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母親
裴炀雙手垂在身側,僵得跟根木頭似的。
他在心裏默念着對不起……
先生,不是故意給你帶綠帽,只是形勢特殊,你得理解一下。
傅書濯也不在意他的不回應,只是擡手輕拍着他後背:“別難過。”
裴炀絲毫不覺得自己剛剛哭了,他有些嫌棄地推開傅書濯:“誰難過了?”
抱兩秒得了,膩膩歪歪像什麽樣子。
雖然可能回不去了,但他還是得為先生保持一下基本的忠誠。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傅書濯理了下衣襟,轉身恢複了平日的沉穩音調:“請進。”
來人是分享八卦結果發錯群被老板看到,恨不得立刻買票飛去火星的那位女下屬,名叫朱莉。
她讪笑兩聲:“傅總,奶茶買來了,同事們都有,這是您和副董的。”
朱莉是一點都不想來,可找遍同事沒一個人敢幫她送,只好麻溜地自己滾進來。
傅書濯坐會辦公椅,好整以暇地問:“聽說我和副董吵架了?”
朱莉:“什麽吵架!誰嘴巴那麽碎天天胡說八道!我們傅總跟裴總明明愛如深海,情比金堅,生死不渝——”
為了不丢工作,狠起來連自己都罵。
傅書濯起身接過她的奶茶,表情愉悅了些:“別停啊,生死不渝,繼續。”
“情,情……”
朱莉簡直要哭了。
早時語文課上睡大覺,用時方恨晚。
傅書濯摸了下奶茶,感覺沒那麽熱了,得盡快喝。
他勉為其難地放過朱莉:“AC的項目報告我今晚就要看到。”
“遵命!”朱莉利索地關門滾蛋。
傅書濯将吸管插入奶茶裏,遞給一旁的裴炀:“你喜歡的奶綠。”
裴炀不甘不願地接過。
他目睹了傅書濯欺負下屬的全過程,再次驗證了傅書濯蔫壞的事實。
要不還是離婚吧。
他也不是傅書濯愛的那個‘裴炀’啊,等哪天被發現,他還不得被傅書濯扒下一層皮?
他偷偷瞄了眼傅書濯,準備探探口風。
傅書濯正在給財務發信息:朱莉剛剛買的奶茶走一下報銷程序。
——收到。
傅書濯處理完八卦下屬的事,一擡頭就看到裴炀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了?”
裴炀咳了聲:“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我永遠都想不起來以前的事,你打算怎麽辦?”
“簡單。”傅書濯說得有如行雲流水,“想不起來就不想了,你說過喜歡這種事不會因為記憶消失而改變,就算不喜歡了,我就讓再喜歡第二次,第三次。”
裴炀艱難發問:“那,要是喜歡不了呢?”
“這樣啊……”傅書濯擡眸微笑,“那就把你關進小黑屋,用鐵鏈鎖起來。人和心我總得要一個。”
裴炀:“……”
嘴裏的奶茶頓時不甜了。
這丫不僅壞,還是個變态!
裴炀愁眉苦臉地回到休息室,啪得一聲把門關上。
傅書濯臉上的笑意慢慢淡去,他望着面前的文件難得出神。
變态這個稱呼還真是冤枉了他,明明原話是裴炀自己說的。
前天晚上是他的生日,今年兩人沒辦生日會,只是在家裏度過了二人世界。
裴炀甚至穿上了那條他一向不願意穿的三角情qu,陪他鬧了一晚上。
他的小貓面朝牆壁,小腿貼在地面,身後是他滾燙的胸.膛,小貓一邊急促呼吸一邊說:“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完全糊塗了……記不得事、認不清路,你就把我關起來……拷上。”
“叩叩——”
又是一陣敲門聲。
來人是秦楠衫,是公司非常有實力的一個老高管。
她早先是另一個公司的副總經理,三十多歲的年紀事業有成,只是一直沒什麽感情經驗。
後來的結果可想而知,被公司董事撩完就渣,險些輕生,碰巧路過的裴炀拉了她一把。
後來秦楠衫就來到了這裏,又一心撲回了事業上。
可以說他們的公司有今天,秦楠衫要占不小的功勞。
每次提起這事,裴炀都說自己賺大發了,沒花一分錢請獵頭公司就挖了個牛逼人物回來。
秦楠衫語氣很急:“傅總,您說要撤下——”
傅書濯豎起食指,比在唇邊噓了聲。
秦楠衫倏地住嘴,她看了眼休息室,意識到裴炀在裏面。
上午她在外面跟另一個公司談事,剛回來,還不知道朱莉八卦發錯群的風波。
傅書濯帶着秦楠衫來到外面天臺,兩人說話才沒了顧忌。
“您真要這麽做嗎?董事會……”
“他們看我這段時間的動作就應該知道我想做什麽。”傅書濯握着奶茶,垂眸看着裏面滾動的珍珠,“原本這個位置也不該我來坐,只是當時沒有合适的人才。”
想起以前的事,傅書濯笑了聲:“最初想讓裴炀來,我給他打副手,可他嫌麻煩,不樂意,我才成了總經理。”
秦楠衫苦笑:“可怎麽會選擇我……”
傅書濯:“自信點,于情于理都該是你。”
他喝了口奶茶,以往總覺得太膩,現在卻覺得正合适。
生活夠苦了,總要來點甜頭。
傅書濯又說:“做這個決定前我問過他的意見,他說最信任你。”
秦楠衫知道裴炀的病情,聞言不由紅了眼眶。
傅書濯:“雖然會辛苦點,但好處也不會少,還有百分之五的幹股給你。”
秦楠衫有點倔:“我不要。”
“是不是傻?跟什麽過不去都行,別跟錢過不去。”
傅書濯搖搖頭:“況且就算撤下總經理的職位,我和裴炀也還是你上司,別一副生死離別的鬼樣子。”
“可是裴總……”秦楠衫扯了下嘴角,“裴總什麽時候才能好啊……”
傅書濯看着幾十層高樓下的車水馬龍,聲音很輕:“我也想知道。”
……
裴炀聽到辦公室又進來一個人,是個女人的聲音,話說到一半就跟傅書濯出去了。
他撇撇嘴,神神秘秘的,不會有什麽奸情吧。
他悄悄開門看了眼,辦公室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裴炀無意偷看傅書濯的商業機密,對他的電腦一點興趣沒有,只想乘機偷偷跑出去轉轉。
傅書濯看他跟看狗似的,恨不得栓自己褲腰上,一點自由都感受不到。
要不是怕被打,裴炀都想吼一句:看那麽緊有什麽用!你老婆已經沒了!
