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此時此刻, 距離山門大陣重啓,還有不到二十分鐘。
将童素送回雲居後,寧有鯉又沿靈雲峰山路折返回去, 而那條她待了許久的狹道上, 還是沒有出現裴覺的身影。
人到底哪去了……?
寧有鯉預感不詳, 裴覺大師兄一向靠譜, 這麽久都沒回來,一定是遇見了難以解決的事。
正當她思考接下來是去找人還是就此回去時,忽然,一陣大風刮來,野草倒伏,蟲鳴靜寂, 烏雲變得更黑更濃。
放眼望向四周, 漫山的燈籠已經開始原路返回,只剩零星幾個駐紮在各峰重要位置——那是峰主和一些有實力的弟子,在駐守最後的關頭。
越到最後, 就越可能有趁虛而入者,不可懈怠。
寧有鯉在原地靜靜等待了片刻,感受着正在逐漸減少的陰冷氣息,心情稍微緩和了一些。
可即使如此, 她還是放心不下,決定再去靈雲池轉上一圈。
靈雲峰是十一峰中最高之峰, 第一池則是位置最高之池, 上接近大陣屏障,下溝通外海, 無論怎麽看都是最容易被入侵的位置。
更何況, 那裏還有她最寶貝的大魚。
……
三鵝一兔再次躲過了男人的追擊, 在一處叢林裏彙集。
“該死的修士。”大鵝惡狠狠地說。
“不如,趁其不備……将其殺之!”二鵝陰森森地說。
“閉嘴!你們夠他吃一盤嗎?”三鵝語氣冷到極致,張開翅膀一鵝給了一個大耳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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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已經快要崩潰了,“這人怎麽緊追着我們不放?我挖洞的時候明明沒有留下任何蹤跡!”
不遠處,裴覺凝神四望,尋找着仿佛到處都在的魔氣。
“是我們身上的氣息。”大鵝沉思了一下,很快得出答案。常年呆在魔界的他們,身上早已沾上了濃重的魔氣,短時間無法消除,自然容易被高境界的修士察覺。
“那該怎麽辦?”二鵝目露疑惑。
“閉嘴!他就快要過來了!”三鵝深深吸了口氣,“你們是想被發現嗎?”
兔子瑟瑟發抖。
好在經過從魔界到清勻宗的長途跋涉,他們身上的魔氣不太重了,與今夜的煞氣陰氣混合在一起,反而造成了若有若無的假象。
就在三鵝一兔松了口氣時,一道低語又讓他們全部炸毛。
“一群蠢貨。”
回過頭,是左護法影追不知不覺來到了他們身後。
兔子當即滲出冷汗,如若左護法是敵人,他們眼下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影追大人……”
兔子怯怯地叫了一聲,又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能讓左護法化作原形,就意味着今夜的動靜一定要壓到最小,如若打草驚蛇,他們都會死得很難看。
“我放出了蟲瘴作為掩護,你們可以繼續去找了。”影追望着遠處的身影,琥珀色的眼睛映着天上暗沉的月光,一身微卷的毛發随風飄揚。
他回過頭,面朝這三鵝一兔,“若是遇見一個相貌出衆的姑娘,無論如何也不能傷到她。”
“相、相貌出衆的姑娘?”兔子有些結巴,“這清勻宗內,好像都是這種姑娘……”
他有點臉盲。
“那個姑娘不一樣。”影追想了想,也不知道用什麽詞形容,“你們見到她就知道了。”
“好、好的……”兔子不敢反駁,細聲細氣地應下。
“所以——你們還在等什麽?”
随着影追一聲質問,三鵝一兔拔腿就跑,重新沒入晦暗的樹影中。
也不知能不能找到魔尊……
影追不禁深思,他的确在清勻宗內察覺到了魔尊的氣息,卻不知魔尊究竟是無可奈何待在這裏,還是有計劃地隐藏起來。
若是前者,他自有辦法帶魔尊離開;但若是後者……
皮有點發緊。
但願能找到吧。
影追垂下眼眸,這樣,他所作的努力才不會白費。
幾秒過後,一道灰影如閃電般消失在原地。
……
距離山門大陣重啓只剩不到十分鐘。
寧有鯉提着燈籠,沿路走向大魚所在的第一池。
四周極靜谧,巡山的靈雲峰弟子大部分已經陸陸續續回到住所,這條路也不會再有別的弟子來了。
今日,有驚無險……
這個念頭剛一閃過,寧有鯉就突然瞥見有一團花色從視野中蹿過,速度之快,讓異獸園養的靈鹫也甘拜下風。
那是什麽!?
