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關系

◎圈住無名指的戒指格外顯眼。◎

孟冬聳了下脖子, 也不敢看他,視線在窗戶上游離。

當時說“等一下再和你解釋”,完全就是随口一說, 她以為過了那個時間段, 周堰成就會忘記這回事。

周堰成耐着性子等她回答,也不催促,像個素質極佳的捕獵者。

心裏陌生的情愫, 變成挑逗的欲念, 在他心底悄悄埋下一顆種子。

孟冬調整了一下笑容, 緩緩坐正身子:“嗯......”

她發出一個沒有意義的單音節, 腦子裏快速組織語言。

周堰成不動, 嘴角倒是挂上了弧度,讓人看不清喜怒。

“就是公司一個關系好的前輩。”孟冬說的是實話, 只掩蓋了小部分事實。

比如, 她确實在許知意面前誇過這個前輩。

再比如, 這個前輩并不普通, 是帶孟冬入行的前輩,對孟冬亦師亦友,在圈裏話語權極高。

孟冬心裏糾結, 掙紮一番, 還是老實坦白:“他很厲害, 是我們公司的主心骨。”

周堰成食指無意識地在扶手上點了點:“關系好的, 前輩。”

他抓重點一向可以。

有幾個字咬得重, 孟冬離得近,自然能聽出來。

她聳了聳肩膀, 也沒什麽不好承認的:“嗯, 關系不錯。”

“有多好?”

孟冬不知道怎麽具體描述, 幹脆伸手比了比:“大概,這麽多吧。”

周堰成看着孟冬比畫,低頭轉了轉無名指上婚戒,淡聲問:“那我呢?”

沒想到周堰成會問這個問題,她愣了幾秒,兩只手合住,又緩緩張開,兩手之間的距離一會兒小,一會兒大。

她苦惱道:“這讓我怎麽形容?”

周堰成轉婚戒的動作停住,他收攏手指,對這樣的回答并不意外。

片刻後,他靠向椅背,把視線投向相反的方向,不再看孟冬,也沒再說話。

孟冬小心翼翼地,在周堰成視線移開後,張開雙手。

座椅間空間狹窄,這已經是她兩只手能張開的最遠距離。

這樣?

她獨自疑惑,沒注意到周堰成已經撇開視線。

煩惱了一會兒,孟冬轉頭看他,卻只看到周堰成側過去的頭。

“......”

好吧。

孟冬慢吞吞地放下手,往窗戶旁又縮了縮。

……

鎮子上的路狹窄又泥濘,大巴繞了遠路,多走了一大圈才回到旅店。

下車後,孟冬說什麽都不讓周堰成扶。

她抱着新買來的羊駝玩偶,扶着樓梯扶手,一蹦一停,倔強地跳上了二樓。

剛回來不久,周堰成就被周決叫去三樓,這會兒不在房間。

孟冬坐在床邊疊衣服,敲門聲突兀地響起,她渾身一震,下意識看向門邊。

許知意提着醫藥箱,慢吞吞地推門進房間,坐到了孟冬對面。

“擡腿,我看看。”

回來後許知意喝了幾粒解酒藥,想起孟冬受着傷,又淋了雨,強撐着精神下樓看她。

她撩了下額前的碎發,有些煩躁,自責道:“怪我,這幾天情緒沒調節好,明明還在工作,居然喝這麽多。”

孟冬乖乖擡起腿讓許知意上藥,雙手撐在身後,仰頭看着天花板:“沒事,反正撫州的錄制結束了,你還有一晚上時間能調整呢。”

許知意貼上無菌布,把邊緣固定好,才起身重新坐在床上:“我從三樓下來時聽到周決和周堰成聊天,說什麽下半年財務預算,什麽退出的,這事兒你知道嗎?”

孟冬愣了片刻,緩緩搖頭:“不知道。”

周堰成工作上的事,她從來沒有問過。

退出……

是指退出節目?

孟冬一時有些恍惚,直到許知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神:“要走了?”

