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請假

“我沒有。”江辭如反駁。

“你就嘴硬吧。”宋聽白冷笑,她靠坐在沙發扶手上,“就你這張嘴,扔進火裏都燒不爛。”

江辭如将手機扔到一邊,不再搭腔。

她這幾天總是魂不守舍的,雖然也沒影響工作,但宋聽白整天陪着她,還是能夠輕易将她看穿。

“聽小劉說你那天單獨和時微聊天。”宋聽白又開口,“所以又是因為她?”

“小劉這張嘴永遠守不住,我看是想扣工資了。”江辭如說。

“你別欺負人家小劉,能忍着你這脾氣當助理的人不多,氣走了不好找。”宋聽白毫不留情地吐槽,“你不許轉移話題。”

她看着江辭如,一時間嘆了口氣,從沙發扶手上滑落,坐在江辭如身邊,難得正經起來。

“江江,我算不算你的朋友?”

江辭如瞥了她一眼,敷衍地點點頭。

“我們從小就是一起長大的,你家那點事除了你家裏人,就只有我最清楚了,你還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呢?”宋聽白苦口婆心,試圖勸說江辭如。

“何況不管事情是大是小,也不能一個人悶在心裏啊。”宋聽白用手指戳了戳江辭如的胸口,被江辭如一巴掌打開。

江辭如很頭疼,她最讨厭說起話來沒完沒了的人,奈何宋聽白白長了一張冷酷臉,卻最是難纏。

“你都知道原因了,還有什麽好問的。”江辭如說,她走到冰箱拿了一瓶冰牛奶,凍牙的液體流進胃裏,冰凍了心頭的郁氣。

“我就是不理解。你幹嘛要用這種方式推開人家呢?”宋聽白又問。

“我……”江辭如停頓了會兒,将身體靠在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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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聽白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我知道你,一直都是這樣,心裏想的比說的多多了,成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說白了不就是怕傷害她嗎?”

江辭如沒解釋,默認了。

“我就是看不慣你這種默默隐忍的樣子,我不管你是擔心什麽,擔心不能公開也好,擔心影響她發展也罷,又或者擔心別的,這些你和她講過沒有?”

“你的擔心她都不知道,人家是成年人了,不是個孩子,24歲的人還不知道其中利害嗎?她都不擔心,你有什麽好擔心的。”

宋聽白心直口快,罵起人來也毫不留情,江辭如這輩子在言語上吃過的癟,百分之八十都是在她嘴裏。

江辭如擰瓶蓋的動作慢了些,一時恍惚。

她已經不是個孩子了。

而自己潛意識裏,還沒有習慣這種身份的轉變。

“你要是真的不喜歡人家也就算了,你看你這幾天的模樣,茶不思飯不香,整天泡在練習室裏指導選手,要是導師有考勤制度你肯定能拿第一。”宋聽白繼續輸出,“你這樣不止折磨她也折磨自己,何必呢。”

“誰說我喜歡她?”江辭如皺眉。

“哦,你不喜歡。”宋聽白挖苦,“不喜歡你看人家cp超話幹什麽,磕cp啊?我都不知道,我們江大明星還有這種嗜好呢。”

江辭如忍無可忍了,她不想再和宋聽白廢話,反手拿了包就要離開。

“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宋聽白還要繼續,話音卻被咣當的關門聲打斷。

她挽留的手放了下來,搖了搖頭,舒服地眯起了桃花眼。

與此同時,尿遁的時微回到了訓練室,見裏面空無一人,這才松了口氣,走回屋子中央。

地上還散落着很多撕碎的紙張,是她剛才煩躁後的發洩,她嗟嘆着,低頭默默收拾,然後重新坐到鍵盤旁邊。

時微一向都覺得自己在寫歌這方面是有一些天賦的,這是她在參加節目以前,唯一能收獲自信的地方。

但這幾天她就像自信崩塌了似的,無論如何都寫不出來,不知道是換了曲風的原因,還是因為壓力,又或者是心情。

雖然已經和節目組請來的老師商量了八百回,但腦子裏別說demo了,就連歌曲的主題都沒有頭緒。

她抱住頭,用力揉了揉腦袋。

門忽然被敲響,時微理好亂發,疲憊地再次起身,将門打開。

她本以為是又來串門的裴星,卻沒曾想是阿玲,她忙收起焦慮的神情,輕聲問:“阿玲姐,有什麽事嗎?”