結果在焦急等待電梯的時候,命運的後脖領突然被人拎住。
裴炀僵硬轉頭,看到了傅書濯似笑非笑的臉。
“去哪兒?”
“我……”裴炀腦子轉得飛快,“我想吃蛋糕,你又不在,我只能自己去買了。”
真不是他慫,主要是他對這個世界還不夠了解,書裏的內容也只記得大概,肯定玩不過傅書濯,該示弱的時候就得示弱。
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傅書濯:“我陪你。”
“叮——”
傅書濯甚至體貼地擋了下電梯門,示意裴炀快進來。
裴炀讪笑道:“你不是說今天有很多工作?”
傅書濯從善如流:“工作怎麽會有你重要?”
裴炀:“……”
丫的,雞皮疙瘩掉一地了,撿都懶得撿。
電梯裏一個人都沒有,裴炀一直盯着樓層數,恨不得立刻到一樓。
好不容易出電梯,但還沒來得及呼吸新鮮空氣,就被大廈總前臺叫住了:“傅總,裴總!”
兩人回首,前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傅書濯:“說。”
前臺一抖:“最近這段時間,一直有個大叔在附近轉悠,想去二十二樓。”
二十二、二十三樓正是他們公司所在樓層,大廈除了前七層可以自由出入外,以上樓層都是一些公司,需要刷卡才能進。
傅書濯:“有說什麽事嗎?”
“沒有,沒說。”前臺抿了下唇,“但大叔跟裴總……長得有點像。”
傅書濯一頓:“我知道了。”
他看了眼裴炀,好像沒什麽特別反應。
“還吃蛋糕嗎?”
裴炀悶嗯了聲。
前臺說的人裴炀其實有猜到,應該是原主父親,長得像,又是大叔的年紀,除了父親還能有誰。
不過奇怪的是,來這只能是想找兒子,為什麽不電話聯系?
原主又不像他,早就跟家裏鬧僵了。
當初年少輕狂,和先生的戀情被家裏發現後,家裏也是狠了心把他死揍了頓。
裴炀死不認錯,仍舊不顧一切的要跟先生在一起……最後還是釀下了不小的遺憾。
可原主不同,在小說《張揚》裏,原主父母雖然不理解他跟傅書濯的感情,可僵持一段時間後就和解了。
他們不僅不再阻撓,相處還非常和睦……二老身體也很健康。
這是裴炀最羨慕原主的一點。
當初他和家裏鬧僵後,又激發了很多陳年累積的矛盾,父母跟他一樣,又倔又驕傲,誰都不肯低頭。
以至于他母親患上了老年癡呆他都不清楚,後來跑出去遇上了車禍,他也沒能見上最後一面。
最讓裴炀痛苦的是,他記憶錯亂的母親偷偷跑出門……是想帶他回家。
她說不生氣了,說想他。
傅書濯帶着他來到馬路對面:“以前你最愛這家西點。”
裴炀嘟囔:“以前愛不代表現在還愛。”
傅書濯好像沒聽懂他的意有所指:“嗯?”
自從聽了傅書濯的小黑屋言論,裴炀是吓着了,已然開始把傅書濯當變态對待。
聽到這聲語氣詞,裴炀識趣道:“我說你趕緊去買吧,我不想排隊,在這等你行不行?”
傅書濯眯了下眼:“別亂跑,否則——”
“嗯嗯。”裴炀敷衍道,“我餓了,傅總您快點。”
一個“否則”就夠他想入非非了,再說這種攝像頭遍地走的時代,他能往哪跑?
這家店看起來味道确實不錯,不然也不會這麽多人排隊。
裴炀蹲在門口無聊地數碎石子,等傅書濯出來。
今天太陽有點大,裴炀青蛙似的往右移,慢騰騰地移到陰影下,看到一排小螞蟻路過。
看來明天有雨。
裴炀擡起頭,看了眼豔陽高照的天空。
這也不像要下雨的樣子啊。
裴炀剛收回視線,一道背影就這麽突兀地闖進來。
他瞬間忘了剛剛答應傅書濯不要亂跑的事,直愣愣地站起身,連手心的石子都忘了扔,就這樣跟了上去。
又卷又短的黃頭發,淺色的絲巾,改良版的寬松旗袍……
好像他母親。
已逝的母親。
即便是上班時間,斑馬線上依舊人潮擁擠,車流不斷。
裴炀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有棱有角的石子磨着細嫩的皮肉,他一直跟在對方身後,跟了一個又一個紅綠燈。
裴炀有點想上前抱抱她,可她好像很害怕。
女人腳步越走越快,然後直接沖向路邊的交警,用力抓住交警胳膊,一副吓得不輕的樣子:“後面這個變态一直跟着我,看我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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