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失憶
【傅書濯許了個生日願望。】
【他希望裴炀餘下的幾十年人生平安喜樂,哪怕永遠想不起他也沒關系。】
·
裴炀睜開眼,迷茫望着陌生的天花板。
他渾身都疼,像舉着啞鈴做了幾十個深蹲一樣,腰酸腿也軟。
身邊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尾音,像是剛睡醒,還帶着一點起床氣。
心髒某處很奇怪地動了動,裴炀眨了兩下眼睛,偏頭看去,卻冷不丁被對方摟進懷裏親了下:“早,小貓。”
裴炀腦子有點暈,身體莫名不想抗拒,他抿了半天唇才問出一句:“你是誰啊?”
“……”
抱着裴炀的人突然僵了僵,許久沒說話。
裴炀有點慌,他可是已婚人士,突然出現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身邊還躺着陌生的人——
他用力掙開對方懷抱,又問了一遍:“你到底是誰啊?”
“你忘了?我是傅書濯,你情人。”傅書濯一本正經地說着不正經的話,“你昨晚打電話給我,說你老公不在家,撒嬌讓我來陪你,昨晚我們還——唔。”
裴炀捂住了傅書濯的嘴,徹底慌了:“不可能!”
他不可能撒嬌!
不對,是不可能出/軌!
“你看,這是你昨晚咬的。”傅書濯仰了仰頭,露出脖子上的壓印,“很痛,你總是這樣,受不了了就咬我。”
其實是傅書濯總喜歡在床上叫裴炀小貓,把裴炀叫得惱羞成怒了,就會一口咬下來,說不咬一口都對不起他這稱呼。
于是每次親熱完,傅書濯身上總會多幾顆牙印,真就跟貓咬了似的。
“你還說,你老公特別兇,不許你吃冰淇淋,不許你喝酒,你根本不愛他,只愛我——”
“你騙我!”裴炀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提取不出任何相關的印象。
他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個可反駁的點:“我才不會叫他老公!”
傅書濯:“……”
其他都忘了,這點倒是記得清楚。
“沒騙你。”傅書濯扯了扯嘴角,卻怎麽都笑不出來,“裴炀,你說過的,你最愛我,永遠不會忘記我。”
他額頭的青筋不知道什麽時候爆了出來,眼眶繃得很緊,慢慢染上了一點紅絲。
最後,傅書濯很輕地問了句:“小貓……真不記得我是誰了?”
裴炀茫然地看着他。
幹嘛一副要哭的樣子。
可能是熬夜太狠,眼睛充血了吧。
裴炀一邊判斷當前處境,一邊推開傅書濯起身,卻發現自己不着寸縷。
他連忙一把拉過被子卷住身體,卻讓傅書濯的身體露在冷空氣中。
裴炀不自在地別開視線,盡可能保持冷靜:“我真的不認識你,我也不知道我們為什麽會躺在一張床上,我……”
他說着說着就很難過……他好像真的做了對不起自己先生的事。
雖然結婚七年,他們的感情已經慢慢平淡,甚至到了七年之癢,可裴炀從未想過背叛對方、和對方離婚。
身上暧/昧的痕跡做不了假,腦子也有些混亂,像是有什麽東西剝奪了他思考的能力,讓他理不清當下的處境。
傅書濯多希望裴炀能順着他的逗弄聊下去,證明裴炀不是真的忘了他,這只是一場玩笑。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說:“情人是騙你的。”
沒等裴炀松口氣,傅書濯又說:“我們是領了證的合法夫夫。”
裴炀更懵了。
他自然不信,如果是真的是他先生,自己怎麽可能不記得他的臉?
他下意識裹緊自己的小被子,警惕地看着傅書濯。
這人看起來比自己高,還有漂亮的肌肉,打是打不過了,等會兒得找個機會脫身,回家解釋清楚。
……家在哪兒來着?
裴炀呼吸微窒,還沒深入去想,就見傅書濯下床随意地披了件睡衣,再拿起床頭櫃上的相框給裴炀看。
照片裏的兩人都在笑,左邊的人笑得很張揚,旁邊的傅書濯內斂一些,但微揚的唇角能證明他心情很不錯。
裴炀驚恐地發現,照片左邊的人和他長得一模一樣,但看起來更年輕,應該是前兩年的照片。
照片背景是雪山,似乎是去那裏玩留下的紀念。
“如果這個不能證明,結婚證總可以。”
傅書濯從上鎖的抽屜裏拿出紅本本遞給裴炀看,手腕不受控制地顫了兩下。
結婚證照片上的他們明顯要比現在年輕一點,看起來二十多歲的樣子。
那時候的他們身體都很好,沒出過任何問題。
裴炀沒注意身後那道專注怔愣的眼神,他背過身看着紅本上的‘傅書濯’三個字,心慌意亂。
原來是這三個字。
他好像穿到了一本小說中。
裴炀記得自己曾看過一本名叫《張揚》的小說,寫的是一對同性情侶從年少相知,到情窦初開,再到雙向奔赴戀愛最後以結婚收場的故事。
之所以注意這本小說,是因為《張揚》裏的其中一位男主與他同名同姓,而另一位男主就叫傅書濯。
身後傳來一道低啞的聲音:“現在信了嗎?”
