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小樓

傅書濯一時沒敢動。

他極力克制着愈來愈重的呼吸, 腦子有點亂。剛剛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裴炀真的會給予肯定的回答。

不是四角戀麽,不是還有個‘先生’麽?

這麽快就不重要了?

傅書濯一面吃着“先生”的醋, 一面又以“先生”的身份覺得酸, 原來自己這麽不重要。

“你……”

裴炀說出口就後悔了, 轉身背對他:“你不要的, 那就算了。”

他心裏亂糟糟的一團,腦子也不甚清醒。

大概世界上再找不出像他一樣的第二位,心裏惦記着兩個人, 又同時傷害了兩個人。

他努力想要保持忠誠,可只要一聽到傅書濯的聲音, 一對上他溢滿萬般情緒的眼睛,理智就會開始崩塌,說不出一點拒絕的話。

大腦在保持界限,可心會疼,會不忍。

傅書濯揉了下他的腦袋:“沒有不要。”

裴炀僵了僵, 随後又聽傅書濯說:“每天都要很想親你, 抱你,c…弄你。”

“但你現在記不清從前,等你想清楚那一天, 我們就重新開始。”

但他的傻貓生病了, 記不清從前, 他可以等待,用餘生等待。

等傻貓想清楚那天,他們就能破鏡重圓。

他們的鏡子不能說碎了, 只是上面蒙了一層霧, 有點看不清晰。只要給點時間慢慢擦拭, 終有一天能明了。

裴炀眼眶微紅,悶聲說:“我困了。”

傅書濯:“那睡會兒,到了叫你。”

裴炀:“嗯。”

“可以繼續抱嗎?”

“嗯……”裴炀扭了下身體,“你要不先解決下。”

傅書濯鼻尖蹭着他後腦:“不用,忍忍就好了。”

裴炀:“……”

傅書濯這樣總叫他有種負罪感,明明這具身體是他合法愛人,卻因為他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讓傅書濯只能不斷克制忍耐,讓傅書濯經受不自知的離別。

他愣愣地望着牆,耳邊是火車低沉的轟鳴。

他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和先生也曾坐火車去旅游。那時候存款不多,機票太貴了,他們便選擇了更磨人的交通工具。

可因為有對方在,于是窗外平平無奇的山水樓房都變成靓麗的風景。

他和先生窩在只有七十厘米的硬卧床上,下鋪有其它乘客在聊天,他們在上鋪耳鬓厮磨,竊竊私語。

先生吻着他的脖子,他癢得直縮。

“當初就是坐着這樣的火車,十七個小時,讓我從出生的地方見到了千裏之外的你。”

“放屁,你是來上學的又不是專門見我的。”

先生笑眯眯地哄他:“正是因為坐了那十七個小時的火車,才能讓我們再十幾億人中注定相遇啊。”

他輕聲問:“那你想回去看看嗎?”

先生安靜了好久,然後低喃:“沒什麽好看的,唯一對我好的人已經走了……她叫我走出來,永遠都不要再回去。”

那時候他什麽都沒說,只是安撫地抱住先生,而心裏卻想見見那個唯一對先生好的人,想得到她的認可,想謝謝她給了他們相遇的機會。

·

裴炀是被癢醒的,他扭了下頭,才發覺是傅書濯細硬的發絲戳着他脖子。

傅書濯還沒醒,依舊将他緊緊箍在懷裏,生怕他跑掉似的。

裴炀有點暈,他揉揉太陽穴,夢裏的一切都像蒙着一層霧,怎麽都回想不起來。

他還有點想去衛生間,但傅書濯似乎睡得很沉……

也不是不可以忍一會兒,就忍十分鐘。

十分鐘過去,裴炀看了看腰間毫無動靜的手臂,心一軟,要不再等會兒吧。

又是十分鐘過去……旁邊的手機亮了起來,已經下午四點四十了,還有二十分鐘就到站。

“……”

裴炀睜大眼睛,都忍這麽久了,等會兒直接去車站衛生間吧。

身後傳來傅書濯的悶笑:“腳踝一直搓什麽?”

裴炀瞬間惱了:“醒了就起開。”

“不,我手抱麻了,你得補償一下。”

傅書濯頂了/頂腿,裴炀整個人一抖,低吼:“傅書濯!”

“嗯?原來我們貓兒想去衛生間,那怎麽不早說?”傅書濯輕蹭着,“憋久了膀胱會壞的。”

“那你還不滾開——”裴炀咬牙徹底,臉漲得通紅。

他整個人直接被這一下給頂酥了,差點癱在傅書濯懷裏。傅書濯就是個超級王八蛋,表面上說着等他想清楚,失憶了不會對他做什麽,實際上一直瞎撩瞎碰瞎勾/引,說出的每一個字、做的每一個動作都在越矩。

“喵一聲,求求我。”

“混蛋……”裴炀差點氣哭,“你那麽喜歡貓怎麽不跟貓過日子去!”

傅書濯沒想到這能把裴炀氣得眼眶泛紅,一時間慌了神:“我錯了。”

“混蛋!”

