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雨林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周決的聲音被收錄進直播間, 觀衆紛紛表示深有同感。
【我笑的滿地亂爬】
【天真.jpg】
【石·茶藝大師·景】
【誰說孟冬沒有魅力,我第一個不同意】
【長得好看不代表有魅力啊,說不定單純喜歡她的臉罷了】
【就當你誇她了】
山路颠簸, 皮卡車後車廂沒有頂, 只有幾十厘米高的護欄,孟冬心裏的不踏實,手緊抓着護欄。
一連過了幾個大彎道, 車速終于降下, 随後穩穩停在一片空地上。
雨林入口處有一條小河, 不算寬, 剛好沒過人的腳腕, 河水湍急,沖刷在碎石上拍打出白色的浪花。
孟冬怕高怕黑怕蟲子, 但又要面子, 不管心裏多慌, 面上一定要表現得淡定。
在別人眼裏, 她天不怕地不怕,遇到流氓還敢怼兩句。
王楚文下車後就一路拉着趙晴走,孟冬伸了伸手, 最後選擇抓緊自己的衣服。
她小心地邁出一步, 水溫很低, 瞬間沖淡了周圍的悶熱。
石向導走在最前方, 每走幾步路, 就會回頭叮囑幾句注意腳下的話。
半空中飛着不少黑色小蟲,孟冬縮着肩膀躲, 腳下的石塊不穩, 她歪了歪身子, 腰上瞬間搭上一雙溫熱的手。
“謝謝。”
孟冬急急地站穩,嘴裏說着道謝的話,回頭去看。
是周堰成。
孟冬以前對周堰成的印象,無非就是事業有成長相優越之類的形容詞。現在那些刻板詞彙逐漸模糊,周堰成雖然寡言,但絕不是冷漠的人。
或許是出于善意,或許是看在兩家公司生意往來的份上,這幾天,他對她還算照顧。
孟冬無法理所當然地接受別人的好意,有人對她好,她總想着加倍還回去。
可面對周堰成,她不知道該怎麽回報。
兩個人以後總歸會變成陌生人的。
離婚協議一簽,過了離婚冷靜期,拿到離婚證,他們就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
孟冬站穩,覺得還是要認真道謝,于是繃直身子,朝周堰成微微傾身:“謝謝。”
十分禮貌的一句道謝,一下子把這幾天嗑生嗑死的cp粉拉回現實。
【孟冬你是和周堰成簽互不侵犯條約了?】
【就是啊,這麽禮貌幹嘛,直接拉着他手過河啊】
【拉什麽手啊,直接抱着過啊】
【抱什麽啊,直接去民政局複婚啊】
直播間嗑CP的只是少數,大多數觀衆還是很理智地看待他們之間的互動。
攝像老師也見怪不怪。
畢竟人倆都離婚了,他也不好說什麽,只能耐心等他們客套完。
周堰成眉毛輕蹙,不自覺地開始回憶這幾天的相處。
好像,一切都還周到。
想不通,還不如直接問問。
周堰成不是困在自己思緒中的人,他直截了當地問道:“我做了什麽事讓你不開心嗎?”
孟冬微微歪頭:“沒有啊。”
“那為什麽……”周堰成頓了頓,改口道,“感覺你在和我保持距離。”
孟冬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現在有點不知道怎麽去平衡我們之間的關系。”
再說就不禮貌了,孟冬解釋完,乖巧閉嘴。
周堰成微微颔首。
算了,還有時間,他也沒那麽着急。
……
前面的人已經陸陸續續地上岸,見孟冬和周堰成還河中央磨蹭,石向導雙手放在嘴邊,大聲地朝他們喊:“趕緊的,別掉隊,就差你們了。”
說完,石向導折了幾片芭蕉葉給女嘉賓擋太陽。
太陽要落不落地挂在天上,拼盡餘力地發光發熱,雨林潮濕,沒走一會兒,汗水就黏着發絲,貼在了額頭上。
王楚文想脫掉外套,但進樹林後,蟲子的鳴叫就不絕于耳。
陸行知舉着相機,拍了幾張照片,随口說:“不想被蟲子咬得渾身是包的話,就不要脫外套。”
林子裏是蚊子的重災區,王楚文想想那個畫面,抖了抖,老老實實穿好衣服。
走了大約一個小時,石景湊到孟冬身邊:“姐姐,你累不累啊,要不要休息一會?”
