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落水

卻說王氏答應一聲,就去洗了手,找出筆墨來,準備畫一幅觀音圖。剛擺好了,只聽門外又傳來一聲欣喜的叫喊聲:“娘親,你要幹什麽啊?畫畫兒嗎?安然也會的。”

王氏擡頭看去,只見安然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上來就要奪她手中蘸了墨的筆。王氏忙一把止住,攥了她肉乎乎的小手,嬌嗔道:“安然,又來搗亂。今早上才穿了這套粉色的,這會子可不敢拿這筆,若是濺上了墨,可就洗不掉了。”

安然不依不饒地非要拿筆畫畫,王氏無奈,只好随了她,一手把着她的手,一邊說道:“來,你這麽想畫,娘來教你,咱們先畫一朵菊花好不好?”

“好啊好啊,”安然雀躍起來,喊着:“娘親快教安然吧。”王氏微笑着看了女兒一眼,臉上漾上了一絲紅暈,執着女兒的小手,一筆一筆地畫了起來。不一時,一朵墨染的菊花躍然紙上。兩個丫頭抱香和月朵也看得入神了,安然小手拍着,興奮地叫道:“娘親好厲害,我也好厲害,我們畫的菊花真是太好看了。”

王氏的唇彎了一個優美的弧線,只出神地看着歡呼的女兒,女兒完全遺傳了她的基因,小臉兒嫩得能掐出水來,眼睛水汪汪的,小小的鼻子,紅潤的小嘴,一笑,嘴角還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真是一幅美人胚子。

只是不知道以後大了能不能找個好人家,千萬不要像自己這樣,煎熬一生啊!

安然每日裏只知道采花摘葉,玩累了就是睡,全然不知道王氏心裏的苦。不過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只能做這些了,王氏只盼着她能快點長大。

王氏花了兩個月的時間,精心繡了一幅“觀音大士”的屏風,這一日終于完成,王氏不禁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把屏風小心翼翼地收在一邊。抱香細看了一回屏風,臉上有了笑意:“姨奶奶,你的手還真是巧啊,這種雙面繡沒有幾個人能會呢。老太太要是喜歡了,以後咱的日子就好過了。”

王氏的嘴角也微微翹起來,柔聲說着:“你好生收了,省得安然不小心弄髒了,那丫頭沒個輕重,你可得當心了。”

“奴婢曉得的。”抱香笑着收了屏風,王氏只坐在椅上出神。

第二日,羅府裏一派喜氣洋洋,人來人往的熱鬧不堪,正是羅老太太六十大壽。兵部尚書羅宜軒早就沒了父親,對這個寡母極為孝順,今年又是她的整壽,羅老爺一早下了朝,就呆在府裏陪着母親。

賀客們陸續地來了,羅老太太滿頭的銀絲被高高地梳了個飛天髻,戴着八寶攢珠的累絲金鳳,上身着大紅鑲金邊的團花襖兒,下着八幅百蝶穿花的湘裙,一雙嵌着夜明珠的鳳頭履只露了個尖兒,滿面笑容地看着一群兒孫繞膝。

太太許氏也是一身豔麗的裝扮,臉上敷了厚厚的粉,帶着丫頭仆婦們在“挽香亭”的正堂裏待客。兩個妾侍孫氏和張氏也各自帶了丫頭忙碌着。

王氏一大早就起來梳妝了,為了不惹人注目,今兒特意穿了一件半新的淡藍的襖兒,下身配了一條粉紫的湘裙,頭上也只簡單地挽了個髻,插了一根碧玉的簪子。安然倒是穿了一身簇新的鵝黃襖裙,襯得粉嫩嫩的小臉格外精神。

王氏看在眼裏喜在心裏,又囑咐了她幾句話,就讓抱香抱了屏風,帶着安然上前頭去了。

前頭早已經熱鬧得人聲鼎沸,安然耐不住,掙脫開了王氏的手,就跑向幾個孩子面前。因為安然跟着王氏住在小院裏,很少上前頭來,王氏怕那幾個哥哥姐姐煩她,就想把她領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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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氏這時正帶着一群丫頭來了,見了王氏就氣不打一處來,走近了,才喝道:“小孩子們在一起玩,你也這麽蠍蠍蛇蛇的,難道我們府裏的孩子就這麽不知規矩,欺負小妹妹不成?”

