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遠離
時微這句話說得猝不及防,就連她自己都未曾反應過來,就這麽脫口而出了。
江辭如顯然也不曾想到,她忽然回頭,震驚的神色一晃而過。
走廊陷入安靜,半天都沒有人來,只有壞掉的燈忽明忽暗。
時微心跳愈發猛烈,她這幾日雖然試圖忘記這些事情,但人無論如何都欺騙不了自己的心,那些壞掉的情緒堆積在心髒的角落,會自己慢慢腐爛,難聞的氣味占據心房。
既然已經說出來,她也就不再掩飾,索性一吐為快。
“你說什麽。”過了不知道多久,江辭如才開口。
“你別裝了。”時微幾步移到她面前,忍着将她拽回來的沖動,低聲說,“你記得我。”
“人要怎麽才能忘記一個人呢?尤其是共度四年的人。”時微忽然覺得十分可笑,無論是編造謊言的江辭如,還是任由身體聽信她的自己。
“我查了你所有的采訪,甚至那些小道消息和狗仔報道,你從離開我那年就開始匿名發歌,你的歌裏還寫過我們那座小城,你沒有受過傷,沒有生過病。就算你有,但你在采訪裏甚至記得自己養過的一條柴犬,卻獨獨把我忘了。”
“你自己不覺得可笑嗎?”時微說着就覺得眼裏泛酸,卻強行忍住。
“還是你覺得我真的那麽傻,會信你說的這些鬼話?”
江辭如就站在她前面,一言不發,沒承認,也沒反對。
她邁步想走,時微便伸手拉她,她今天執意要将這些話說完,不想再憋在心裏了。
她忍夠了。
江辭如被她攥緊了手腕,疼得變了臉色,她想用力甩開,結果力氣使得過分,差點将自己拽倒。
她低着頭,亂發垂在臉側,有幾分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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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了,還問什麽。”江辭如開口,她用另一只手抓住時微的手指,用力将它掰開。
掙脫之後,兩個人的手都紅彤彤的。
見她就這麽承認下來,時微剛才的怒火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涼意。
時微嘴唇張了張,放平了語氣,輕輕說:“你想擺脫我,直說就好,又何必裝作不認識。”
“我不是那麽沒有自尊的人,不會糾纏你的。”時微低低笑了,“我一開始還抱有一絲期待,覺得你會有難言之隐。後來宋老師出現,我才意識到,可能你只是單純地不想認得我。”
“所以那天晚上我說的話,你是不是聽到了,你知道我居然不自量力地喜歡上了你。”時微又說。
她指的是六年前的那一晚,她在熟睡的江辭如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當時覺得少女的心思動人,現在想來,不過是一場失敗者的自爆。
江辭如一直默默聽她說着,沒有插話。
“江老師,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時微吸了吸鼻子,她後退一步,拉開自己和江辭如的距離,她身上的清新味道消散了。
江辭如便聞到了空氣渾濁的氣息。
“我就是想告訴你,你沒必要這樣,以後不用再裝作不認識。”時微說,她的聲音恢複,“畢竟是我先不自量力的,你放心。”
“我會離你遠遠的。”
時微說完便轉身離開,她不想再停留,也沒法再停留,有些時候最好還是保持體面。
看着時微離開的背影,江辭如仿佛忽然脫力,她側身靠在牆上,将頭發抹到身後,這是她焦慮的一貫表現。
“辭如姐,那邊快開始了,你怎麽這麽久?”小助理匆匆趕來,卻看到江辭如正蹲在牆邊,頭發垂在兩側,看不清她表情。
小助理一時間手足無措,她連忙在她身邊蹲下:“辭如姐,辭如姐,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一只手忽然遞進她掌心,汗津津的,仿佛剛剛洗過。
“我去叫人。”小助理驚慌失措地說完,正要拔腿就跑,卻被江辭如拉了回來。
“沒事。”江辭如說,她的聲音有些奇怪,好像可以壓低,掩飾着什麽,“我胃疼,我不想去了,我們回去吧。”
“可是……”
“我們回去吧。”江辭如又說,她第一次這樣講話,好像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小助理愣了愣,這才點頭:“好。”
這場party比上一次的要有趣的多,沒有那麽多的任務,選手們只是聚在一起自彈自唱,載歌載舞,剩下的散落在兩邊,玩着小游戲。
節目組還設置了戶外燒烤的環節,幾個人聚在一起自己串串,也別有一番樂趣。
而時微沒有半分玩鬧的心情,所以縮在毛絨的沙發角落,閉目聽其他人唱歌。
有人走了過來,往她身上放了一瓶冰牛奶。
“微微,你今天怎麽了?從剛才回來你就不說話。”謝楠楠小心翼翼地說,在時微身邊坐下來。
“沒事,就是有些累了。”時微搖頭,她竭力打起精神,坐起身,環視四周。
“你在找誰?”謝楠楠問,“今天江老師和程老師都沒來,只有宋老師他們在。”
“我沒有在找她們。”時微搖頭,“裴星呢?”