一瞬間的驚異過後,随之而來的是警惕——自從她身負那一千六百年的修為,資質也洗到天資,她的感知力就比從前強上太多。因此,她可以确定,剛剛那團花色帶着一股不對勁的氣息。
更令人不安的是,這團顏色逃竄的方向,正是第一池所在的方位。
寧有鯉屏息凝神,很快便察覺到那股氣息的源頭,并快步朝着它走去。
三鵝一兔已經搜查到了第一池,卻沒料到會在這裏碰見清勻宗的人。
“怎麽辦?”大鵝語氣兇惡。
“不知道,反正不能殺。”二鵝語氣陰森,卻還記得影追的吩咐。
“閉嘴!三只鵝會說話,你們還想不引起她的注意嗎?”三鵝的語氣如至冰窟。
兔子望天,已經想投湖自盡了——看,旁邊正好有一個好大的池子。
在這個寂靜的夜晚,一人和一群家畜面面相觑。
雖然隔得很遠,但寧有鯉還是看清了,那是三只大花鵝和一只褐色的大兔子。
順便,她也聽見了它們的聲音。
鵝和兔子……會說話?
寧有鯉的表情變得無比驚異。
雖然知道這裏是修真界,但動物開口說話這種事還是第一次見到,着實沖擊了她的世界觀。
“等等,她是不是就是左護法說的人?”大鵝壓低了聲音。
三鵝一兔接着月光仔細打量,沒錯,眼前的少女比他們上山以來見到的女人都要美麗,若非要拿什麽比拟,大概比九曲靈洞中的桃花妖還要豔麗幾分。
但在他們眼中更為突出的,是那周身不容小觑的氣勢……
妖修對實力一向很敏感,他們察覺得到對方的氣息,也能推測對方修為到了何種地步。
“我覺得……”兔子已經開始發抖,“我們不占上風。”
話音剛落,三只大鵝同時往前走了一步,揚起寬大的翅膀,好似要扇起一陣飓風。
他們可是威風凜凜又頗具威名的鵝,他們不信。
寧有鯉也向前走了一步。
三只大鵝仍伫立在原地,用兇狠的目光盯着寧有鯉。兔子則往後退了又退,唯恐波及到自己。
與此同時,一雙眼睛盯着這邊的情況。
蘇予川早已發現了蠢蠢欲動的妖修們,卻因不想打斷離開清勻宗的計劃,不得不藏身暗處。
見此情形,他不禁皺起眉頭,心下不悅。
這些妖怎麽進來了?是想趁清勻宗混亂時故意擾亂他們,還是無意闖入?
蘇予川目光掠過幾妖,很快落在寧有鯉身上。
眼下,最讓他擔心的,是少女能不能對付得了這些妖修……
“你們是妖修?”很快,少女開口說話了。
大鵝惶然:“她怎麽知道我們是妖修?”
“是又如何?”二鵝直接承認。
“不是說了,她聽見了我們說話。”三鵝這回連閉嘴都沒力氣說了,“你們竟直接承認了?”
兔子又往後退了一步,不想認識這些鵝。
蠢。太蠢了。
蘇予川眉頭又緊了幾分,如果不是他們身上淺淡的魔氣,他絕不願承認這是他魔界的妖修。
“原來是妖修啊……”
少女的低喃随着夜風傳到幾妖耳邊,蘇予川一時懷疑起莫不是妖修們吓到了她,更加集中注意地觀察那邊的情況。
“很好。”
寧有鯉露出一抹微笑,眼中光芒亮得驚人,“我等你們多時了。”
接下來的事情超乎了蘇予川的預料,等他反應過來時,少女已經握住三只鵝的脖子,提着一只兔子的耳朵,收獲驚人。
而當三鵝一兔發現自己中招時,他們還迷迷糊糊地想:難道這姑娘是魔尊變的?她那句話好可怕!比魔尊還要魔尊!