孟冬搖頭。
一路上要不停地跨越溪流,上坡下坡,隊伍的行進速度很慢,根本沒走幾公裏,比她平時的訓練要簡單不少。
石景又拿出一瓶水:“姐姐,要不要喝水?”
一直未言的周堰成突然開口:“她包裏有水。”
石景把水塞進挎包側面的口袋,低頭從包裏翻了翻。
周堰成看到他手裏的物品,又道:“她不吃巧克力,熱量太高。”
石景板着臉,古怪地看一眼周堰成,不放棄,拿出一包小零食:“低卡低鹽還沒糖,行了吧?”
周堰成:“她不吃辣。”
石景:“......”
……
雨林的樹枝幹粗壯,有的樹三個人手拉手都圍不起來。
剛進樹林時,大家都有些矜持,沒好意思纏着石向導問東問西,一路聽從指揮,跟在向導屁股後面走。
路程過半,王楚文開始放飛自我,先是要抱着野生芭蕉樹合影,又要走橫在河面上的獨木橋,俨然把拍攝抛在腦後。
陸行知原本一門心思在植物拍攝上,見王楚文要抓着樹藤蕩進河裏,只能收了設備,去扶着她。
孟冬腿上有傷,爬樹下河的活動基本上都不能參加。
她找了塊大石頭坐下歇腳,從背包裏拿出保溫杯喝水,剛擰開蓋子,眼前閃過一個黑影,一只碩大的毛毛蟲從樹上掉下來,不偏不倚地掉在了她面前。
孟冬吓到失語,手握着水杯懸在半空中,靈魂已經不知道飛到了哪裏。
雨林的毛毛蟲比她的手指還粗上許多,渾身長滿了一小簇一小簇的毛,又肥又大,蠕動着在地面上爬,它弓着身子,分辨了一會兒方向,直直爬向孟冬的腳邊。
孟冬說不出話,像個雕塑一樣愣在原位,好半天才起身,朝距離最近的周堰成快步走去。
周堰成正低頭清洗手上的泥垢,察覺到身旁的動靜,擡頭就看到孟冬表情木讷,一臉菜色地走過來。
“怎麽了?”
孟冬平複着胸口的呼吸,冷靜了一會兒,才開口:“沒什麽,就是看到一條毛毛蟲。”
聞言,周堰成看向孟冬原先坐着的地方,确實有一只巨大的毛毛蟲正沿着石頭向上爬。
雨林氣候潮濕,孕育出的生物比城市中龐大不少。
孟冬猶豫着,往周堰成身邊又靠了靠。
遠處。
先前還嘻嘻哈哈的氛圍驟然凝固,沒幾秒鐘,突然爆發出激烈的争吵。
因為事發突然,幾個攝像老師愣了幾秒,才扛着機器朝矛盾點集合。
彈幕也一片問號:【發生什麽了?】【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溪流邊,王楚文跌坐在石頭上,溪水沖刷着她浸泡在水裏的衣服和身體。
陸行知半跪在一旁,急切地去撈淌在水中的相機設備。
他低頭快速從背包裏拿出速幹毛巾,擦幹防水袋周圍的水漬,拆開袋子,低頭檢查相機情況。
雖然套着防水袋,但相機鏡頭和機身磕在了石頭上,黑色機體上碎裂開來,滿是劃痕。
看到劃痕後,陸行知深呼吸一口氣,壓抑心裏的火氣。
王楚文嘗試着起身,腳下沒站穩,又跌坐在水裏:“對不起,我只是想幫你分擔一點重量。”
“你覺得有必要嗎?”陸行知言語間滿是責怪,“我說了不需要你幫忙,你哪次不是越幫越忙?我真不知道你能做好什麽。”
王楚文見陸行知一心全放在相機上,絲毫不顧及自己,不由得怒從中來:“你至于嗎套着防水袋呢,儲存卡又沒事,我再給你買一個相機行不行?”
“幸虧是套了防水袋,你知道這相機裏存着我多少照片嗎?我翻山越嶺不眠不休拍出來的東西,可能你這一摔,就全都毀于一旦了你知不知道?”
陸行知嘆了口氣,見王楚文愣怔,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重,朝她伸出手:“行了,你趕緊起來吧,也不嫌水裏涼。”
王楚文鼻尖一酸,平日裏充滿朝氣的臉一下子垮下來,眼眶忍得通紅,她張了張嘴,情緒已經無法平複,往日壓抑的情緒頃刻間爆發:
“陸行知,在你眼裏,我還不如這些機器來得值錢,你關心過我嗎?”
