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死亡

王氏幹嚎了一聲撲了上去,奶娘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下,抱着安然大哭起來。衆人忙亂着去請大夫,此事早有人報進裏面去了。羅老爺和太太正陪着老太太見客呢,小厮不敢上前,只好告訴了太太的貼身使喚丫頭菱角兒,菱角悄聲地附在太太耳邊說了,太太聽了臉色一變,那丫頭就下去了。

羅老爺一向是個懼內的,見太太沒吱聲也不敢問,倒是羅老太太耳朵尖,側着臉問道:“才剛聽那丫頭像是說什麽人落水了,到底是哪一個?”

太太許氏陪着笑道:“是一個丫頭貪玩滑進河裏,已經撈上來了,正傳大夫給她看呢。今兒是老太太的好日子,本不該拿這樣的事兒來煩您老人家的。”

“嗯,你是個妥當的,家裏的這些事兒我也管不了了,你就多上些心吧。”許氏低眉順眼地應了。

這邊廂熱鬧非凡,那邊廂卻凄凄慘慘。一時大夫來了,衆人忙忙地拉開王氏,把安然放好,大夫上來翻了翻眼皮,探了探鼻息,就搖了搖頭。王氏本還抱着一絲希望,見此情景,一下子承受不住,搖晃了兩下身子,就暈倒在地了,抱香急忙和幾個丫頭把她擡到床上靠着,一邊兒就趕緊着人去報老爺和太太。

正在大家亂成一鍋粥時,王氏悠悠醒轉過來,望着躺在一邊的安然的小身子,眼裏只是留下了兩行清淚,掙紮着身子起來,上前抱起了安然,似是下定了決心般,抱着安然就往外走去。

抱香和奶娘忙攔住:“姨奶奶,你身子才好些,可不能再這樣啊。你這是要去哪兒呀?”

王氏兩眼直愣愣地望着前方,一絲表情都沒有,幾個跟在她身邊的人吓得六神無主,上前拉時,哪裏拉得動。王氏身上似乎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把衆人撞得趔趔趄趄。

王氏腳步飛快地抱着安然來到挽香亭,這兒正是老太太擺壽宴的地兒。前面的人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見王姨奶奶一臉癡呆地抱着孩子走過來,俱都詫異不已。

王氏沒遇上什麽阻攔就來到內堂,許氏和羅老爺正陪着老太太和一些來賀壽的客人們看戲,吃茶,猛地看見王氏進來,各自都驚了一跳。賀客們戲都不看了,紛紛扭頭看向王氏。

羅老爺忙站起身子,走到王氏面前低聲喝道:“你這是幹什麽?今兒是老太太的好日子,你這個樣子成心是來添堵的嗎?”

王氏不管不顧地只往裏走,許氏心裏有鬼,忙叫幾個丫頭上前把她推搡開,沒等近身,王氏大喊起來:“我來做什麽?我來問問這羅府裏還有沒有公道?我來問你們要我的孩子,你們還我的孩子。嗬嗬。”

羅老爺茫然地看了看王氏懷裏抱着的孩子,此時才發現有些不對,那孩子四歲了,怎麽抱在懷裏一點動靜都沒有?再往上看,頭發還是濕漉漉的,身上的衣服倒是幹的。

羅老爺心裏“咯噔”一下,忙欲上前看看孩子,誰知王氏往後退了一步,眼裏如同看見鬼魅一般,嘴裏嚷道:“走開,別碰我的孩子。”

羅老太太到底是見過世面的,見王氏那樣,再想想剛才丫頭來和許氏回話的音影,心裏有了底,就讓丫頭把王氏帶到面前來。

許氏坐在那兒幹瞪眼也不敢說什麽,見王氏臉色慘白地上前,心裏不免有一絲得意,面上卻一丁點兒都不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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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被帶到了羅老太太面前,“噗通”一聲跪下,哭道:“老太太,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羅老太太和藹地看着王氏,說道:“好孩子,你莫急。我這就讓人去請太醫來。”回頭吩咐了一個丫頭,那丫頭就領命去了。

羅老太太看見王氏直挺挺地跪在那兒,就讓人給她搬了個繡踏坐了,方才冷着臉看着許氏道:“你才剛兒不是說一個什麽丫頭落水了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換成從缃了?這孩子才四歲,身邊難道沒人帶着嗎?”

面對老太太一連串的發問,許氏不慌不忙地回道:“老太太,都是媳婦不好,那丫頭回話的時候,媳婦正忙得心不在焉的,許是聽錯了也未可知呢。”

羅老太太當着衆位賀客的面,也不好說許氏什麽,只坐在那兒出了一回神。羅老爺當着太太許氏,也不敢表露什麽,畢竟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多虧了許氏家族的勢力。只是看着王氏的眼神柔和起來,見安然耷拉着腦袋躺在王氏懷裏,也不由一陣心酸,滴下幾滴淚來,卻悄悄兒趁衆人不注意擦了。

太醫終于氣喘籲籲地來了,府裏出了這麽大的事,衆女眷們也顧不得回避,俱都看着太醫。太醫也顧不上擦汗,忙着檢視了孩子一番,才起身走到羅老太太面前,恭敬地回道:“老太太,這孩子已是回天乏力了。”

羅老太太當下坐在那兒如同木了一般,王氏幹嚎了一聲,已是說不出話來。羅老爺也撐不住了,上前扶着王氏哭起來。倒是太太許氏冷靜許多,忙上前拍着老太太的背,給她順氣,一邊勸道:“老太太還要保重身子,她一個小孩子家,沒福讓老太太疼,王氏還年輕,以後還可以再生!”

羅老太太眼見着這個鮮活的生命沒了,雖然往日裏見安然不多,但見王氏懷裏抱着的軟塌塌的小身子,也是老淚縱橫。

見許氏一幅不關己事的樣子,心裏不由來了氣,厲聲吩咐道:“把跟三姑娘的人叫來。”

下人們匆匆地去了,一時安然的奶娘被領進來,也不敢擡眼看羅老太太,忙低頭跪了。羅老太太打量了她一番,問道:“你就是跟三姑娘的奶娘?三姑娘落水時,你在幹什麽?”

奶娘膽怯地瞄了許氏一眼,只見她一臉森然地端坐在那兒,奶娘心裏轉了幾個圈兒:今兒出了這樣的事,不管結果怎麽樣,自己都是逃脫不掉了。誰讓自己當時害怕大姑娘和二姑娘,不敢跟着過去?再說了,當時自己趕過去的時候,大姑娘和二姑娘只站在岸邊上,也沒看到她們對安然做了什麽,自己今兒不管說與不說,都少不了一死啊。

奶媽心裏轉了那麽多圈兒,卻只叩頭回了一句話:“是老奴看護不力,老奴該死。”

羅老太太見她一臉悲戚,卻一句都沒辯解,知道她心裏定有隐情,可是三姑娘淹死了,總不能就這麽輕易地放過她吧。

想必,冷冷地說道:“三姑娘沒了,你這個做奶娘的罪不可恕,只是今兒是我的好日子,不願見那些凄慘的場景。也罷,就拖出去,打五十棍,攆出府去吧。”

奶娘聽完這個話後,身子一顫,這五十棍即使死不了也要終身殘廢,家裏已經沒人了,攆出去還有活命嗎?可是這府裏是斷斷容不下自己了。當下也不言不語,只深深地叩了個頭,就要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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