裴炀有些不敢回頭。
他不知道是不是該坦白,他已經不是傅書濯認識的那個‘裴炀’了。
穿書這麽匪夷所思的事說出來,會被抓起來做腦部研究的吧。
裴炀攥緊了被褥,不知所措。
好半天他才編出一個拙劣的謊言,聲音很低:“我…我好像失憶了。”
傅書濯微頓,半晌後嗯了聲:“知道了。你昨天開車出了場小車禍,碰了下腦袋,當時不疼不癢我們就沒去醫院,沒想到……”
裴炀松了口氣,這麽一說,他失憶的理由就成立了。
傅書濯拿回紅本子,轉過身的那一刻身形微頓:“是所有事情都不記得了嗎?”
裴炀覺得傅書濯的反應過于平靜了,就好像早有預料一樣。
但他沒多餘的腦力細想,猶豫後回答:“都不記得了。”
“……沒關系。”
傅書濯轉過身,背對着裴炀,聲音更啞了:“我知道你現在很慌亂,我先去給你做早餐,你可以慢慢觀察,看看周圍有沒有熟悉的感覺——這是我們五年前補買的婚房。”
“等吃完早餐,我們再去醫院檢查一下,好嗎?”
“好……”
裴炀不是很想去醫院,可他別無選擇。
拒絕會顯得很奇怪吧……他只能趁着傅書濯做飯期間,努力回想小說裏的劇情。
其實比起小說,《張揚》更像是主人公的自傳。
書裏的傅書濯和‘裴炀’是高二認識的,‘裴炀’因為父母工作變動不得轉校,兩人就此成了同桌。
可惜他們那會兒的性格都驕傲又肆意,互相瞧不上彼此,在同學眼中是水火不容的關系。
誰也不知道他們将來會牽着手,在小樹林裏偷偷談戀愛,被教導主任抓到還笑嘻嘻地解釋兄弟情。
他們小心維護着這段關系,不讓它有任何被掐死在萌芽裏的可能。
然後他們考上同一座城市的雙一流大學,開始共同創業,傅書濯主事業,‘裴炀’一邊幫襯他一邊考研。
曾經有很多人不看好他們的關系,可他們還是在二十六歲那年,占據了對方戶口本其中的一頁。
裴炀其實是有些羨慕的。
否則他一個從來不看小說的人,不至于将這本小說從頭看到了尾。
他跟那位同名同姓的主角經歷太像了,可他和先生的經歷卻要曲折的多。
同樣是結婚七年,他和先生已經到了七年之癢,常常一個月都坐不到一起吃飯,而書裏原主跟傅書濯——
“裴炀,過來吃飯。”
裴炀慌亂地爬起來,無措地看着陌生的房間,甚至都不知道衣櫃裏的哪套衣服是他這具身體的。
“我…我穿什麽?”
傅書濯剛想給醫生打個電話,就聽到裴炀小而迷茫的聲音。
他敲了敲門:“我進來了。”
現在裴炀什麽都不記得,應該是很難受,跟他這個‘陌生人’赤誠相對應該會不适應。
等人在裏面裹好被子傅書濯才走進去,從衣櫃裏找出一套淡青色的衣服。
“你的。”
傅書濯很有分寸地轉身離開。
裴炀遲疑地抓過這套衣服,輕嗅了嗅,有股清茶烏木的香味。
不過總覺得衣服大了點。
他扯了扯褲腰,不太自在地走出房間:“這真的是我衣服?”
傅書濯誠懇點頭:“真的。”
自從裴炀有次不小心穿了他的衣服去公司,被人打趣上上下下都是傅總的味道,裴炀就惱羞成怒再也不肯穿他衣服出門了。
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如願。
知道裴炀不自在,傅書濯只在餐桌上擺了一人份的食物:“你先吃,我不餓,我去找下醫療卡。”
裴炀幹巴巴地哦了聲。
他不知道的是,傅書濯一進書房就打了通電話,備注是湯醫生。
書房隔音很好,裴炀什麽都沒聽見。
湯知明:“他說自己什麽都不記得?”
傅書濯站在落地窗前嗯了聲:“但是他看起來并不糊塗,很清醒……這算惡化嗎?”
湯知明想了想:“你還是先帶他來醫院檢查下,現在還不好說。看你描述,他有思考能力,說話也很有邏輯,是不是惡化得看進一步的檢查。”
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上了落地玻璃窗,傅書濯挂掉電話,安靜地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
這套房子是他們結婚第三年買下的,當時創業成功,就想着總不能一直住公寓,就買了現在的家。
他們從選房到裝修花了很多精力,落地窗也是裴炀執意要裝的。
當時他們還争執了一陣,傅書濯覺得這個層高裝落地窗有些不安全,裴炀覺得不裝會浪費十幾層樓高的湖景。
還有這一整排的書架,兩人都不怎麽喜歡看書,但裴炀就喜歡買。
傅書濯有時也會笑他裝模作樣,買了書你好歹把包裝紙拆掉吧,裝逼都沒裝到位。
這個家有太多他們的共同記憶,可惜其中一位主人公全都忘了,徒留他一個人淌在記憶的碎片裏,急促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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