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蘇公公重生番外(一) …
蘇公公重生平行世界番外(一)
“這是怎麽了?打一早起就這麽神思不屬, 失魂落魄的。”
坤和宮內,蘇皇後低頭看着正望向窗外出神的侄兒,雖然口裏是這麽關懷着, 可手下卻是趁着這個機會, 很是順暢的一把摸了摸他還帶着幾分柔軟的發心。
自從六年前, 她這小侄兒彷佛一夜成人,渾身上下都是滿頭滿臉的老成,這樣親近的舉動,也是再不肯叫她如小時候一般随意做了。
這麽想着,面色還帶了些病容的蘇皇後很是悵然的嘆息一聲。
果然, 蘇瑾回過神來, 便露出一絲似有些無奈的笑意, 歪過頭去, 幾乎帶了幾分包容般搖頭道:“娘娘。”
“什麽娘娘,來,叫姑姑。”蘇皇後故意這般說罷,還未來得及再說更多, 便又忍不住的一陣咳嗽, 本就有些蒼白的面色都更難看了些。
“姑母滿些!”蘇瑾見狀心頭一緊,連忙起身一下下熟練的為蘇皇後撫了後背, 又接過一旁的大宮女送來的秋梨膏一口口的喂了, 雖面上不顯,可心下卻是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他費盡心思,借着身為姑母心裏最喜愛的後輩, 又能長長出入後宮的便利,提前請了太醫為姑母調理身子,諸多小心,雖說逃過了那一場要命的急病,坤和宮的匾額也還好好的挂在宮門外,并未改了永壽宮。
可這麽多年下來,彷佛天命難違一般,姑母的身子卻還是一日日的衰敗了下來。
雖說今時不同往日,太子在祖父一日日的潛移默化,精心教導之下已非昨日阿蒙,即便失了娘娘的照拂也未必會走上上一世的老路,可是娘娘自小偏愛于他,血脈相連的親人長輩,眼看身子這般一日日的衰弱,他又如何能不記挂的?
倒是蘇皇後,彷佛看出了蘇瑾眉目中的擔憂,緩過來之後,反而笑着去撫了撫他皺起的眉頭:“小小年紀,怎的心思這般重?你莫學你太子哥哥,他生在皇家,天生便擔着千斤的擔子,你可不一樣,你生在咱們家裏,天大的事都有姑姑與你太子哥哥頂着,你啊,只管活的快快活活,肆意跋扈就是了!”
聽着這話,蘇瑾心軟之餘,想到了上一輩子,心下便也不禁泛起了幾分苦澀。
可不就是諸事都有娘娘與殿下頂着麽,若不是娘娘先去了,太子又……
罷了,他又想這些做什麽,如今一切都已不一樣了,如今姑母健在,太子殿下更是在祖父的教導下一意蟄伏靜待,更是丁點不曾與陛下生出間隙,鎮國公府,與娘娘殿下,都只需安心等着,等着陛下中風患病,太子登基,便自然天下太平。
這麽想着,蘇瑾倒是也露出了幾分笑意來,只一心關懷起了娘娘的身子來。
蘇皇後對自個的病況卻不願多談,幾句之後,便将話頭又轉回了方才的事上:“莫提這了,你倒與姑姑好好說說,你今個打一進宮起,就這麽三心二意的,是在想着什麽?”
提起這事來,蘇瑾頓了頓,面色微紅,桃花眸裏卻透出了十分的光亮:“上次與娘娘提起過的宮女,侄兒想着,今日便帶回去……”
“哦?”蘇皇後挑了挑眉:“便是你上次巴巴的去瞧過那個剛進宮的小宮女?”
“是,她姓宋,名惠明。”蘇瑾點了點頭,提起這三個字時,滿帶着連他自個都未曾發覺的溫柔情意。
蘇皇後原本對此并未當回事,可是這會兒見了蘇瑾的神态眼神,心下卻是又不禁生出了幾分鄭重之色:“你何時認識她的?”
蘇瑾頓了頓,斟酌道:“在宮外便見過了,沒想到她進了宮,也是有緣。”
蘇皇後喝了一口秋梨湯,話中便存了幾分試探之意:“你帶她回府,是想如何安置?”
蘇瑾心下雖早有決斷,但他知道自個如今還不能主事,貿然說出口只會平添周折,便只含糊道:“這宮女如今才十歲,總要等大些,懂事了在看。”
蘇瑾這般一說,蘇皇後一頓之後,便也覺着一個十五的懵懂少年,一個越發才十歲的小孩子,懂個什麽?想來不過時一時好心罷了,都是瑾哥這孩子太過老成,都叫她也跟着想多了!
想到這,蘇皇後便也笑了起來:“好,你想要,今日便帶回去罷,姑母随後叫人補道懿旨便是了。”
“多謝姑母!”
蘇瑾聞言,強忍下心頭的喜悅,起身認認真真的謝過了蘇皇後,之後算着時辰已然差不多了,便也起身告了退,在坤和宮內還算能撐得住,可是才一出宮門,面上便已忍不住的露出了明顯的歡喜期待,腳步匆匆的往掖庭走去。
惠明昨日進宮,現在正在掖庭!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便會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
只要想到這一點,蘇瑾的手心便忍不住的越攥越緊,許是重回飛揚少年之時的緣故,他的腳步輕快,嘴角也忍不住的越揚越高。
事實上,他自從重回蘇家,能夠出門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惠明的家中瞧過了年幼的她。
蘇瑾當然想過立即便将惠明接到自己的身邊,可那時他的歲數也還不大,加上他還沒有全然的把握保下鎮國公府,自然也不願牽連于她,更莫提,他思來想去,總覺着惠明小小年紀,正是與父母阖家團圓的時候,他也并不能仗着身份,這般任性的橫插一腳,叫她們一家分離。
這般思來想去,蘇瑾最終便只得忍下了自個滿心的思念情意,只守在暗處,看着惠明一點一點地長大,直到被采選進宮,到了重新相見的這一日!