“乖孩子。”寧有鯉笑意盈盈,說出的話仿佛誘哄:“既然來了清勻宗,就不要想其他的,好好在這裏生活吧。”
生活?生什麽活?
大鵝不放棄地撲騰翅膀:“快放了我們,不然你會後悔的!”
二鵝嘶聲:“松開。”
三鵝放棄掙紮。
至于兔子,已經完全擺爛了,長長的身體垂在地上,為自己的耳朵減輕一絲壓力。
他抖了抖自己的三瓣嘴,心情悲憤得無以複加。
這姑娘确實,确實像左護法說的,不一樣……
可是,左護法說的不一樣居然是這個嗎?啊!!!
兔子淚目,如果早知如此,他絕不會聽從命令,而是找個土堆挖個洞去閉關。
寧有鯉擡頭望了一眼天幕,只感慨:正是月黑風高時。
多虧了天色黑暗,完美掩飾她的手法。
另一邊,蘇予川神色複雜地看着寧有鯉把三鵝一兔塞進籠子,還加了一個封鎖的符紙。
她抓妖修……是想幹什麽?
寧有鯉在守株待兔。
她确信,這麽蠢的妖修在這,那一定還有個聰明的領頭。
于是,她特意将籠子擺到顯眼的位置,躲在樹後等着獵物到來。
不多時,一個灰色的身影出現了。
籠子裏的鵝還算有幾分骨氣,不斷撲騰着翅膀,想示意左護法趕緊離開。可是,他們的脖子被寧有鯉用手絹紮住,完全發不出聲音。
影追這邊還在納悶為什麽聯系不上那幾個妖修,轉頭就發現他們被關在這裏,心情當時就是一堵。
……他真是太過相信他們能把事做好了,現在看來,不拖後腿都是好的。
影追朝籠子小跑過去,卻發現籠內幾鵝掙紮得愈發劇烈,他冷不丁停下腳步,果然,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女子的淡香,看來就在這附近。
但……更讓他在意的,是魔尊愈漸濃烈的氣息。
魔尊就在這裏。
影追只猶豫了一瞬,就又繼續向籠子靠近。
只要能找到魔尊,就算鬧出些動靜也不為過。
鋪天蓋地一張網下來,影追意料之中地沒有抵抗,卻在聞到上面的氣味時有些呼吸不暢。
好重的魚腥味!
影追擡眼,驚然發現網住他的竟然是一個抄網,而另一端拿着抄網杆子的,正是他在鬼市見到的那個姑娘。
看來他沒有猜錯,對方果然是清勻宗弟子。
“居然是只小狗?”寧有鯉驚奇地看着網中的狗。狗子很漂亮,長而卷的灰色皮毛泛着油光,是過得很好的象征。腦袋上有中心對稱的白色花紋,是典型的正開臉,煞是好看,甚至還有點帥。
影追默默地看了自己的長腿一眼,小嗎?
“你也是妖修。”寧有鯉笑眯眯道。
再不承認已經沒有意義了,但影追不想被認出來,便壓低聲音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寧有鯉答他,“只是想請你們在清勻宗暫住一段時間。”
影追沒有言語,只是用目光掃視周圍。他想找到魔尊,故此沒有反抗。
也許……這個姑娘的提議很好,他雖不知她為何膽大地讓他們留下,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留在這裏,找到魔尊。
“可以。”他答道,“不知你想幹什麽?”
“等明日你們就知道了。”寧有鯉賣了個關子,“也算是我請你們幫忙了。不難,你們肯定能做到。”
說罷,她毫不客氣地把三鵝一兔一狗收起,愉快地回了雲居。
在寧有鯉走後,蘇予川自暗中顯露了身形。
他的神色有些奇異,是沒料到左護法也會來的緣故。
左護法的到來,似乎讓夢境與現實重合得更多了……
蘇予川眯了眯眼,他忽然改變主意了,魔界随時都能回,但看熱鬧可不一樣。
呲溜。
他變回大魚,重新游進了天池。
作者有話說:
蘇予川:我走了,我又不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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