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回去給我做飯吃

蕪洲市有許多淩泠父母這樣的家庭，或是靠捕魚為生，或是經營魚市，總之都跟這片海有關，是為讨海人。

夫妻一起經營漁船，多是丈夫出海，妻子留在陸地上做幫手，家裏若是有男孩，大一點之後也是一把輔助的勞動力，這樣的家庭很普通，生活普通，收入普通，夫妻之間的感情也普通，小孩不管聰不聰明，大多都是普通人的人生。

這是淩泠的人生軌跡，他就是這樣普通家庭出來的普通孩子。

把沈鳴玉這樣哪兒哪兒都不普通的人帶回家，淩泠在出發前給家裏發了消息，說要帶個人一起回家吃飯，是這次出差的客戶，男的，年紀比自己小三歲。

他媽媽當即回了“好，飯菜都夠，就是很普通，希望你朋友能吃得慣”。

淩泠記得自己明明說的是客戶，到了老媽那兒就成了“朋友”，但要解釋說不是朋友，又顯得很刻意，而且都帶回家了，說不是朋友也有點過分。

“他吃得慣，不用在意他，加雙筷子就行。”淩泠回消息說。

出發前沈鳴玉還一定要去買點東西帶去淩泠父母家，淩泠說不用，他們家不講究這個，沈鳴玉怎麽都不肯，直接要開車去萊縣最大的商場，結果毫不意外地又在街上轉迷了，還是淩泠指揮才找着地方，小地方，自然沒什麽特別高檔的東西，但沈鳴玉還是東買西買的弄得兩個人四只手都拎不下了才停手。

淩泠有些後悔，回個家而已，把自己這通折騰。

車後備箱都快塞滿了，淩泠哭笑不得，說：“我們家又不開超市，用不着你跟進貨似的搞這麽多。”

沈鳴玉卻大咧咧地笑着：“這算啥，今天太臨時了，下次讓我好好準備準備。”

下次？？？淩泠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轉過頭嘴角撇撇，有些人臉真大，他只能随口吐槽道：“你以為你是上門女婿，還一次兩次三次地上門吃飯。”

沈鳴玉呼之欲出的一句話就在嘴邊：“誰說我……”險險打住，誰說我不是？他心裏這麽想，到嘴上拐了個彎，“誰說我……要上門。”

要上門也是你上門，沈鳴玉想，到我家我保準把你當公主一樣高高供着，但是要是你實在不願意，非要我來你們家上門，倒也不是不可以。

就後備箱放東西這麽一小會，沈鳴玉的腦子裏已經跑馬燈一樣把幸福的後半生婚姻生活想了個遍。

相比淩泠的平靜，正開車的沈鳴玉真是肉眼可見的高興，偏他這趟出來還學乖了，把以往在淩泠面前的肆無忌憚都收斂了許多，即便高興得嘴角都落不下來，都還努力克制着，演出一副根本不屬于他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假裝樣子。

淩泠看在眼裏，覺得有些好笑，也不戳穿他。

從萊縣去蕪洲的公路全程靠海，濃墨重彩的火燒雲就在他們眼前，一路追着光與熱馳騁，淩泠按下車窗，溫潤的海風撲面吹拂，覺得自己的心都漸漸松軟了。

沈鳴玉大概是高興過頭了，竟然在車裏跟着傍晚的音樂電臺哼哼唧唧唱起了歌，淩泠有些忍受不了，這人有把難得性感的好嗓子，微微沙啞還自帶一些些低音炮，唱起歌來有種跟他的性情不相稱的性感，淩泠很不願意把這個詞跟沈鳴玉聯系到一塊，但他一唱歌，就忍不住聯系到一塊。

“別唱了別唱了，人路過的都看我們笑呢。”

沈鳴玉嘿嘿一笑閉了嘴，說：“我這不是高興嘛。”

又有幾分不服氣：“好歹我以前讀書時候還玩過樂隊呢，唱歌不至于這麽吓人吧。”