“在和柯尋下跳棋,要我幫你叫她嗎?”
時微又搖頭,她想和人說說話,但又覺得沒必要,這件事沒必要告訴任何人,爛在肚子裏最好。
“你別一個人待着了,剛才羅一鳴叫你去彈吉他呢。”謝楠楠似乎看出了她心裏所想,也沒細問,而是抱着她胳膊搖,然後強行将人拖起來。
時微跌跌撞撞跟着她,被按進了人堆裏。
“時微終于來了!”羅一鳴大聲喊着,“快快快,給我們彈一首,彈你自己的歌!”
說完,她一把從衛景然手裏拿過吉他,塞進時微手裏。
時微也沒拒絕,她正想做點什麽換換心情,于是在中央席地而坐,把吉他放在腿上。
她彈奏的是一首很憂傷的小曲,是她某一天發呆的時候寫出來的,還沒有寫歌詞,只能用鼻音的輕哼代替。
一曲結束,大家歡呼,一旁一直坐着的宋聽白也朝她拍了拍手,時微對着她勉強笑了一下,以示感謝。
江辭如一個晚上都沒有出現,而時微坐在那裏彈了一個晚上的吉他。
彈到手酸疼,人都走光了才罷休,她覺得自己其實挺平靜的,自從和江辭如攤牌後,她就格外得平靜。
死心的感覺也不錯,難受是難受了點,但起碼不再患得患失,這對于時微來說是件好事。
于是一連幾天,她都處于這種死心後的平靜狀态下,将自己的精力完全投入新一輪的訓練中。
這次沒有隊友了,表演的難度變得更高,考核的難度也變得更高,所有的選手分成了三個賽道比賽,分別是唱跳賽道,原創賽道和原始賽道,原創賽道不再給完整的歌曲,而是只給定題目,讓選手們自己發揮。
時微選擇了最難的原創賽道,并且經過了和聲樂老師的商讨後,決定首次挑戰說唱。
這場之後就是決賽,而決賽只有前三名可以成功出道,時微現在的個人排名只是第五,就算這一場不會被淘汰,但決賽也會很危險。
所以她決定最後搏一把,跳出自己的舒适區。
挑戰原創賽道的只有三個人,衛景然、她和越子奇,都是這一季的熱門選手,競争及其激烈,如果有一個人差強人意,就會被對比得非常明顯。
所以時微幾乎将全部心思都投入了歌曲的創作中,節目組給定的主題是成長,可時微做了好幾版的設想,都覺得不滿意。
訓練一連三天,她都處于修修改改又自我否定的循環當中,不可避免地焦慮起來。
這天下午,她又撕掉了一張紙,将頭發揉得極亂,一頭躺倒在地上。
“微微,你不行先歇歇吧,這次時間長着呢,不急。”前來探班的裴星一屁股坐在她腦袋邊上,拍拍她的臉。
“長什麽呀……”時微哀嚎,“我又要寫歌又要排練,只有十五天的時間。”
“往好處想,原創賽道的要求也沒那麽多,又沒有舞蹈動作,你站樁吼不久得了。”裴星拍拍她的肚子。
“可我想不出來。”時微悶悶地說。
“慢慢來,別急。”裴星拍拍她的腿。
時微翻了個白眼。
“哦對了,我是來告訴你,剛才江老師去我們的訓練室了,現在應該快要輪到你這裏。”裴星忽然想起正事,正色道。
時微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爬了起來,二話不說拉開門。
“就說我去衛生間。”時微留下一句後,就消失在了門後。
“不至于吧……”裴星呆愣地看着門,小聲嘟囔。
時微前腳剛走,後腳門就被敲響,幾人魚貫走入。
江辭如跟在最後面,她擡頭看了一眼,随後又垂眸。
三天了,時微倒是說到做到,說離她遠遠的就真的離她遠遠的,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她告訴自己。
“時微又不在?”宋聽白詫異地叉着腰,“這丫頭到底還想不想比賽了,我們來了幾次,不是上廁所就是肚子疼。”
“你們在這等着,我去衛生間裏逮她去。”宋聽白用食指點了點裴星的腦門,結果剛轉身就被江辭如拉住了。
“算了,随她去吧。”她低語。
時微是最後一個,既然她不在,她們就回到了休息室。
休息室裏沒有別人,其他導師還在輔導選手,宋聽白直接甩了高跟鞋,赤腳走了幾步。
“好舒服。”她惬意地說着,然後看向一旁,江辭如正坐在沙發上,無言看着手機。
“你這兩天怎麽回事?不說話就罷了,還整天盯着手機屏幕。”宋聽白走過去,往她手裏看去。
江辭如吓了一跳,連忙按了關機鍵,但眼尖的宋聽白還是看見了她的手機頁面。
“江江,你……”宋聽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麽又在看人家的cp超話?”她皺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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