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睡蓮
傅書濯溫柔請求:“可以嗎?”
“我……”裴炀不自覺地攥緊被角, 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離婚本該是他想要的結果,立刻離也不現實,畢竟他倆不是普通上班族, 作為公司法人及股東, 離婚牽扯到很多東西, 傅書濯願意在幾個月後放手再好不過。
可事實上, “那我願意放手”這句話卻壓得裴炀喘不上氣來, 呼吸都變得急促。
傅書濯:“在這期間, 除非你同意, 我不會不經允許親你, 碰你, 包括牽手擁抱。”
裴炀悶了好久, 才低聲說“好”。
“謝謝小貓。”傅書濯擡了擡手, 又收了回來, “早點休息。”
裴炀一怔:“你去哪睡?”
傅書濯探身将床尾長凳上的超大娃娃扯來:“你之前就很想兌換這個海豚,它會陪你睡覺。”
裴炀木楞地看着他的背影, 半晌說:“晚安。”
傅書濯腳步一頓:“晚安。”
寶貝。
一道門将兩道急促的呼吸隔絕,傅書濯靠住牆,有些脫力地閉眼。
那些話是緩兵之計不錯,可如果幾個月後, 裴炀仍然想不起什麽,也十分抗拒他, 他該怎麽辦?
總不能真如當初裴炀跟他開的玩笑,一把手铐, 一道鐵鏈, 囚禁起來。
裴知良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房門口:“工作很累?”
傅書濯睜眼, 迅速調整好情緒:“今天是有點, 過兩天就好了。”
裴知良:“身體也重要。”
傅書濯知道裴知良始終擔心自己沒法好好照顧裴炀,他說了辭職的事:“我打算下周帶他出去轉轉,看看以前待過的一些地方。”
裴知良一怔:“也好。”
傅書濯:“您要是有什麽建議,也可以說。”
裴知良沉默良久:“沒有,你安排就好。”
他轉身走進次卧,背影一下子佝偻了不少。
這幾天夜深人靜時他總在想,如果不是自己當初死活不同意他們在一起,裴炀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天心力憔悴的地步,甚至得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病。
越是看到他們過得好,感情好,裴知良就越會這麽想。
三個人,三個無眠的夜。
傅書濯躺在一米五的小床上,耳機播放着《張揚》。
“好不容易盼來周六,傅書濯那混蛋竟然約我去鬼屋。鬼屋有什麽可玩的,我一點都不慌,但為了滿足他的英雄心,我勉為其難抓住他的手,說有點怕。”
“他嘲笑我,還在我們落進機關棺材裏時按着我親,我不合時宜地想到‘生同衾死同椁’這六字。明明還年輕,我就開始期待白首複共赴夕陽的景象……其實悄悄說,我都被親硬了,不知道他有沒有感覺到。”
“突然出現的鬼怪npc把我吓萎了,他扣住我的手溫柔說,說,別怕,我保護你。我承認,那一瞬間我被他蠱惑了,于是我問他:保護的期限是多久?他說一輩子,直到他死。”
裴炀在書裏寫道:“要說話算話,騙人的是狗。”
傅書濯抵住唇角,眼眶微紅,裴炀好似記得他們相處的每一個細節,做過的每一個承諾。
“可混蛋就是混蛋,冰淇淋都要跟我搶,再舔舌頭都割掉。”