淩泠家不住蕪洲市區，在靠海邊的一個漁村，是那種依偎着半山層層疊疊建起來的村落，有一條公路可以直通到家裏的院子門口。

一路指揮着路，車開到家門口的時候發現院子門大敞，一家人整整齊齊地都在院口站着迎接兩人，淩泠這麽些年回家從來沒有過這種陣仗，他看了眼正停車的沈鳴玉，心想果然還是你的臉面大。

淩泠有大半年沒回家了，爸媽和小弟都還是老樣子，精氣神看着都好，只是這趟回來，父母和小弟都有些顧不上他，注意力全被沈鳴玉拉了過去。

淩泠都不知道沈鳴玉原來這麽會講話，自來熟地叔叔阿姨弟弟地叫個不停，又把後備箱的東西大把大把地往家裏搬，弄得淩泠爸爸和弟弟一起上陣，真跟搬貨差不多。

弄了這一通，淩泠一家人倒有些不好意思，直說：“哎呀小沈啊，淩泠也沒早點跟我們說你要來，阿姨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都是些家常菜，你別介意啊。”

沈鳴玉哪會介意這個，說：“淩泠喜歡吃的我都喜歡，我不挑。”

“那好那好，那咱們過來坐下吧，菜都已經好了。”

飯桌就支在院子裏，院子有一圈石頭砌起來的半人高的牆，上面擺着一只只竹筐，晾曬着一些鹹鮮的海貨，遠處的視線毫無遮擋，能一直看到在藍色夜幕中，平靜的海港裏停泊着一排排的漁船。

沈鳴玉站着看了會，身後是暖暖的燈火，身前是寧靜的海港，旁邊就站着他最心愛的人，他覺得自己也像小船靠岸一樣，找到了他的港灣。

他發自真心地跟淩泠說：“你家真好。”

淩泠心中有些微動，有些柔軟，心中雖然忍不住暗自吐槽這家夥太會蠱惑人心，嘴上不自覺就說：“那你常來。”

沈鳴玉笑了笑，黑茸茸的眼睛望着他，淩泠看着恍然有種深情的錯覺，沈鳴玉點頭說：“我會的。”

飯菜已經上桌，一家人圍着圓桌坐好，桌上滿滿當當都是當季最新鮮的海鮮，大只的螃蟹，肥美的蝦姑，清蒸連鹽都不用放的海魚，炒得脆脆的海腸，曬幹的蝦肉幹炒蠶豆，白嫩嫩的魚丸湯……還有一碟淩泠媽媽親手做的蝦醬，淩泠笑着問：“老爸，這不會都是你白天剛捕上來的吧？”

老爸常年被海風吹拂的臉笑起來溝壑縱深，卻格外爽朗，抿了一小口白酒說：“當然，咱們撈什麽就吃什麽，有那麽一條船在，還能吃不着最新鮮的？”

“哇哦，叔叔好厲害，原來你們家還有船啊！”沈鳴玉碰碰淩泠胳膊：“都沒聽你說過。”

“這有什麽好說的，家家戶戶都有。”淩泠說。

“你們要是白天來，還可以跟我爸一起出海。”淩泠的弟弟淩楓說。

沈鳴玉一聽就兩眼放光，戳着淩泠：“那咱們明天白天……”

淩泠沒好氣地推開他：“工作啊小沈總，您是來度假的嗎？”

“那工作結束就來！”

淩泠沒接這話，倒是自家老爸跟老媽已經點了頭：“那就來！淩泠以前最喜歡在船上幫忙幹活了。”

沈鳴玉又戳淩泠，滿臉掩飾不住的雀躍。

沈鳴玉要陪淩泠爸爸喝酒，淩泠皺眉：“一會還要開車呢。”

沈鳴玉直接說：“你開好了，你別喝。”

結果淩泠媽媽說：“今天還要回去啊？我房間都收拾好了，你倆今晚就住家裏吧？這麽晚了開車也不安全。”

淩泠想了下，記得自己明明說的只是回來吃頓飯，根本沒說要讓帶來的朋友在家留宿，老媽這是怎麽回事？

沈鳴玉喝了點酒，話格外多了起來，對淩泠說：“你看你弟弟怎麽這麽高，你是怎麽回事？”

淩泠拿筷子敲了下他手背：“吃你的。”