“我摔了碰了你根本不關心,我生病了發燒了都是自己去醫院吊水,家裏米面糧油沒了你從來不知道,都是我自己去超市買完搬上樓。”
“你什麽都不知道,因為你只關心你的工作,關心你的設備,你在植物上傾注的感情比在我身上傾注的都多,你看我甚至都不如看一棵草深情!”
陸行知閉了閉眼,壓下情緒:“我不想和你吵。”
“我也沒想和你吵,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
“是,我不知道,可我的工作性質就是這樣,結婚前我就和你說過了,我進山一次就要十天半個月,我告訴過你有事可以給我留言,但你非要自己扛,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我給打電話,你接過嗎?”王楚文吸了吸鼻子,“至于你那微信,等你回複我病都好了,我告訴你幹嘛?讓你慶祝我康複?”
陸行知噎了一下,語氣放緩:“山裏信號不好,這是沒辦法的事,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王楚文慢吞吞地從水裏起身,低頭擰着衣服上的水,“你就是不愛我罷了,我們別吵了,反正最後的時間了,好好相處吧。”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陸行知心裏被壓下去的火苗瞬間複燃,他轉身往岸上走,頓了頓,又說。
“你先自己冷靜一下吧,有時間我們好好談談,行嗎?”
“......”
兩個人從面紅耳赤,到相顧無言。
前後不過幾分鐘時間。
攝像師扛着機器,周圍的工作人員在岸邊圍了一圈。
彈幕都吓得少了不少。
和此刻的争吵比,平時簡直就是小打小鬧。
彈幕争不出誰對誰錯,不一會兒吵得比嘉賓還激烈,旁邊的提示欄一串【xx用戶已禁言】,簡直重現了剛開播時的盛況。
石向導早就聽張平生介紹過嘉賓關系,也知道他這次帶隊的游客特殊。
見王楚文孤零零地立在水裏,石向導抓了抓頭發:“吵架歸吵架,你先上來,水裏太涼對身體不好。”
王楚文站在水裏,低着頭,頭發亂糟糟的糊在臉上,她強撐起一個笑容,也不怕人笑話,聳了聳肩:“沒事。”
工作人員都沒動,加入這個項目後,大家都做了心理準備。
這種争吵早晚會發生,不過是時間問題。
要是他們情感平和穩定,自然也不會離婚,節目也少了許多話題性和看點。
這一路上,王楚文和陸行知時不時就發生幾句口角,但從沒像今天這樣激烈。
大概是吵累了,王楚文一言不發地上岸,坐在岸邊的石頭上,不管誰去安慰,都一律回以一個難看的笑容。
趙晴看着王楚文欲言又止,詢問般地看向孟冬。
孟冬想給她點空間冷靜一下,拉住趙晴:“讓她自己待一會兒吧,你現在勸她估計也聽不進去。”
原地休息了十分鐘,眼看天色漸漸暗,石向導只能加快步行速度。
出了雨林的範圍,旅社的司機開着越野車,接送嘉賓出發去往湖溪露營地。
王楚文不願意和陸行知同車。
節目組想給王楚文時間冷靜一下,安排三個女嘉賓坐在車隊的最後一輛車上。
上車後,安靜下來,王楚文吸了吸鼻子,再也忍不住,豆大的眼淚争先恐後地砸下來。
趙晴手忙腳亂地給她遞紙:“別哭了。”
一句無效的安慰說完,王楚文哭得更厲害了。
王楚文仰着頭,下巴顫抖着,眼淚不要錢似的從眼眶裏往外湧:“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孟冬坐在中間,伸手拍拍王楚文的背:“算了,發洩一下也好。”
王楚文一拳錘上前排的座椅,邊哭邊喊:“男人都是垃圾,我要把他千刀萬剮,碎屍萬段,扔進垃圾桶,嗚嗚——”
旅社的男司機受到了驚吓,手握着方向盤,連後視鏡都不敢亂看了。
雨林離露營地有十五公裏的路程,距離不遠,但路不好走。
加上前不久下過雨,道路泥濘,偶爾還有從山上滾下來的碎石橫在路中央。
司機開得慢,車廂裏回蕩着王楚文的哭聲,他憂愁地咽了口唾沫,覺得自己應該安慰一下。
“姑娘啊,沒什麽大不了的,你看我,也離過婚,現在不是照樣活得美滋滋的。”
王楚文吸了吸鼻子:“我就知道你們男人,離了婚也活得好好的,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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