現在這時辰,惠明應當是剛被剃了頭,一個人跑出來躲在太平缸下哭着吧?蘇瑾的眼中透出一絲追憶的溫柔,隔了這麽久,甚至加了生死,可蘇瑾卻已經在這條道上走過了千萬遍一般,直到隐約聽見了那小小的抽泣聲,他卻彷佛近鄉情怯一般,反而放慢了腳步,唯恐驚動了什麽一般,一點一點的緩緩上前,彷佛過了一輩子那麽久——
他終于看到了缸下的那一團小小身影。
好似夢中的場景重現一般,恍惚間,蘇瑾只覺自己像是重新變成了那一個官奴出身,受盡欺辱,沉默陰鸷的雜役內監,此刻正雙臂顫抖,一桶桶的往缸內添着水,不提防,便将剛打的井水澆了他的小姑娘一頭一身。
可小姑娘被水澆了也并不哭,只是一顫一顫的打着嗝,看見他後,甚至還将他當成了什麽再可靠不過的人一般,與他抽抽噎噎哭訴着:“我想爹娘……我想回家……”
那時他是如何回應的?蘇瑾微微閉了眼睛,那時他卻只是學着旁人欺辱自己一般狠狠将她推到了地上,仿佛瞧見旁人的痛苦能也叫他快意似的:“你爹娘既然已經将你送進了宮,就是不要你了,你回不去了!”話未說完,卻是一瞬間也想到自己全家在菜市口一顆顆滾下的頭顱,噴湧出的鮮血,反叫自己先激紅了眼睛。
惠明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小公公,原以為她會被吓的扭頭就跑,亦或者回去哭訴告狀,但誰知,幼鳥一樣的小丫頭卻反而怯怯的拉了拉他的袍角:“你別哭……”
這還不夠,小小的惠明之後看出他患病饑渴,非但給他分了窩窩,甚至還送了他如意節,祝他日後事事如意,終有一日能夠回家,叫他慌亂慚愧之餘,也将他從那自甘堕落的泥沼之中一句句的拉了出來。
有關那一日的所有,他都刻在了腦內,記得清清楚楚。
可與他不同的是,即便之後在惠明的要求下他細細的提起過那一日,可惠明卻依舊迷迷糊糊,并不太能記起來。
對此,惠明覺着有些可惜,可蘇瑾心下實際上是很有些慶幸的,不為旁的,實在是上一次的他,那時的言語表現都實在是太過不堪,他丁點不願叫惠明一句句的記起來。
他感激慶幸着與小惠明的相遇,可之後卻也無數次的自責悔恨,想要重回那一日,将那個失禮過分的自己狠狠按下,叫惠明記下的,是一個君子端方,溫潤有禮的他。
沒想到,這一日竟然當真有到來的時候。
或許是因為蘇瑾在太平缸邊站的太久了,縮在缸下的小惠明似有察覺,忽的朝着他擡起了頭。
十歲的惠明小小的一團,穿着一身小宮女統一的對襟綠裙,腦袋光禿禿的,便反而愈發襯出了五官的靈動,眼眶紅通通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卻又并不哭出來,只是抽泣着,乖巧的叫人心疼。
沒錯了,這是他的惠明。
看着這樣的陌生卻又熟悉的小惠明,蘇瑾心下一痛,他屈膝在小姑娘面前蹲下了身,聲音又輕又軟,彷佛略重一點都會驚着了她一般,滿帶着遮不去的動容深情:“怎麽了,咱們不哭啊。”
小惠明擡頭看了他一眼,一個身姿俊逸的單薄少年,穿着富貴,眉清目秀,面色白皙,長着一雙格外漂亮的桃花眼,這會兒正死死的盯着她。
分明是從未見過的人,可不知為什麽,惠明卻覺着好似與這人相熟了許久了一般,雖然被這樣死死的盯着,心下卻丁點不怕,簡直家裏的爹娘都更叫她想要放心親近。
也正是因着這樣的感覺,惠明心下的委屈反而更甚,她憋着嘴,連眼眶都泛出了一汪汪的濕意來:“頭剃了,不好看了……”
“誰說的,惠明剃了頭好看,特別好看!”蘇瑾幾乎有些手足無措,他伸着手,想要靠近安慰,又擔心還不認識他的小姑娘會抗拒害怕,萬般糾結之下,只能将這句說又重複一遍,說的萬分的真心:“當真好看,你剃了頭最好看了,再沒有誰比你好看!”
同樣的不知為什麽,聽到這人這麽說,小惠明心下便已莫名的相信了下來,她略微平靜了些,抽了抽鼻子,又低聲道:“我……我想回家……”
聽見這句與上一次一般無二的話,蘇瑾的面色更軟,他的手心終于輕輕撫到了小惠明的腦袋,剛剛剃過的發心還帶了一層微硬的毛茬,按在手下卻又軟呼呼的,像是雛鳥的絨毛。
還是一個小小少年的他挺直了身,便彷佛為他的小姑娘撐出了一片再明朗不過的晴空,小蘇瑾輕輕的擦了擦小惠明濕潤的眼角,聲音裏帶着誰也分不清的複雜情緒,卻又明亮的如同春日的晨光:“好,我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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