退路,丢工作不說,名聲都會臭掉。不劃算!
安瀾雙手抱着肩膀,漫無目的地思索。給顧辰介紹年輕美貌的男孩子?夜店裏倒是有不少。說不定顧辰玩上瘾,就把自己丢到腦後了。這個想法倒是不錯,但是太下作了,外資高管給總裁當掮客、拉皮條,傳出去簡直奇恥大辱。
安瀾是個務實派,心裏的道德标杆沒有那麽高,只要對自己有利,又不犯法,就敢幹!不過偏偏他又好面子,所以做起壞事來也是束手束腳。
忽然眼前一亮,身體被籠罩在一道溫暖柔亮的光影裏,安瀾擡頭,看見顧辰欠身打開了窗子,他沖安瀾微微一笑,語氣輕快地說:“春天來了。”
安瀾有些回不過神,困惑地看着他。
“你在想什麽?”顧辰把桌上的文件推開,站在窗邊,兩手扶着窗棂,望着外面的花樹和天空,感嘆道:“今天天氣很好。”
安瀾這段時間忙着自己的事情,幾乎忘記了季節,聽顧辰這樣說,他也走到了窗前。他們位于二十多層樓,地面上的桃花梨樹被縮小成了紅紅白白的色塊,沒有什麽好看的,然而陽光照射進來,确實十分舒适。
“你剛才在想什麽?”顧辰問他:“表情陰深深的,好像在打什麽壞主意。”
安瀾揉揉臉,剛才自己那一番陰暗的想法,是爛在肚子裏也不能對外人講的。安瀾高深莫測地笑:“在想你。”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像是無情又像是有情。以至于顧辰不敢貿然接話,沉默了一會兒,他擡手搭在了安瀾的肩膀上。
顧辰體格魁梧,力氣也大,手掌中傳來隐隐的力道,幾乎把安瀾的身體壓彎。安瀾嫌他沉,又不敢輕易推開。這個時候的顧辰像是一個長輩,溫厚嚴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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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桌上的電話忽然響起來,顧辰撤回手,轉身拿起桌子上的電話。而安瀾如蒙大赦,腳不沾地地走了。顧辰拿着話筒,注視着安瀾的背影。
顧辰的中文老師曾給他講過一個故事,一對青年貴族男女初次見面,一見鐘情:“好生奇怪,這等眼熟,仿佛哪裏見過。”顧辰之前覺得這故事很胡扯,直到他看見了安瀾,才相信是真的。他以前沒有見過安瀾,卻覺得自己應該是認識他、很愛他的。
顧辰沒有過什麽感情經歷,也許有,但是不記得了。三年前的車禍之後,他的前半生成了空白。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經歷過什麽,但是潛意識裏認為,自己應該經歷過漫長光陰,見識過很多生死。
李客最近被各類事情煩的焦頭爛額,剛巧外地舉辦一個工作交流會,他借着這個由頭,打算出去散心幾天,并且自作主張地認為,等他從外面回來,家裏的一堆雜事會水到渠成地解決。
臨出發的當天,他坐在機場的休息室,給安瀾發了一條短信:“我現在去外地開會,一星期後回來。”
幾秒鐘之後,安瀾打他的電話,劈頭就問:“怎麽現在才告訴我!”
李客撓撓耳朵,他自然有他的原因。安瀾這段時間一直鬧着搬家,李客知道一旦安瀾搬走,兩人再和好就難了。因此使了一個緩兵計。等安瀾氣消了,也許就不再吵着分手了。
安瀾冷靜了一下,猜到了李客的用意,氣得恨不能隔着電話線把李客抓回來暴打一頓。
“我已經找好房子了。”安瀾帶着怒氣說:“明天就搬走,鑰匙擱門口的墊子下面。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你就死在外面吧。”
李客苦笑,想了想又說:“對了,我爸媽說他們這幾天要來找我,嗯,你幫我接待一下。”
安瀾一聽,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事,冷笑道:“他們是不是約好了,每個月初來揍你一頓。”
“唔。”李客語塞,支支吾吾地說:“我爸說要把我的手腳打折,然後用繩子捆起來,回家結婚。”
“所以,你現在打算跑路嗎?”
