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無利不起早

鄉下人一年的指望就都在田間地頭了,各家各戶誰不是從一落下種子就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捉蟲除草,松土灌溉,比養孩子還上心的對待每一株禾苗。

如今終于到了豐收的季節,是以,路上挽着籃子,包了頭巾的婦女,個個臉上都笑容滿面。

陸家村依山傍水,土地肥沃,種的粟米畝産能高達兩石。

不缺吃食的人家,就會找了木板車推到縣裏糧站,換成銅錢。

俊俏的小夥會買個簪子手帕,遞給相中的姑娘。

也有換幾壇好酒,埋在院裏大樹下,等到過年,開上一壇,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吃個年夜飯。

多的是扯幾尺素布,給家裏老人或是孩子,裁剪出一身新衣。

是以,此時的陸家村,村民們全都活躍在田間地頭,仔細的将割下的粟米裝進背筐。

粟杆也是燒火的好原料,這都是要屯起來的,接下來一冬的取暖就全靠它了。

“親家!親家!”

喊話的婦人穿一身藍布短褂,描着兩道柳葉似的細眉,一張面皮上也不知糊了多少水粉,白慘慘一張發面團似的虛胖大臉上還塗了個紅色口脂,通身上下就發髻梳的還算順眼,但她不知從那摘得一朵小黃花,插在鬓角,那小黃花還帶着兩片翠綠的葉子。

這婦人垮着籃子,兩步路就行到了秦氏跟前。

“你們全都下地來,可讓我一通好找!”

秦氏擡起腰,抹了把額頭的汗水,皺眉瞅着眼前一臉谄媚的婦人。

“小娥的聘禮……”

倆家已經見過面,聘禮可已經說好了的,小娥模樣雖好,可畢竟是個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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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二郎都是一樣的聘禮,小秀她娘可高興的很吶。

就這個孟氏貪心的很。

“親家,說哪裏話呢,聘禮很滿意,這不是看你們村秋收了,我來走動走動!”

秦氏放下手裏的木鐮,指了指地頭的一排柳樹,“去那說吧!”

為了方便取水,陸家村挖了幾道溝渠,水是從村前的河水裏引過來的。

因是活水,這裏也很清澈,秦氏蹲下去,洗了把脖子裏挂着的汗巾,遞給孟氏。

她頭發裏還冒着的熱氣,熏的那小黃花都貼在發髻上了。

孟氏怕要擦掉臉上的脂粉,連忙擺了擺手。

“我來确實有事,” 孟氏從籃子裏拿出個紙包,你看,“這是小娥給大郎做的一雙鞋,這鞋面可是縣裏的布莊買來的,摸上去可真真兒的細軟,你再瞧瞧這做工,多精致,還有這鞋底子,我可再沒見過更厚的了!”

秦氏接過看了看,确實是雙好鞋,可既然是小娥做的,合該小娥過來送,孟氏這是做什麽?

“親家啊,我家小娥面子薄,人也實誠,做了事也不邀功,可我得替她打算啊。”

原來還是要聘禮來了。

秦氏立馬就要将鞋子還回去,縱然家裏很快就要有十幾石的小米,也能換幾貫銅錢回來。

但她何日受過這樣的氣,正要發作。

“唉,親家,你聽我說,我這不是沒辦法,才求到你這兒來了嗎!”

孟氏口氣一軟,“我就想着能不能借家裏六郎幾本書。”

見秦氏盤腿坐在田埂,拿了扇子正在扇風,一臉不解的望着自己。

語氣頗驕傲的大聲開口道,“這不是小娥的兄弟明年也要參加鄉試嘛,所幸你家六郎也用不着那些了,不如先給了小娥兄弟!”

秦氏手裏的蒲扇一頓,“我們已經分家了。”

孟氏一驚,随即也想明白了,一個瘸腿的文弱侄子,不能科考了,又下不了田。可不得趕緊着分家。這會兒不分,等小娥嫁過去了,她也得想辦法讓他們分。

“你們供他讀了這麽久的書,這說走就走了?總得留下些東西吧,讀書人可得知恩圖報吶,再說我這只是借,等小娥她兄弟考中了,我立馬還回來。”

見秦氏還是沒有開口,“親家,小娥雖然是個寡婦,可還是個清白的黃花閨女,模樣那般好,我們村裏求娶的人可不少阿,若不是看中了你家六郎,我可不同意她嫁過去的!”

孟氏這話到是不假,小娥脾性模樣都好,若不是為了這個,秦氏也不會同意自家兒子娶個寡婦,還攤上孟氏這個花蝴蝶似的親家。

如今聘禮已經下了,若是悔婚,外人只道是男方的錯,不說那聘禮她只能拿回一半,大郎以後再娶也麻煩。

罷了,總歸不過幾本六郎用過的書,她不信,齊氏孤兒寡母的還能硬護着不給?