“他說今晚不想回寝室,問我有沒有帶身份證。我知道他想幹什麽,雖然我沒帶,卻撒謊說帶了,然後給了室友五十跑腿費叫他給我送來。”
“可這傻.逼就真抱着我睡了一晚上,都硌到我了混蛋!白花那五十塊錢。”
傅書濯唇邊溢出一絲笑意,年輕那會兒精力過剩,他自然想做,可又覺得裴炀連接個吻都紅耳朵,太單純,做這些為時過早。
他只是沒想到裴炀會叫室友給自己送身份證,甚至沒在記憶力抓住什麽蛛絲馬跡。
傅書濯摘下耳機,苦中作樂地想,又要開始為期不知幾時的禁/欲生活了。
什麽時候睡去的已經忘了,再醒來已是周一,傅書濯今天真得要去趟公司。
他早起煎了個簡單的雞蛋餅:一點蔥花,兩勺面粉,五六個雞蛋,再放六七勺水和适當的辣椒粉和鹽。
這些食材一起和勻,再一勺勺放到熱鍋裏攤,沒一會兒就會收獲十來張薄薄的雞蛋餅。
怕單吃太枯燥,他又炒了點青椒土豆胡蘿蔔絲,全程花不到二十分鐘。
最初傅書濯早餐只會煮粥,但又覺得後半輩子都可能都得自己來做飯,總不能讓裴炀天天喝粥,于是他就去找看程耀發在網上的美食視頻,慢慢學。
他從一開始的煮粥都會糊,到現在拿手的十幾種早餐,也不過一年時間。
吃飯的時候,裴炀一直悶頭幹吃餅,裴知良看不下去:“不噎?喝點牛奶。”
裴炀:“挺嫩的,不噎……”
他昨晚一晚上沒睡好,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傅書濯的擁抱。
海豚娃娃很大,也很軟,但不會主動抱他,也不會有令人心安的體溫。
他悄悄發了條消息給旁邊的傅書濯:我能不能跟你去公司?
傅書濯垂眸看了眼,單手打字:你讓爸一個人待家裏?
裴炀抿了下唇,自以為不顯眼地看向裴知良。他還挺喜歡原主爸爸,但又有點怕,太嚴肅了。
他又打下一行字:那你今天能不能早點回來?我不知道怎麽跟爸相處。
這句傅書濯沒回,裴炀等了半天,被裴知良瞥了一眼才老實幹飯。
傅書濯勾起一抹笑意,故意夾了點胡蘿蔔絲放餅裏包好,遞給裴炀:“吃點素菜,營養均衡。”
“……”裴炀差點就被傅書濯昨晚的傷心樣子騙了,混蛋就是混蛋!
當着長輩面挑食總不好,他只好乖乖吃完,比裴知良這個老人家還細嚼慢咽。
傅書濯雅致地擦拭嘴角:“我吃完了,你們慢慢吃。”
裴知良淡道:“開車慢點。”
傅書濯拿起外套和車鑰匙:“中午會有阿姨來做飯,晚上我和炀炀做給您吃。”
父子倆都是一愣,裴炀一邊高興一邊愁,高興的是傅書濯這麽說代表他今天會早點回來,愁的是他怕自己做的菜裴知良不喜歡。
灼灼邁着小碎步送傅書濯上班:“喵,喵~”
“再見。”傅書濯抱起它揉了一把,才關門離去。
裴炀撇撇嘴,小妖精。
裴知良端起杯子:“它叫什麽名字?”
裴炀:“灼灼。”
裴知良一頓,才抿了口牛奶:“哪個zhuo?”
“灼燒的灼。”裴炀知道他誤會了,耳朵不由一紅。
裴知良拍拍手,喚道:“灼灼,來。”
灼灼特別親他,昨晚也是跟裴知良睡得,聽到叫喚立刻小跑過去,跳到爺爺腿上。
裴知良:“它多大了?”
裴炀:“醫生說應該一歲多。”
裴知良:“什麽時候養的?”
裴炀摸摸鼻子:“才養幾天,是小區裏的流浪貓。”
裴知良嗯了聲:“帶回來了就好好養。”
裴炀一愣,下意識問出了心中的委屈:“您以前為什麽總不讓我養狗?”
裴知良一怔:“你想起來了?”