“避一避風頭,”李客說:“還有那個翹翹,他是個流氓無賴,他要是來找我,你就說我死了。”這時機場響起了登記的提示,李客急忙說:“親愛的,勞駕啦。再見。”說罷直接關機。他深吸一口氣,望着玻璃門外面碧藍的天空,自動把一堆麻煩屏蔽掉,頓時有一種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自由之感。
安瀾被李客的這一頓電話氣出一肚子火,偏偏那邊挂了電話,他無處發洩,擡手把手裏的簽字筆折斷,扔進紙簍裏。
李客這人,骨子裏是一種浪子的情懷和人渣的氣質。少年時還不明顯,年紀越大,就愈發得放浪形骸了。安瀾時常笑話他,越活越像個孩子了。李客笑笑,當成是一種贊美。
安瀾氣過之後,又給新房東打電話,房東說房子正在打掃,三天後就可以入住。他看了一眼腕表,下午三點,辦公室裏的同事大多無精打采,恹恹欲睡。安瀾索性直接開車回家,提前收拾行李。
安瀾走到家門口,看見房門大開,地上的墊子也扔到一邊。他以為是遭賊了,立刻剎住腳步,單手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打算報警。
“那個男人回來了!”一個戴眼鏡的中年女人忽然從門內探頭,高聲對裏面喊。
安瀾沒有見過如此膽大的盜賊,同時覺得這個女人有些眼熟。他走進去,立刻瞪大了眼睛,他的眼前站了滿滿一屋子人!
最中間坐着兩個老人,是李客的父母,旁邊或坐或站的,各類中年老年的男男女女。安瀾記得在婚禮上見過,是李客的表姨表叔堂兄堂姐之類的。
莫名的,他想起了三堂會審之類的場景。
李氏夫婦是受過教育的,懂得先禮後兵的道理。李父刻板地對安瀾說:“小安,過來坐。叔叔伯伯們來看你們,你們都不在,就擅自拿了備用鑰匙,你可不要介意啊。”
安瀾即使介意,這會兒也只能搖頭,強笑道:“沒關系。”他環視了四周,房間裏能坐的地方都坐滿了,不能坐的地方也都滿了。他只好局促地站在那裏,說:“我站着好了。”
“李客沒和你一塊兒回來?”李父冷淡地問。
“他出差了。”安瀾照實回答。
“出差了?”一群人小聲嘀咕,繼而一個女人冷笑:“不會是躲着我們吧?”
安瀾覺得刺耳,他看出來這些人來勢洶洶,恐怕真的是來綁李客的,綁不着李客,自己難免要受到殃及。安瀾心裏尋思如何脫身。
“我聽說,你在大公司上班,還是個主管。”李母語氣古怪地說。
安瀾勉強點頭。
“你們單位知道你有這種病嗎?”
安瀾一下子就火了:“什麽病!”
“你跟我兒子……”李母像是羞于啓齒似的,旁邊一個人補充道:“變态。”
“你沒爹沒媽的,怎麽胡來都行。我兒子可是正經人家出身,要臉面的。”李母說。
“你不嫌丢人,你去纏着別人,別勾搭我兒子。我兒子從小就是乖孩子。要不是認識了你這種人,他能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李父冷淡地補充。
“瞧着挺體面的一個人,淨做些下作的事。”
安瀾身體裏的血液,一陣陣往腦子裏沖。他自認為是個伶牙俐齒的人,此時卻當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向旁邊走了幾步,抓起桌子上的白瓷花瓶,扔到地上,十分兇狠地吼:“都給我滾出去!”
房間裏安靜了一下,衆人像是被他吓住了。這時旁邊一個中年男人忙打圓場說:“我們今天是來找李客的,和他說這些幹什麽!”
