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上藥

裴炀下意識想再靠近一點,卻被交警伸手攔住:“你怎麽回事?證件拿出來!”

裴炀終于看到了對方的正臉……現在不像了。

一點都不像。

他母親臉偏圓,下巴上有顆福痣,濃眉大眼,但面前的女人顴骨高瘦,單眼皮。

“對不起,我……”裴炀有點呆,“我媽媽去世了……您的背影很像她。”

中年女人雖然害怕,但裴炀的長相讓她心裏的戒備少了很多。

面前的青年穿着整潔,容貌清隽,氣質也很不錯,不像不懷好意的樣子。

中年女人松口氣:“這小鬼!”

裴炀低下頭,說了聲對不起。

女人本來都要走了,聞言頓了頓,又猶豫地轉過身,抱了下裴炀:“節哀,你媽媽肯定希望你能好好的。”

裴炀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母親了,近期的印象都來自于照片。

可來到這個世界,以後連去墓前祭拜的機會都沒有。

也不知道老頭子是不是恨死了他,有生之年能不能原諒他這個不孝子。

……

傅書濯排隊的時候也一直有注意裴炀的動向,看他老老實實蹲在落地窗外數螞蟻,笑意難掩。

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是幼稚得可愛。

可就在點單付錢的那短短幾十秒,裴炀就脫離了他的視野,傅書濯連蛋糕都沒來得及拿,匆匆就追了出去。

等他找到,瞧見的就是裴炀蹲在路邊,被旁邊一個大叔交警苦口婆心說教的樣子。

他剛要大步走過去,擅闖紅綠燈的警報聲就響起了。

對面的交警跟裴炀同時擡起頭:“诶,诶!紅燈呢!你怎麽回事?”

傅書濯無奈地等了一分鐘,才來到裴炀面前。

交警皺眉:“你是他什麽人?”

傅書濯抱歉一笑:“我是他先生。”

交警一愣,随即道:“以後你們注意點,雖然情有可原,但這麽跟人家一路誰不害怕?下次別做這種傻事了,不然還得警局見。”

傅書濯眸色微動,單膝觸地蹲下來:“看見誰了?”

裴炀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有好多螞蟻。”

傅書濯耐心接話:“然後呢?”

裴炀嘟囔:“明天要下雨,你上班記得帶傘。”

傅書濯一頓:“好。蛋糕買好了,還想不想吃?”

裴炀擡起頭:“想的。”

傅書濯:“那起來吧。”

裴炀小聲說:“腿麻了。”

傅書濯無奈,撐着裴炀胳肢窩把人半抱起來:“先走兩步,緩一緩。”

裴炀撐着他的胳膊跺腳,雙.腿跟被電了似的麻得要命。

交警見他們這樣,搖搖頭後對傅書濯說:“剛失去親人痛苦很正常,我爸剛走那年我也是,路上看見一個稍微像點的背影都覺得是他,根本接受不了對方已經去世的事實。”

裴炀一僵……幹嘛說這麽多,再說下去他失憶的說法就要露餡了。

而且原主母親沒去世啊!

傅書濯看了他一眼,沖交警點點頭:“是這樣。”

交警:“所以你這個做.愛人的,也得多關心,多陪伴,這樣才能早日走出陰影。”

裴炀僵得跟木頭似的,恨不得長雙翅膀飛離這裏。

傅書濯應聲:“您說的對,是我疏忽了。”

等綠燈來,他牽過裴炀的手往公司的方向走。

大概是心虛,裴炀也顧不得什麽保持距離,就希望傅書濯變蠢一點,別發現不對勁。

傅書濯沉吟了很久,等下一個路口停下來等綠燈時才問:“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裴炀語無倫次地圓謊:“休息室睡覺做了個夢……夢見了媽,剛剛看背影認錯了。”

傅書濯心疼地握了握裴炀的手,他知道裴母的死是裴炀的心結,連失憶後都放不下。

不過他的不語到了裴炀眼裏就成了難以琢磨,裴炀又欲蓋彌彰地說:“你能帶我回家看看媽嗎?我想不起她的樣子……”

傅書濯:“……”

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看裴母的話,好像只能去墓地看,回家看遺照嗎?

裴炀繼續給自己打圓場:“我做夢夢見媽去世了……我有點擔心,能不能回去看看?”

《張揚》裏原主的母親并沒有去世,交警說的話等于暴露了他的不對勁,但也只能用做夢來解釋了。

應該沒什麽問題,正常人應該也不會突然想到靈魂替換這種事。

“……”傅書濯這次徹底被整沉默了。

他握着裴炀的手緊了又緊,許久才神色複雜地說:“等過段時間,媽還在外面旅游。”

裴炀懵懂地哦了聲,松了口氣。

傅書濯應該是沒懷疑了吧。

其實說想見裴母,也有他的一點私心在。

他和原主的經歷太過相似,但和家人間的關系卻截然不同。

他已經太久沒感受過和父母之間和睦的氣氛,他想看看原主媽媽,就當再見一次自己的母親。

裴炀心不在焉地想七想八,卻不知道傅書濯心裏已經是驚濤駭浪。

裴母已經去世一年多了……裴炀卻以為她還活着。

是失憶的同時,記憶也在錯亂?