裴炀有點懵——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問,可能是《張揚》裏記錄過這件事,所以他才會下意識幫原主問出口。
裴知良陷入回憶:“那時候你總說我偏心姐姐,你姐姐養貓我就讓她養,你想養狗我就不許。”
“但你姐細心又有耐心,她養了貓就會自己負責,現在那貓還活着呢,整整十八歲了。”
裴炀看了眼悠然自得的白貓,有些想象不到它老的樣子。
裴知良一點沒顧忌兒子生病,該說什麽就是什麽:“可你那時候什麽性子啊?風風火火,做事三分鐘熱度,你姐的貓又怕狗,我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
不過也不止這一件事,是很多小事累在一起,兩人脾氣都犟,加上青春叛逆期,他們說不到兩句話就要吵架。
吵着吵着,就再沒了冰釋前嫌的機會。
後來有幾年,裴知良都在反思,當初裴炀能毅然決然地選擇傅書濯,是不是也因為家裏給他的愛不夠,才會被別人哄得團團轉。
“爸給你道歉。”裴知良頓了頓,“以前不該總兇你、訓你,對不起。”
裴炀一下子慌了神,這聲對不起他哪裏受得起。
他眼眶不知不覺地紅了,只能替原主說聲沒關系,是小時候不懂事,計較太多。
裴知良眼裏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你可能也不記得,你還有個哥哥,我們家三個孩子,屬你最皮,從小就喜歡上蹿下跳,還跟大鵝鬥過法。”
裴炀沒忍住問:“誰贏了?”
“我們成年人都未必打得過鵝,你那會兒就丁點大。”裴知良用灼灼失作為參照比劃了下,“大概就三個它高,還不到我腰,硬揪着大鵝脖子說要吃它,被它攆了一路。”
裴炀老臉一紅,嘟囔:“小時候不懂事。”
“要不是你哥護着你,你早被它一翅膀扇飛了。”
“……”妥妥黑歷史,裴炀第一反應是千萬不能讓傅書濯知道,不然又要被抓到把柄調侃。
話題打開後,氣氛總算沒那麽尴尬了。
裴炀安靜聽着裴知良說以前的事,總忍不住羨慕,如果他爸也能這麽心平氣和地跟他說話就好了。
等到傍晚四點多,裴炀終于收到傅書濯發來的語音:“進電梯,我在一樓等你。”
裴炀鬼鬼祟祟看向裴知良:“爸,傅書濯喊我出去。”
裴知良也聽見了語音:“去吧,注意安全。”
換好鞋出門,裴炀終于一身輕松,和長輩同處一室還是太有壓力了。
傅書濯就等在一樓電梯口,門一開裴炀就看見了他:“我們去哪?”
傅書濯帶他上車:“買菜。”
裴炀開始緊張:“萬一我做的飯菜爸不喜歡……”
“不會的。”傅書濯給他扣上安全帶,“這麽多年你也沒給他做過一次飯,他肯定想吃。”
裴炀一怔:“為什麽?”
傅書濯一頓,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
在裴炀的概念裏,這裏是書中世界,他跟父親的關系應該很好,那這麽多年一頓飯都沒給對方做過未免有些奇怪。
傅書濯輕飄飄帶過:“最開始你做菜不好吃,不好意思展示廚藝,我們又太忙,沒時間。”
還是有點奇怪,可裴炀又說不出哪裏奇怪。
買菜就在附近的超市,兩人慢悠悠地逛,傅書濯試探道:“你失憶了,做飯還會嗎?”
裴炀遲疑一瞬:“應該會的。”
他自然是還會做飯,畢竟只是穿書,又不是真的失憶。
“那就好,今晚做幾樣你拿手的菜。”傅書濯推着推車,擠在人群挑着食材,“泡椒蒸鲈魚……香鹵豬腳,裏面放鹌鹑蛋還是黃豆?”
裴炀遲疑:“黃豆?”
他挺喜歡吃鹌鹑蛋,但剝殼是真累。
傅書濯輕笑:“都放吧,我給你剝蛋。”
裴炀:“……”
這話怎麽聽着這麽奇怪。
傅書濯:“再來一道油焖蝦,一個湯,葷菜就夠了。”
裴炀點頭:“老母雞湯?”
傅書濯隔着三兩個行人驀然回首,無奈一笑:“我現在去哪給你買新鮮老母雞?”
