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二天早讀結束,喻欽便被老師安排到了靠窗的一列,不知道是不是喻铎川強調過,班主任拒絕了徐正陽搬到喻欽旁邊的要求,兩人中間隔着兩個大組,回個頭都望不着對方。

沒了徐正陽在旁邊提醒他,逗他,喻欽精神愈加不濟,做題時胸口的不适感令他頭脹欲吐。

他去校醫院看過一次,醫生問了情況,初步判斷是精神問題,建議他去專業的醫院看一看。喻欽不想見心理醫生,沒辦法,買了一大包薄荷糖整天含着。

他還是躲着喻铎川,或者不是說躲,而是在賭氣。

反正父親也不會在乎,對嗎?

晚上九點,喻欽收拾書包回家。

車開到別墅門口時,喻欽往裏望了一眼,黑漆漆的。

喬叔若有所感:“喻先生今天有應酬,晚一點到家。”

喻欽點了點頭,走下了車。

解開門鎖,他反手打開燈,照亮屋內一室冷清。

目光落在客廳的沙發,喻欽忽然想起來,他和喻铎川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在沙發上看過一部電影了,回憶裏抱着他給他遞紙巾的男人,陌生得恍如隔世。

他攥緊了手,忽略隐隐作痛的心,彎下腰換鞋。

重新擡起頭時,一簇光在客廳的牆壁上迅速移動過去。

是車燈。

喻欽愣神片刻,便聽見門外發動機熄火的聲音。

“滴——”

指紋鎖解開。

濃烈的酒氣從身後侵襲而來,如有實質般,喻欽的背脊瞬間僵硬。

他轉過身,與站在門外的喻铎川對視上。

玄關處的頂燈昏暗,照在喻铎川的臉上,留下一大片昏暗的陰影,照得他的面容不甚清晰。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望着男人深邃的眼眸,喻欽的心控制不住地狂跳起來。

他整理了一下情緒,剛想故作鎮定地開口說些什麽,喻铎川便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移開目光自顧自換鞋。

喻欽的話就這樣卡在喉嚨,又難堪地吞下去,勾連一片血肉。

他覺得自己可笑極了。

他日日早出晚歸,趁着喻铎川晨跑未回就讓喬叔送自己去學校,晚上故意拖到很晚,遠超出喻铎川的下班時間,生生将兩人的生活軌跡掰成毫不相幹的兩條平行線。

他以為,他妄想,喻铎川或許會因此而有一絲難受。

現在一見,才發現原來對方其實也對自己唯恐避之不及呢。

喻欽鼻腔酸得快要落淚,卻還是扯起一個笑,轉身邁腿離開。

喻铎川在他身後直起腰,帶起的一陣風将他身上的味道引去喻欽鼻前。

喻欽伸出去的腿就這樣定住。

令人暈眩的酒味中,混進了一股無法忽略的香水味——蝴蝶夫人。

腦海中仿佛有一根弦“啪”一下斷掉,理智雪崩般轟然塌陷。

他猛地轉身,一把攔住喻铎川:“你今晚見了誰?!”

喻铎川被迫停下動作,低下眼看到攔在自己腰間的手,只說:“回你的房間去。”

他的避而不談令喻欽直接失控,蝴蝶夫人的暗香幽幽包裹住他,像憤怒的催化劑,一下子便燒得大腦沸騰,眼眶酸脹。

“我問你見了誰!”他逼問道,“你見的是個女人!對嗎!你瞞着我去見女人!”

“喻欽。”喻铎川皺起眉,眼底卻藏着似嘲似諷的笑,“你不要無理取鬧。”

喻欽踮腳攥住他的衣領,湊近一聞,眼淚立刻就下來了:“什麽叫無理取鬧…你抱了她!你衣領上全是她的香水味!!”

他惡狠狠地吐字:“那麽濃,你聞不到嗎!那麽濃!聞得我都快吐了!”

盛怒時的喻欽力氣大得出奇,喻铎川伸手撥了一下他的手沒撥開,表情也冷了下來:“一餐飯而已,你在大題小做。”

喻欽氣得渾身發抖,他一想到自己做題做到幹嘔的時候喻铎川在跟別的女人約會調情,甚至不知道是從哪天開始的,就感覺指尖都燒了起來,恨意幾乎沖破皮膚。

“你今天必須說清楚,你去見了誰,”喻欽的聲音逐漸尖銳,每一個字都像嚼着血肉吐出來,“你們一起吃飯,一起喝酒,你還抱了她!你怎麽可以抱她!”

“你不給我擁抱,你丢了我……卻去抱一個外人……”

攥着喻铎川領子的那只手微微顫抖,喻欽琥珀色的眼珠失去了光彩,發灰地含着淚:“你不要我了。”

男人被鉗制住喉嚨,神情卻倨傲:“放手。”

喻欽滿目血紅地擡起頭來,瞳孔死死追着喻铎川的表情:“你要去愛別人了嗎?爸爸,你疏遠我,是因為愛上了別人,你不要我了,對嗎?”

“這不一樣。”喻铎川說,“你是我的兒子,而——”

“一樣!!就是一樣的!!”喻欽尖聲打斷他,“你不懂!你總是不懂!你不能愛別人,我不許!我不許!”

“喻欽。”

喻铎川聲音重了,釋放出濃濃威壓:“爸爸只是去吃了一餐飯,僅此而已。”

他一根一根掰開喻欽的手指:“你該去休息了。”

男人快步繞過喻欽離開,殘留下彌散在空氣中的酒味和令人作嘔的女人香。

喻欽追上喻铎川的背影,嗓音偏執而嘶啞:

“就一次!我就信你這一次!”他聲音顫抖,“要是下次你還敢……要是你愛上別的女人,爸爸,你就是在逼死我!”

“哐”的一聲,門在他眼前狠狠關上。

震蕩的巨響在空曠的客廳回響,一遍又一遍,振聾發聩。

良久,門外隐隐傳來啜泣聲。

而房內的男人靠着門板,垂眸整理好弄皺的領口,勾起一個滿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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