對面坐着的淩楓哈哈一笑，說：“我哥小時候挑食，這不吃那不吃的，長得高才怪。”

淩泠一瞪眼：“我好歹也有178，這也算矮？？”

“不矮不矮，剛剛好。”沈鳴玉笑眯眯地看着他說。

“沈哥，你多高？”淩楓在對面問：“我看你好像跟我差不多。”

“我188。”沈鳴玉驕傲地說。

“那咱們還真差不多，我190。”淩楓笑得格外開心，淩泠也忍不住噗嗤一聲，心想傻蠢直男們就喜歡比身高比大小，長到183就恨不得昭告全世界，勾搭女孩每句話都要帶着“我183”。

沈鳴玉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點酒有些上頭，非要站起來比一比，淩泠笑罵道：“你跟個高中生比身高，贏了很光榮嗎？輸了不是更沒面子？”

沈鳴玉這才悻悻作罷，把話題又扯回淩泠身上：“我看你跟你弟弟一個像媽媽，一個像爸爸。”

淩泠的爸媽也發出爽朗的笑聲，連連說是，沈鳴玉觀察過淩泠爸媽的眉眼，雖然常年在海邊被海風吹拂，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一些，但兩個人的輪廓和五官都不俗，淩泠跟他媽媽一樣清秀溫潤，而弟弟淩楓随了爸爸，濃眉大眼的自帶粗犷豪爽。

“小沈，那你呢，你長得像媽媽還是爸爸？”淩泠媽媽熱情地問沈鳴玉。

沈鳴玉想了想，說：“好像都有一點，我哥像我媽媽更多，我應該算是兩個人的中和，各占一半。”

“那沈哥你爸媽應該都超級好看，所以你才這麽帥。”淩楓說。

沈鳴玉哈哈大笑，而後又有些傷感，說：“嗯，是的，我媽媽是大美人，她還在世的時候每年都有時尚雜志找她去拍照。”

淩泠媽媽聽了這話臉色都變了，看起來比沈鳴玉還傷感，繞過淩泠爸爸拍了拍他肩說：“好好生活，你媽媽都看得到的。”

“嗯。”沈鳴玉笑了笑：“我哥也這麽說。”

淩泠爸爸跟他碰了碰酒，說：“你爸應該跟我年紀也差不多吧，現在身體怎麽樣？”

沈鳴玉淡淡地說：“他也不在了，跟我媽一起，是車禍。”

“啊……”一桌人齊齊啊了一聲，一瞬間都愣住了。

淩泠趕緊說：“吃飯吃飯。”他往沈鳴玉碗裏放了只剝好殼剔好腮的肥美螃蟹。

淩泠爸媽回過神來，直接跟沈鳴玉說：“小沈啊，你要不嫌棄，以後就把這兒當自個兒家，空了多過來放松放松，你們大城市裏生活都太緊張了。”

淩泠看着自家老爸老媽一臉對沈鳴玉心疼得不得了的神色，有種完了以後要多個幹弟弟了的感覺。

沈鳴玉感動得不行，又跟淩泠爸爸悶了一杯酒。

跟着又主動說起他家裏的現狀，沈鳴玉說：“我家裏就一個哥哥，嫂子和小侄女在英國，大哥也經常在那邊，我還有個跟親哥差不多的哥哥，也經常在國外，現在家裏大部分時候就只有我一個人，哦，還有一只狗。”

淩泠媽媽心疼得不行，說：“一個人怎麽過日子，這怎麽行，你有空多去淩泠家吃飯，我們家這個可會做飯了，手藝比我好。”

正悶頭啃螃蟹的淩泠差點卡住，怎麽一頓飯自家老媽把自己賣了一遍又一遍？他心想你們知不知道他家多少傭人？還用得着我做飯他吃？

沈鳴玉暗戳戳的得意得不行，垂頭看着淩泠，口型無聲地說：“回去給我做飯吃。”

淩泠現在就是後悔，全身都是後悔，沈鳴玉全身帶蠱，蠱了自己給他做圖，還蠱了家人把自己賣給他做飯做奴，他狠狠瞪了他一眼，口型大寫：“少！做！夢！”

作者有話說：

小沈：我們家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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