“李客呢?他今天要是不出來,我們就不走了。”
安瀾深吸一口氣,機械地重複了一遍:“出差了。”
李母轉身對身邊的女人說:“去從櫃子裏拿幾床褥子,今天就暫時在地板上将就一晚吧。”
“你們今天不能留在這裏。”安瀾抱着胳膊,加重語氣說:“這是我家。”
“這不是我兒子買的房子嗎?”李父反問。
安瀾語塞,這房子還真是李客買的。當時兩人商量好的,李客買房子,安瀾買車,當時兩人濃情蜜意,根本不計較金錢,也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幾天。
安瀾腦子裏嗡嗡的,他從茶幾上拿起自己的手機和車鑰匙,轉身走了。
下樓的時候,安瀾給李客打電話,那邊手機關機,大約還在飛機上。
他茫然地在街上轉悠,滿大街都是歡聲笑語,他忽然覺出了無所歸依的孤獨。
安瀾開車來到郊區,那裏是大學城,空氣幹淨,環境優美。幾棟半舊的居民樓矗立在學校門口,裏面住的多半是學生和學校的後勤人員。葉靈鳳是學校超市的理貨員,平時就住在這裏。
安瀾垂頭喪氣地敲門,很快,門被打開。葉靈鳳穿着圍裙,單手拎着菜刀和雞,十分驚喜地看着安瀾:“寶寶,你怎麽來了?”她伸手把安瀾拽進來:“正好今天媽媽要做板栗焖雞呢。”
半舊的沙發上坐着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長相敦厚,面孔粗糙,應該是常年做苦力的那種。手裏拿着遙控器,很尴尬地看着安瀾。
安瀾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看向葉靈鳳。葉靈鳳神色慌張,菜刀咣當一下掉在地上,她忙撿起來,對男人說:“那個,老張,你回去吧,電燈已經修好了。”
“哎哎。”老張連連答應,搓搓手,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衣,就要離開。
安瀾撲哧一聲笑了,随手把門關上,說道:“張叔,別走了。”他強行把老張推回去,笑着說:“你走了,我媽做的飯就沒人吃了。”
葉靈鳳有些發傻,懷疑兒子是在說反話。她知道安瀾很忌諱她在外面找男人,以前為了這個,還喊過:“以後再也不見面”這種話。而現在,竟然主動和這個男人攀談聊天。
葉靈鳳愣了一會兒,幹巴巴地笑了笑:“你們兩個先看電視。我去廚房做飯。”
安瀾和老張聊了一會兒,細細地打探他的身世背景,得知是個老校工,很實誠的一個人。安瀾這才放下心,他自己工作忙,沒有時間陪葉靈鳳,所以很願意葉靈鳳能找一個心意相投的人在一起。而老張聽聞葉靈鳳的這個兒子本事很大,而且性格嚣張乖戾,十分叛逆,因此戰戰兢兢地陪安瀾說話,唯恐對方一翻臉,把自己扔出去。
聊到無話可說,安瀾起身去廚房,笑嘻嘻地用胳膊肘戳葉靈鳳:“媽,你本事挺大啊。”
葉靈鳳細細看安瀾的表情,不像是鬧情緒,而是真心實意地高興,葉靈鳳舒了一口氣:“媽媽擔心你不高興,所以一直沒敢和你說。”
“我幹嘛不高興?”安瀾反問,想了一會兒又笑:“我不是小孩子了。”
葉靈鳳低頭不語,她年輕時愛玩,任性又輕浮,對安瀾疏于照顧,甚至她結交過的一個男人,差點把安瀾打死。如今年紀大了,她漸漸變得仁慈寬厚,有時回憶往事,就想對安瀾好一些。安瀾喜歡照顧她,她就一直被安瀾照顧。安瀾的戀人厭惡她,她馬上搬走,離開兩人的視線。要是安瀾不喜歡她結交異性,那她也不說什麽,只好斷掉了。
三個人熱熱鬧鬧地吃了晚飯,葉靈鳳去洗碗,安瀾閑得無聊,在各個房間轉了一圈,客房裏堆滿了雜物,主卧的大床上擺着兩個枕頭,旁邊的衣架上挂着男人的衣服。
安瀾本來打算暫時在葉靈鳳家住幾天,現在看來,自己是只能去酒店了。和葉靈鳳道別後,他一個人開車,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訂了房間。心裏感慨自己最近諸事不順,差點被公司掃地出門,又兩次被李客和李客家人趕出門。不過臨睡前,李客打電話給他了,語氣很輕佻:“怎麽剛上飛機就打給我啊?想我了?”
安瀾鼻孔裏冷哼了一聲,卻輕聲說:“想你了。”
李客聽得全身發癢,恨不能現在乘坐飛機回去,很不正經地笑:“哪想我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安瀾不得不轉換話題。
“本來預定七天的行程,要是寶貝你心急的話,我會提前回來的。”李客笑嘻嘻地說。
“那你最好快點。”安瀾面無表情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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