王氏一聲兒不敢言語,只低頭站在那兒,許氏鼻子裏冷哼了一聲又道:“今兒是老太太的好日子,我們幾個忙地腳都粘不了地,你還幹站在這兒看孩子們玩,那些奶媽子都死絕了嗎?”

王氏只好怯怯地問着許氏:“不知太太讓我做些什麽?”許氏臉色稍微緩和了些,吩咐道:“今兒來的賀客都是有身份的人,男的自然老爺出去接待,女的就是我們迎來送往吧。你那樣子又上不了臺面,我看,就去廚房裏看看她們有沒有偷懶的吧?”

王氏看了看孫氏和張氏兩個,心想:“一樣的地位,為什麽她們能在這兒,卻讓我到廚房去,分明不讓我在人前露臉兒。”但是卻不敢駁回,只好眼巴巴地看了安然一眼,領着抱香去了廚房。

這裏奶娘跟在一邊,看着幾個孩子玩得正在興頭上。一會兒,12歲的大姑娘羅從绮向8歲的二姑娘羅從绫使了個眼色,二姑娘就上前牽着一臉笑容的安然:“三妹妹,我們帶你去玩吧。”

“好啊,好啊。”安然天真地跳了起來,直拍着小手。回頭望了望奶娘,笑着說道:“姐姐要帶着安然去玩了,奶娘也去吧?”

二姑娘拽了她的手一下:“記住,你叫羅從缃,知道嗎?不要總是‘安然安然’的叫着。”

安然一臉不高興地撅着小嘴:“娘親總是這麽叫我的,我不要叫從缃。”大姑娘不願在此耽擱下去,埋怨二姑娘道:“她一個小孩子家,你跟她計較什麽,還不趕緊走呢,一會兒人多了可就走不了了。”轉臉又摸了摸安然的小臉蛋道:“好,你愛叫什麽就叫什麽。走吧。”

奶娘也要跟上,二姑娘瞪了她一眼,道:“從缃都這麽大了,跟着我們你還不放心嗎?作甚麽一天到晚的跟着?”奶娘吓得只好讪讪地退回去了。安然一步三回頭地被兩個姐姐牽着手走遠了。

王氏在煙熏火燎的廚房裏待得頭暈,就喊了抱香出來透透氣,正站在風地裏,就覺得眼皮子猛地跳了起來,心也跟着“噗噗”跳個不住。王氏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這是怎麽了?我今兒總是覺得心神不定呢。”

抱香在一邊閑閑地回道:“姨奶奶定是被廚房裏的煙熏得暈了,才會這樣。哎,姨奶奶到底要讓我說你什麽好呢,人家孫姨奶奶和張姨奶奶就不幹這樣的事兒,一樣的身份,偏太太就派了姨奶奶來幹。”

王氏嗫嚅了幾下,正待說兩句什麽,只聽前頭一片嚷:“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王氏不知怎麽了,也顧不上扶着抱香,就飛跑着趕去了。抱香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面追着:“姨奶奶,你跑那麽快作甚麽,等等奴婢啊。”

原來奶娘目送着安然走遠了,越想越不是個事兒,就急匆匆地趕去了,老遠就見到大姑娘和二姑娘正站在荷塘邊,卻不見了三姑娘的人影。

奶娘當下只覺不妙,就問這兩位姑娘:“三姑娘呢?”

大姑娘蒼白着臉,抖着手兒道:“她……她掉河裏去了。”奶娘一聽就慌了,也顧不上理會她們,就扯開喉嚨大喊着。欲要下水去救,那池子又深不見底,只好幹着急地站在岸上磨圈兒。

不一會兒,王氏跑來了,府裏的小厮們也來了幾個,有會水的跳了下去。王氏見此情況,早就癱軟在抱香懷裏了。小厮在裏面試探了幾次,終于摸着了一個軟軟的身子,托上來時,那安然已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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