……

自從開始繡香袋兒,齊氏就盯着手裏的繡活兒,她繡的細致,小心翼翼,總怕繡錯一針。

姜寧擔心她要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其實齊氏已經繡的比姜寧好的太多了,針腳平整,花鳥蟲魚簡直跟真的似的。

若不是布料粗糙,繡線也不夠華麗,她真想将這批香袋兒賣到汴京城去。

“娘,您歇一歇?一直盯着,您眼睛不舒服,也容易錯。”

姜寧從後山摘了些野菊花,嫩黃的花瓣微微發白,這種半開的球形花苞最适合做菊花茶。攤在陰涼通風的地方,讓它慢慢失去水分,幹燥後再曬上兩天,制好的菊花茶能存放上兩年不散香氣,泡在水壺裏,既好聞又好喝。

上輩子,她初入李府,心高氣傲,什麽都要和人較上一較,有個姨娘極愛品茶,她不甘落後,也請了茶道師傅,教她品各種香茗。

花了大把的銀子也只學了些皮毛,自然還是哪種稀少珍貴,就愛哪種。

後來有人送過她一罐菊花茶,氣清香,味苦微甘,十分适合她的口味。但這種随處可見的小野花制成的茶,無論含着多少心意,終究上不了臺面,她也只私下裏喝了幾回。

姜寧還移植了幾株在院子東南角,被掐了花朵的植株光禿禿的立在那,頗有幾份委屈。

齊氏擡頭看了一眼,“這野菊花得明年春天移栽才好活!”

姜寧将陶罐裏的水澆上去,“見到了就挖回來了。”

見齊氏還在低頭捧着香袋兒穿針引線,走過去,“您已經繡的很好了,不急在這一會兒的。”

“一會兒天就黑了,我把這個繡完。”

姜寧已經拿走了齊氏腿上放着的針線筐。

倆人這幾天已經繡了三十多個了,到後天怎麽也能做出五十個。

這種小玩意就得緊俏着賣,才能賺上錢。

……

陸景深的腿這幾日疼得越發難忍,他左腿的骨頭可能已經長歪了。

有時候他恨不得拿把鋸子就此鋸掉才好。

姜寧進屋換鞋,見陸景深一動不動躺在床上,走過去,卻見他滿頭大汗,就準備掀開他的褲腿看一看。

以往他昏迷不醒的時候,她掀過很多次,這次也是駕輕就熟的就拉開了蓋在他身上的薄被。

不料,陸景深并未睡過去。

關鍵是他沒穿褲子!

“我,我……”

姜寧這的确是第一次看見一個男人的雙腿,修長健壯,仿似蘊含着無窮力量。

上輩子與李遠亭在一起,她含羞內斂,為數不多的幾次同房也從不敢直視他換衣。

而李承謙雖名為她的兒子,但她撫養他的時候,家裏奶娘仆婦一堆兒,她也從未見過他的身體。

匆匆一瞥,并未看得再細致,但給姜寧的沖擊依舊很大。

男人臉頰微紅,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惱怒。

他一把抓過被子蓋在身上,甚至已經坐了起來。盯着姜寧還伸在空中的手,眸色深沉,薄唇微抿,看不出喜怒。

“你為什麽不穿褲子!”

男人并未開口,眼神示意她出去。

姜寧已經忘了掀他被子的初衷,讪讪的放下還指着他的手,只覺指尖都是尴尬。

……

秦氏過來的時候,姜寧和齊氏正在院子裏吃晚飯。

環顧四周,除了屋子破舊一些,收拾的到是有模有樣,院子很大,桌椅板凳一應物件兒都有。

齊氏手裏肯定不止那一百多文!她到底小瞧了這個看起來溫溫柔柔的三弟妹。

“純娘,正吃着呢?”

他們走的時候可沒帶走家裏一粒糧食,看着碗裏黃澄澄的好像是小米。

姜寧看秦氏垮了個籃子,裏面應該放的是高粱馍馍,他們已經好久沒吃面食了,只是這農忙時節,秦氏帶了東西翻山路過來,一定不懷好意。

齊氏應了一聲,也沒再招呼。

秦氏自己尋了個板凳坐下,笑着開口道,“瞧,這是家裏剛蒸的高粱饅頭,不知怎的,一樣的做法,我就是比不得純娘你的手藝,”說着揭開籃子上面蓋着的布,拿了一個拳頭大的饅頭遞給齊氏。

齊氏看了看沒接,兀自吃着自己碗裏的飯菜,又替姜寧夾了一筷子涼拌野菜。

“純娘啊,六郎如何了?他如今在哪,我去看看!”

“他卧床養病,大嫂還是別去看了,到時候被過了病氣就不好了,你有什麽事,就在這兒說吧!”

秦氏将籃筐放在桌子上,“咱雖然分了家,可還是親戚不是!你大哥想着你們這剛搬了家,一應物件都不齊全,這不就讓我上來看看嘛,”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看你們如今過的好,我也放心了!”

秦氏擡手抹了抹眼淚,“當初那事,你怨我們,怪我們,我都理解,是我對不住你們!”

“大嫂,你不必這樣,我理解你們的難處!”

齊氏放下手裏的碗筷,嘆了口氣,之前是把他們當做自己最親的親人,掏心掏肺的一心為着那個家,最後才會失望。

如今仔細想想,他們也沒做錯什麽,不過是家裏太窮了。

只是她的心涼透了。

“唉,唉,”秦氏連連點頭,“我就知道你最心善了!”

姜寧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插口道,“大娘,大哥二哥快要成親了吧,只是家裏窮,怕是添不了禮了!”

齊氏正要開口□□姜寧,秦氏連忙開口,“不礙事,你是小輩,那能要你的禮,”又看了看齊氏,“純娘,我知道你如今手裏也沒幾個錢了,意思到了就成,不必多花費!”

秦氏原本沒想着過來要禮,但見到這一院子的物什兒,一想到齊氏手裏還有一大筆錢,她就意難平。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抱歉,今天更晚了。

接下來的更新暫時都在晚上九點左右。

看文兒的小夥伴,諒解一下哈。

鞠躬鞠躬

那個,再厚臉求個收藏,或者留個評論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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