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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許嬷嬷這麽一頓繞,惠明還沒來得及分辨清楚,就許嬷嬷一句送客很是利落的趕出了屋門。

而接下來,惠明除了仔細當差,也并沒有好意思如王嬷嬷所說的一般,親自去問問蘇公公陛下吩咐他主持先後祭祀的緣故。

給許嬷嬷送去了護膝後,她為蘇公公做下的比甲才剛開了一個口,也還沒想清楚許嬷嬷一早與她說的一番話時,天色便忽的變得沉沉,等到傍晚,便已下起了鵝毛似的大雪,一夜之間,整個皇宮便已是銀裝素裹,鋪了厚厚的一層的潔白,簌簌的飛雪卻仍舊一陣一陣,不知何時能停。

這般的天氣,所有人都是能不出門就決計不會出去受凍的,乾德殿偶爾有宮人當差出入之時,也都紛紛披上了早已發下的兜帽鬥篷,低頭疾行,再顧不得理會旁的瑣事。

惠明與六安輪換着當值,昨日是她當差,今個便正巧有了半日空閑,再加上這樣的大雪,若要給七殿下送狐裘,又哪裏有比現在更合适的時機?

看着左右今日當差的宮人都已早早的出了門,加上自個橫豎也捋不清自個與蘇公公的到底是個怎樣情形,惠明想了想,還是換了出門的衣裳,将狐裘抱在鬥篷裏,趕了個大早往靜芳齋裏行去。

靜芳齋裏是個什麽情形,惠明是再清楚不過的,更不提上次七殿下與王嬷嬷過來時的情狀,惠明現在還記得,面聖這樣的大事,想必已是能找出的最體面的穿戴,七殿下也依舊一層層的套臃腫累贅,更莫提王嬷嬷,身上的衣裳更是半舊不新,想也知道,七殿下的那邊的炭火冬衣都不會有多完備。

炭火這東西,惠明沒法子時時去添,倒是這狐裘,按蘇公公說的,送過去當作鋪蓋,倒是一個一勞永逸的好東西,只要不遇上那等太冷的天,十幾年也夠用的。

雖是昨夜才落的大雪,可要緊的宮道與主子宮裏,卻也早有灑掃的粗使宮人們早早在半夜裏便鏟了大半的雪,這會正不顧風寒,往地上鋪着粗鹽以防上凍。

只是類似康太妃這般無人在意的偏僻宮室裏,卻是自然沒有這般待遇,越往西走,地上的雪便越厚,等得到了靜芳齋不遠處時,惠明的鞋面都已被雪浸的濕潤,冷氣順着雪水滲進來,只凍的雙腳冰涼。

當真是日日在乾德殿裏,叫經夜不斷的地龍火盆慣壞了,只這麽點冷,竟已有些禁不住了,惠明立在門外跺了跺腳,心下暗自搖頭。

許是因為她今日來的太早,又是這般的大雪,距離靜芳齋最近的角門還關着,惠明敲了半晌,才好不容易有一個滿臉不耐的老內監開了門。

惠明只說是與王嬷嬷有舊,來看她的,又早有準備的塞了一塊碎銀子,這才叫他滿臉不情願的開了口,一邊帶路一邊粗聲粗氣道:“早也沒見過你,這會過來,收屍不成?”

惠明聞言眉頭一皺,只是因為多說多錯,卻并沒有與這宮人刨根問底,直到被帶到了靜芳齋側門,才先有禮的謝過了,又隔着屋門叫了一聲王嬷嬷,略等片刻間無人答應,便自個推門進了屋內。

屋裏的火盆冰涼,比起外頭來竟是也并不暖和多少,惠明皺着眉慢慢往裏,繞過木插屏往裏看去,只一眼,便也隐約明白了方法那老內監所說的“收屍”是指什麽。

床榻上的棉被下頭躺着一個人,只露出斑白的頭發,瞧着正是幾日前才見過的王嬷嬷,惠明心頭一緊,撂下狐裘幾步奔上前去,看清楚床上人臉的一瞬間,心下既是一沉,又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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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沉的是因為在床上雙眼緊閉的人正是王嬷嬷無誤,且面色通紅,一看便已是病了許多,松一口氣則正是因為王嬷嬷的面色通紅,離得近了也還能聽出微微的喘息,好賴沒能叫她當真過來“收屍。”

惠明又靠近幾步,在床角坐了下來,本打算再好好瞧瞧王嬷嬷的情形,誰知她手心才放到王嬷嬷的額頭,餘光一掃,卻是又猛地吓了一跳!

七殿下,正雙手抱膝,窩在床角最裏,睜着一雙黑亮透徹的眸子靜靜看着她!

“七,七殿下……”惠明回過神來,小七殿下倒是并不可怕,只不過這麽悄不聲兒的坐着,猝不及防的忽然瞧見,就是在有些吓人,惠明撫着胸口,依舊有些心神不定:“您怎的一個人在這?”

七殿下一動不動的看着惠明,惠明也是上輩子十幾年的習慣,對着這樣的小殿下,便也只耐下性子,靜靜的等着對方開口。就這般過了良久,七殿下方才将目光轉向了躺在床上的人,慢慢開口,卻只是聲音嘶啞的叫了一聲:“嬷嬷。”

與此同時,惠明的手心也已摸到了王嬷嬷的額頭面頰——已是燒的燙人,再想想上一次王嬷嬷到乾德殿時,便已是忍不住咳嗽打顫,顯然,王嬷嬷病倒,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

想到上輩子自己到靜芳齋來,卻是從未見過王嬷嬷的蹤跡,惠明的心下便又是一沉,病的這樣厲害,身邊卻只一個小小年紀的七殿下守着,莫說請醫問藥,只怕是連個燒火喂水的人都沒有,王嬷嬷這樣的年紀,如何能活?上輩子,只怕王嬷嬷就是病倒在了這個冬天,也難怪,上輩子惠明過來時,七殿下身邊壓根就無人照料,病症也要比現在厲害的多。

不過這般起來,以七殿下的性子,上輩子,他難道就是這般在旁邊守着,眼睜睜的看着王嬷嬷去了不成?

惠明看着窩在床角的單薄身影便是又是一窒,暫且按下了心頭的憂愁,又慢慢坐下,輕聲開口道:“殿下,嬷嬷一時半刻還醒不來,你先出來可好?”

七殿下聞言又擡頭看向了惠明,沒有理會這一茬,雖然害怕的渾身都在發抖,話語也丁點沒有正常孩子的伶俐,但卻一字一頓,叫人聽得心內發酸:“救救,嬷嬷,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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