記憶錯亂是病情惡化的征兆之一。

按照之前的檢查,醫生說裴炀的病情發展不算很快,正常吃藥,再加上保持良好情緒,是有可能控制住的。

可剛剛的對話徹底讓傅書濯沉了心。

兩人先去拿了西點,才重新回到公司。

傅書濯看了看周圍,沒發現前臺口中那個跟裴炀長得很像的大叔。

這人大概率是裴炀的父親,傅書濯見過幾面,父子倆确實長得很像。

也不知道他來是為了什麽,明明可以直接叫前臺轉接他們公司聯系他,卻一直在一樓徘徊。

“叮——”

電梯停在了二十三層,前臺站起身:“傅總,裴總。”

傅書濯回以颔首,再看被他拉着的裴炀,還是一副陷在自己思緒裏的樣子。

穿過員工辦公室,大家已經很久沒看到兩個老板在公司手牽手了,紛紛姨母笑。

等老板們進了辦公室,大家才開始議論紛紛:“誰說傅總跟裴總要離婚的,打臉了吧?”

“哎喲,但之前就很奇怪啊!”八卦小團體又湊到一窩,“裴總突然撤下副總經理的職位,還那麽久沒出現,大家以為傅總想把他踢出公司不是很正常?”

“七年之癢度過去就好了,現在不又很恩愛了?”

一個男同事理智分析:“再說,這兩人想離婚哪那麽容易,這裏面牽扯的利益可太多了,財産怎麽分?股權怎麽分?”

“到時候媒體再大肆渲染一下,對公司影響很大的。”

“我看你們就是想太複雜了。”朱莉嘿嘿一笑,“老板這對cp還是能磕到老的,太甜了。”

“我話放這了!傅總跟裴總一天不離婚,我就一天不離職!”

路過的秦楠衫清咳兩聲,語氣嚴肅:“都沒事幹是吧?”

八卦小團體一哄而散,坐回各個辦公區表情正經得不得了。

秦楠衫正想去給傅書濯報告項目進展,去透過沒關嚴實的百葉窗看到溫馨一幕。

裴炀坐在沙發上,傅書濯單膝觸地半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給他上藥。

秦楠衫腳步頓在門口,一邊又覺得有些心酸。

兩人感情那麽好,又那麽年輕,病魔偏偏要找上門來。

“很疼?”

裴炀看着傅書濯沉凝的表情,猶豫回答:“還成?”

傅書濯差點氣笑。

這傻貓握了幾顆碎石子在手心磨了一路,血淋淋的都沒發現,還是回到辦公室準備吃蛋糕才覺得疼。

傅書濯用生理鹽水仔細地清理傷口,傷口都不深,但手心好多地方被磨破了。

“疼就說,我會輕點。”

“哦。”裴炀非同一般的大腦差點想歪。

他家混蛋先生也經常說這句話,不過每次都是在床上說,說了還不算數。

裴炀上過好幾次當,他一說疼,那混蛋反而更興奮了。

傅書濯擡眸,正對上裴炀幽幽的眼神:“……怎麽了?”

裴炀別開眼:“沒事。”

他才不會承認,看到傅書濯這麽耐心對待原主的樣子,他有點想先生了。

再不見面,他都要想不起對方的樣子了。

裴炀大腦倏地一陣空白……好像真的想不起來。

傅書濯的聲音把他從木楞中拉了出來:“蛋糕少吃點,等會兒就要吃中飯了。”

裴炀一時忘了剛剛在想什麽,聞言老實點頭:“嗯。”

“……”

突然這麽聽話,傅書濯還有點不習慣。

裴炀很熱衷于吃,但偏偏有個嬌氣的胃。

不能吃太涼、太雜,西點不能跟太油膩的正餐一起吃,可樂炸雞不能一塊吃。

只要一折騰,鐵定拉肚子,傅書濯只能管着。

這一管就是十來年,從高中到現在,還差三年滿二十載。

別人都覺得結婚第七年才是七年之癢,可傅書濯跟裴炀的結婚與不結婚真的只是多了個證的區別。

要真細究,他們第三個七年之癢都度過一半了。

時間過得真快。

裴炀把他從回憶中拉回來:“那我能再喝杯果汁嗎?”

“……不能。”傅書濯無情拒絕。

聽話個屁,就是失憶後沒以前那麽放肆而已。

傅書濯開始秋後算賬,他意味深長地說:“今天亂跑勉為其難放過你一次,再有下次——”

裴炀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屁.股猛得往後挪了一步。

他小聲嘀咕:“變态。”

傅書濯微笑:“說什麽?大聲點。”

裴炀一噎,他提高聲音:“我說知道了!不會亂跑。”

還是想辦法離婚吧。

原主保不齊就是被傅書濯威逼脅迫在一起的,離婚還算他助人為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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