“我混蛋。”傅書濯手忙腳亂地給他拍背順氣,“傻不傻?喜歡貓是因為愛屋及烏啊,覺得你像貓,才會喜歡貓。”

裴炀一頓,別開泛紅的眼尾:“我要去衛生間。”

“好好。”

傅書濯翻身下床,想伸手去拉裴炀,卻被一掌拍開。

高級軟卧裏有獨立衛生間,裴炀看都不看他就走進去把門砰得一聲關上。

傅書濯摸摸鼻子,這次是真逗過頭了。

雖然已經看過《張揚》,知道裴炀很吃貓的醋,但沒想到記憶錯亂的情況下都能醋到這份上。

等衛生間的水聲停止,傅書濯也沒見裴炀出來。

“我錯了炀炀——”他敲了敲門,“出來好不好?快到站了。”

裏面沒有應聲。

傅書濯無奈:“我真的知道錯了,不該不讓你上衛生間,也不該逼着你喵——我汪給你聽行不行?”

頓了一秒,他就要準備汪的時候,門啪得一下開了。

裴炀面無表情地盯着他:“我要聽喵。”

“……”傅書濯失笑,“喵。”

裴炀:“敷衍。”

傅書濯捏了下嗓子:“喵~”

能把人哄好,別說喵叫了,豬叫都行。

裴炀勉強滿意,繞過他開始收拾東西:“以後不許碰我。”

傅書濯無辜道:“那得給個期限吧,一直不給碰我會抑郁的。”

裴炀:“一個月。”

傅書濯倒吸口氣:“太長了,一小時差不多。”

“……”裴炀盯着他,“兩個月。”

傅書濯:“兩小時行不行?”

裴炀:“……”

最後在傅書濯的死纏爛打下,不給碰的時間被縮短至今晚入睡之前。

“各位旅客,列車即将到達榕城站,請在榕城站下車的旅客準備好自己的行李下車——”

裴炀已經拎好了行李,水和吃得也都收進了包裏,傅書濯靠近的時候他一臉冷漠:“剛剛說好的,離我不能低于一米距離。”

傅書濯:“出站能不能不算?人太多了,不跟緊點我怕走丢——我路癡。”

裴炀壓根不信,傅書濯的嘴,騙人的鬼。

傅書濯也确實沒能如願,因為在這一站下車的人根本沒幾個。站內空曠,一眼就能望到頭,傅書濯只能老實地遵守一米的原則。

傅書濯:“我來拉行李箱。”

裴炀杜絕他的一切靠近:“不用。”

“我背包。”

“不用。”

傅書濯沒轍,只能跟在身側,他揉了揉剛剛在狹窄床鋪被裴炀壓得有點麻的手臂,才突然反應過來——傻貓不會是在心疼他手麻了,才堅持自己拎行李箱?

果然,裴炀看他在揉胳膊,眼神不受控制地瞟了好幾次。

“已經不麻了。”傅書濯覺得心軟又有點好笑,“給我拎吧?”

裴炀冷漠:“誰管你麻不麻,離我遠點。”

還好行李箱不重,傅書濯也沒太堅持。裴炀停在了火車站出口,別扭了好久才問:“走哪邊?”

傅書濯:“還要坐公交,現在應該還能趕上最後一班。”

他家還不算是在榕城裏,而是旁邊的一個小鎮,但經過這二十年的發展,已經被收納為旁邊榕城縣的一部分。

“趕不上怎麽辦?”

“趕不上就包個車回去。”傅書濯看了看行李箱,“直接在這裏包車也可以,免得還要往公交站走。”

路邊就有很多私車師傅,見到乘客就問要不要包車,價格也會比普通出租車貴很多。

裴炀抿了下唇:“我想坐公交。”

不知道為什麽,他想感受一下傅書濯曾有過的生活。

公交站離這裏有一公裏,他們又打了個車過去,等了一會兒才等到城鄉公交車。

從這裏到傅書濯的家大概要一個小時,票價八元。

公交車很大,但又很破,晃晃悠悠的,車裏也大多是老年人,撐着拐杖,或腳下帶着包裹,緊緊握着扶手。

裴炀和傅書濯上車後就往後走,雖然有很多兩人座,但裴炀還是皺着鼻子量了下距離,然後揚揚下巴:“你坐後面。”

路途比裴炀想象的好辛苦一點,車裏味道重,很奇怪,師傅還喜歡急剎,蕩得人想吐。

傅書濯沒忍住:“要不要靠着我?”

裴炀頭也沒回:“靠座椅不比你舒服?”

傅書濯:“……”

行。

裴炀打開車窗,外面的空氣倒是不錯,風景也很好,入眼都是綠色。

縣城很小,路也較破,經過的小區樓房都有一定的年紀,外面的牆皮破敗不堪,灰蒙蒙的。

傅書濯說:“這邊是老城區,新城區會好一點。”

裴炀耳朵動動:“你不是沒回來過,怎麽這麽了解?”

傅書濯笑了笑:“家裏那棟兩層小樓我托人買了下來,他有時候會跟我說說這裏的變化。”

“和則路到了,請乘客下車——”

裴炀小心起身,怕碰着前面兩位老人。老人走路極慢,從座位到車門走了将近半分鐘。

裴炀耐心地跟在後面,還不忘斜拉着行李箱提醒傅書濯保持距離:“一米。”

傅書濯:“……”

下車後他們還得走一段,小城有小城的熱鬧,他們路過夜市和步行街,從拱橋度過一條河,才到達傅書濯曾經長大的小樓。

裴炀擡頭看去,小樓依舊保持着老建築的風味,深色木門,白色圍牆。

“到了。”傅書濯輕聲道:“很抱歉,在一起十七年,結婚七年,都沒帶你回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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