“嗯,回去睡覺。”許知意見她心不在焉,伸手在她額頭輕彈一下,“好奇就問問。”

許知意走後,孟冬在床上躺了幾分鐘。

她起身活動了一下受傷的腿,推門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站在樓梯口,她看着上樓的臺階,猶豫幾秒,轉身向樓下走去。

前臺沒有人,一直放在茶桌上的收音機也搬進了樓梯間,一樓空空蕩蕩的,只有風穿堂而過的聲音。

孟冬站在門口,看着雨點在積水處蕩開漣漪。

“喵嗚~”

有一抹白輕巧地躍進了孟冬的視線。

一只眼角有黃色花紋的小貓沿着屋檐下的臺階,一路走到了孟冬腿邊。

它擡腳搭着門框看了眼裏面,又收回腦袋,擡起前爪舔了舔。

小貓沒有移動的打算,坐在孟冬腿邊,自顧自地舔起了毛。

孟冬覺得它格外眼熟,盯着看了許久,她在小貓面前蹲下:“你是不是那天害我受傷的小貓呀?”

小貓好似聽懂了她的話,停下了動作,尾巴在腳邊繞了一圈,整個貓乖巧地仰着頭,一聲一聲地叫着。

“好吧,既然如此,我原諒你了。”

孟冬自己腦補了一出對話,她伸出食指,不敢摸,試探着觸碰到小貓的腦袋,輕輕點了點:“咪咪,你餓嗎,我記得樓上還有些吃的,你要吃嗎?”

她自言自語完,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點開百度,輸入:小貓可以吃火腿腸嗎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才一瘸一拐地上樓,從包裏取出幾根火腿腸,拿下樓喂小貓。

小貓聞到火腿腸的味道,立馬瞪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冬剝去腸衣。

趁小貓吃得投入,孟冬大着膽子伸手摸了摸它的後背。

小貓不護食,也不理會孟冬,吃完後滿足地伸了個懶腰,靠在她腳邊趴下了。

“行行行,交給我吧,誰讓你是我唯一的哥呢。”周決的聲音從二樓傳來,緊接着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從二樓下到一樓。

孟冬蹲在地上,好奇地看過去。

周決正歪着頭和周堰成說話,下完最後一個臺階,轉頭就看到孟冬蹲在地上。

他以為樓下沒人,餘光瞥見一個朦胧的人影,心頭一跳,尖叫一聲:“卧槽吓我一跳!”

他站穩身子,撫了撫自己的胸膛:“你受傷了不在房間裏待着,在這兒幹嘛?”

孟冬抿了下唇:“喂貓。”

周決狐疑地看她一眼:“貓呢?”

剛剛周決大驚小怪一聲,小貓受到驚吓,早就跑遠了。

“算了算了。”周決擺擺手,轉身進了前臺側面的隔間,朝着裏面喊,“老板在嗎?辦一下退房,我們明天早上就準備走了。”

得到老板回應後,周決直接邁進房間。

孟冬看着周決進了隔間,回神後,發現周堰成朝她伸出手。

他的手很好看,指關節修長,圈住無名指的戒指格外顯眼。

那是前幾年,她買來應付家長的婚戒。

沒想到他還帶着。

孟冬牽住周堰成的手,借力站起來:“這個戒指你還帶着?”

一時失神,孟冬把心裏想法問了出來。

周堰成垂眼,順勢看向自己的手:“習慣了。”

孟冬故作鎮定,點了點頭。

她盯着自己的腳尖,活動了一下受傷的腿,遲疑着,叫面前男人的名字:“周堰成。”

“怎麽了?”

孟冬擡手,掌心相對,虛虛地劃過面前的空氣:“這麽多。”

她不得不承認,周堰成對她好,比孟家任何一個人對她都要好。

所以,盡管她要離開孟家,離開這個名利場,她也不想傷害到這世上寥寥無幾對她好的人。

周堰成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她在比畫什麽,臉上的表情失去管理,嘴角彎着,輕笑了一聲。

“這麽多?”