阿玲的表情有些凝重,她遞給時微一個手機。

“上次你給家人打過電話後,那邊回電話了。”阿玲把時微拉到走廊裏,這才指了指屏幕上的短信,“你自己看。”

“第一醫院三樓308二號床,速回。”時微念。

反應過來後,她猛然擡起了頭,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打電話的好像是你的家人,說你父親,肝癌住院了。”阿玲小心地說。

禍不單行,時微忽然有些信了這個成語,似乎人在遇到壞事後,總是還能遇到其他壞事。

節目組倒是很快批下了三天的假,時微在裴星幾人的幫助下迅速收拾好行李,買好了當晚就飛的機票。

但其實一整個過程,時微都好像是被別人推着進行的,她心裏有種很奇妙的感覺,既覺得悲怆,又一片冷漠。

悲怆是她知道血緣至親生了重病後的自然反應,冷漠是她對一整個荒唐的少年時代的陰暗報複。

宿舍幾人送她上了車,感性的謝楠楠還掉了兩滴眼淚,時微只能安慰她問題不大,其實也有些可笑,自己的父親生病,她還不如謝楠楠流的淚多。

在飛機上,她回想了這些年的一些片段,其實在很小的時候她是幸福的,雖然父母每天都在吵架,吵架過後父親就會奪門而出,再喝得酩酊大醉回來,癱在樓道裏罵街,罵到左鄰右舍都出來吵嚷。

但總歸還有媽媽的懷抱作陪。

事情的轉變是八歲那一晚,父母發生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場戰争,幾乎砸了家中所有的東西,時微看着兩人扭打到一起,吓得哇哇大哭,跑到中間阻攔。

不知道怎麽受了傷,血從肩膀一直流到手腕,這才中止了戰況。

那晚媽媽一邊哭一邊幫她包紮,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第二天媽媽就再也沒有回來,她什麽都沒帶走,離開得幹淨又決絕。

時微靠着飛機小小的窗戶,手不由自主摸到肩膀,那裏應該還有一道疤痕。

據說小孩會刻意忘掉或者模糊掉那些不好的事,時微比較信這句話,确實只有遇到江辭如後的時間,那些記憶才是鮮活的。

而這些事當時覺得像天一樣大,但現在回想起來,都不過是模糊而瑣碎的片段罷了。

她居住的海邊小城真的很小,以前下了飛機後還要坐大巴車才能到達,她落地的時候是淩晨,只能打了一輛車。

車窗外的景色逐漸從黑暗裏顯露,熟悉又陌生的小城的全貌漸漸展現在微涼的海風中,才不過初秋,這裏的清晨已經有些涼了,時微将自己縮進薄薄的襯衫。

畢業離開這裏後,她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原本印象中皲裂的水泥地已經被鋪了新的瀝青,顯得幹淨又寬闊,道路兩邊建起了新房子,綠化帶像大城市一樣幹淨。

不過随着越走越深,更多熟悉的東西才落入眼中,依舊挂着破牌子的學校,古老的磚瓦房街道,都在薄晨中無聲挺立。

時微在醫院下了車,她沒帶行李箱,只有一個黑色的大背包,悄悄摸進醫院裏,找到了正确的病床。

裏面的人她有些認不出,正躺在薄薄的被子裏,安靜睡覺。

“你找誰?”有人在她背後問,時微連忙轉身,是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手裏提着暖壺,應該是看護其他病人的家屬。

他嚴肅地打量了時微一番:“你是二號床的女兒?”

時微沒反駁,點了點頭。

“可算是見着人了。”那人哼了一聲,将一個接了一半涼水的盆子放在地上,倒上熱水清洗毛巾,“見過白眼狼的,沒見過這麽白眼狼的,自己老子躺在病床上快死了,卻連個人影都找不到着。”

時微沒計較他的話,也懶得和一個不相幹的人解釋,只看向門裏,問:“他怎麽樣?”

那人似乎是被時微這堂而皇之的不關心震驚到了,意外地沒再抱不平下去,而是回答:“還行吧,命大,喝酒肚子疼被送來的,早中期,死不了。”

時微的心裏忽然輕松了些,她緩緩呼出口氣,轉身靠在牆邊。

還好。

這晚一夜沒睡的不止時微一個人,也包括她的對門。

江辭如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沒有半分困意,直到她最後一次清醒着睜開眼,天光已經大亮了。

江辭如坐起來,看着地上的陽光發呆,小助理已經打來了電話,她用力将電話挂掉,慢慢下床。

日複一日的洗臉,護膚,喝一杯健康飲品,換上日常的衣服,吃小助理帶來的早餐,等化妝師做妝發,然後坐車去錄制現場。

走過訓練室的時候,她眼神不經意掃過某一間,裏面亮着燈,卻沒有人,不知道人去了哪裏。

江辭如停頓了半刻,然後大步走過。

“呦,江老師今天這麽早?沒有別的工作嗎?”程思何坐在休息室裏啃包子,擡頭和江辭如打招呼。

江辭如沖他點了點頭,徑直越過他面前,打開冰箱拿了一瓶冰牛奶,一口氣喝下。

陽光落在她往常一樣的精致妝發上,頭發的卷曲都恰到好處,好像昨晚失眠的不是她是別人。程思何眼觀鼻鼻觀心地低下頭,不敢多看。

聽說江辭如最近心情很差,他還是別惹她的好。

“原創賽道的選手們都到了嗎?”江辭如冷不丁開口,吓得程思何手一抖,掉了一塊肉。

“啊,到了,已經開始練習啦。”程思何回答。

“昨天還有些問題沒解決,我去看看。”江辭如說,她回身向門外走,卻忽然被程思何叫住。

“哦對了,那個時微不在,她好像是家裏有事,請假了。”程思何拍了拍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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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表面:“原創賽道的選手們都到了嗎?”

實際:“時微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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