“那……”裴炀耳朵一燙,聲音小得可憐,“山藥排骨湯也可以。”
傅書濯隐晦地勾了下唇:“聽你的。”
素菜燒兩個就夠了,傅書濯選擇了較為清淡的清炒絲瓜和耗油生菜,都是裴炀擅長的菜色。
裴炀有點納悶,原主跟自己還真挺像,喜好相同,就連會做的菜都差不多,也難怪他會穿到這本書裏。
到自助買單閘口,傅書濯看了眼一旁桶裏的紫色睡蓮,三十元五支。
裴炀莫名不爽:“又買回去給貓玩?”
傅書濯附和:“嗯,給昨晚上熱搜的小貓玩。”
裴炀這才意識到他在說自己,不由老臉一紅,眼神不自在地亂飄:“別叫我小貓。”
“好的小貓。”
“……”既然管不住,裴炀索性裝聽不見,“睡蓮怎麽養?”
傅書濯一邊給商品掃碼一邊說:“回去先倒過來給根心灌水,然後慢慢剝開花瓣外層的保護葉,多養兩天,它就睡醒了。”
“後面就不用管了?”給睡蓮掃過碼後,裴炀就緊緊握着它,生怕被搶走似的。
傅書濯微頓:“當然要管,睡蓮很脆弱,要精心呵護才能活得久。”
到家已經五點了,兩人需要抓緊時間。
今晚主要是裴炀的主場,傅書濯給他打下手:“豬蹄焯好水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段時間沒做飯,裴炀有點手忙腳亂:“幫我拿一下八角和香葉。”
傅書濯将早就準備好的大料遞給他:“冰糖也給你。”
豬蹄一下鍋就糖色就濺了出來,噼裏啪啦的,傅書濯替裴炀擋了一大半。
裴炀頓時心急:“疼不疼啊?”
傅書濯本來到嘴邊的不疼硬生生咽回去:“有一點。”
裴炀連忙用冷水給他沖,傅書濯倚在水池邊笑:“要是能給我呼呼就更好了。”
裴炀立刻意識到被耍了:“呼你兩巴掌行不行?”
傅書濯臉皮厚:“也行,你舍得就呼。”
裴炀:“……”
傅書濯确實履行了承諾,不再對他動手動腳,改動嘴了。
這兩巴掌呼上去還不得把裴知良吸引來,不呼又對不起自己蠢蠢欲動的心。
有傅書濯幫忙,晚餐燒得井然有序。
裴炀拿起鹽盒,愣了一會兒:“我剛剛放鹽了嗎?”
他一時間有些沒想起來。
傅書濯語氣自然:“放了,是不是忘了?”
裴炀嘟囔着:“最近記性确實不好。”
每次出門都覺得門沒關,刷完牙覺得水龍頭沒關。或許是突然穿書,讓自己變得有點疑神疑鬼。
傅書濯心髒發緊,卻完全沒有表現在臉上:“我們周四就出去玩。”
裴炀:“那貓怎麽辦?”
傅書濯:“爸好像很喜歡它,商量過後準備把它帶回去養。”
裴炀忍不住碎碎念:“爸說我姐家的貓今年已經十八歲了。”
傅書濯:“對,老得走不動。”
裴炀跟姐姐其實一直有聯系,只是不多,傅書濯在他姐朋友圈看過貓的照片,像個行将木就的老人。
“希望灼灼也能活那麽久。”
“會的。”傅書濯頓了片刻輕聲說,“都會長命百歲。”
裴炀吐槽:“貓長命百歲還不得成精?”
傅書濯看着裴炀側顏:“成精好啊,就能一直陪着我了。”
裴炀心裏頓時有個瓶子翻了,酸得要命,偏偏他自己毫無意識,一直到開飯都不願意搭理傅書濯。
傅書濯:“睡蓮要插進花瓶了。”
裴炀氣到炸毛:“插什麽插,給你的貓玩去。”
傅書濯吃飯坐他旁邊,裴炀也氣:“不是要貓陪你一輩子?跟它坐去,我跟爸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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