氣音低低的,酥酥麻麻的,繞着孟冬打轉。

孟冬低頭:“嗯。”

……

第二天,嘉賓出發去湖溪。

孟冬定了五點的鬧鐘,鈴聲一響,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點下“五分鐘後再響”的按鈕後,又一頭栽倒在枕頭上。

閉着眼睛思索了幾秒,她掙紮着坐起來,走出卧室,視線在外面的屋子裏繞了一圈。

“周堰成?”

她試探着喊,卻沒有得到回應。

周堰成的床鋪空蕩蕩的,五點的撫州天還沒亮全,窗簾拉着,起居室裏漆黑一片。

孟冬揉揉眼睛,舒展了一下身體,走進衛生間洗漱。

洗漱完,她從衛生間出來,發現周堰成坐在沙發邊,低頭撕開一個創可貼,往自己的食指上纏。

周堰成身上還有從外面帶回來的寒氣,發絲上沾着清晨霧氣,看起來出了很久的門。

“你去哪兒了?”

問完,孟冬擡腳跨過攤在地上的行李箱,慢吞吞地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收進箱子裏。

“沒去哪兒,就在樓下走了走。”

周堰成不擅長說謊,演技倒是爐火純青,臉上絲毫看不出一點撒謊的痕跡。

孟冬也不戳破:“就在樓下走了走,手指還受傷了?”

“被扶手上的倒刺劃了一下。”他風輕雲淡地轉移話題,“箱子收拾好沒,我幫你提下去。”

孟冬不是刨根問底的人,見周堰成不願意多說,一言不發地收拾好東西,把箱子推到門口,又返回房間,把屋內陳設都歸回原位。

周堰成把自己的箱子扔在走廊,提着孟冬的箱子先行下樓。

等孟冬整理完屋內的座椅後,她放在門口的箱子早已被周堰成放到了大巴車上。

上車後,孟冬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王楚文手裏提着早上沒吃完的包子,她把登山包随手扔在一旁的單人座上,正打算在孟冬身邊落座,就聽到周堰成站在一旁,十分刻意地輕咳一聲。

“......”

王楚文認命地往後挪了一個位置。

周堰成如願坐在孟冬身邊,給她遞了瓶水。

“謝謝。”

早上八點,導演組準點開始直播。

畫面裏,周決拿着喇叭,向嘉賓粗略介紹下一站的情況。

湖溪以濕地、露營、森林聞名天下。

濕地探險、穿越雨林、高空跳傘,熱氣球比賽,有關湖溪的旅游攻略裏,這些基本上都是常駐嘉賓。

和撫州古鎮比起來,嘉賓就好像從新手村剛出來,越級去打boss的菜鳥玩家。

就連一向大膽的王楚文,聽說要徒步穿越雨林後都沉默了。

孟冬想起柴瑞離開前的說辭“下一站情況特殊,節目組得先去看看”,她終于知道何為“情況特殊了”。

只是聽周決介紹,她的膝蓋就開始隐隐作痛。

受傷後好像一直在給大家添麻煩,孟冬過意不去,拽拽身旁人的袖子:“周堰成,後面的活動要是太難,我就不參加了。”

周堰成應了一聲:“嗯,好。”

孟冬問他:“那你呢?”

“陪你。”

很幹脆的兩個字。

不知為何,對于他的這個答案,孟冬竟然沒有很意外。

她沉默了會兒,覺得應該和周堰成說清楚,解釋道:“我是怕拖累大家,所以才不去的,你可以和他們一去玩兒,聽着還挺有意思的。”

“我知道,但你一個人會無聊。”周堰成說完,突兀地沉默下來。

他在與不在,對孟冬而言,似乎沒什麽區別,他的陪伴,也不過是多了一個人,陪她待在酒店裏。

這個人可以是他,也可以是許知意,或者其他任何一個人。

孟冬沒注意到周堰成陡然失落的眼神,撇過頭,輕聲道了句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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