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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番外（三）

“見過皇後娘娘。”

惠明也未曾耽擱， 進殿之後，便徑直按着規矩請了安。

顧皇後的年紀雖也不大，但面上上着大妝， 烏發雲鬓， 一身金朱的鳳袍， 瞧起來也是極有威勢，叫人丁點兒不會欺她年輕。

不過對着惠明，皇後的神情卻還算是客氣，叫起之後，便示意她去一邊等着， 自個也只捧着一碗清茶， 靜靜地坐在外間的大圈椅上， 似有所待。

惠明微微側身， 隔着內間的珠簾，也隐隐看見了幾位熟悉太醫的身影，正躬着身，似乎在為陛下請脈。

自打小陛下登基， 便有太醫十日請一回平安脈， 因着惠明特意定了幾位醫術高超，又行事穩妥細致的太醫， 日子久了， 小陛下對此便也算是習慣，并不會太過在意。

只不過，算起來， 今日卻并不是該請脈的日子。

昨晚上她下值時還好好的，難道小陛下的身子出了事？

這麽一想，惠明的心內不禁生出幾分擔憂，顧不上那許多，只對顧皇後福了福身子，便也低頭進了裏間。

似乎是已經診罷了脈，一旁的餘甘上前，将龍床上的幔帳放下，為小陛下攔下了外頭的噪雜，可是太醫卻并沒有退下的意思，之後，甚至還一個個的行到了一邊的桌案旁，依次又探起了餘甘的脈搏來。

餘甘？

惠明頓了頓，目光看見餘甘那低着頭，不同于尋常的膽怯與羞澀的神色，心下便立即隐約猜到了什麽。

因為之前信王和瑞王等諸多變故，餘甘之前在先帝跟前雖也得寵，卻并沒有如願成為貴人從乾德殿內出去。

不過幸運的是，在先帝去世後，因為有惠明的照拂，并沒有受了連累，反而在小陛下身邊同樣做了禦前宮女，甚至因為于惠明的關系親近，反而比以前過的更肆意了些。

而在餘甘到了小陛下身邊之後，倒反而比旁的宮女都更叫小陛下放心信任些，時間久了，餘甘都算得上是除了惠明之外最叫小陛下親近的禦前宮女，惠明初時還有些詫異，但想明白了道也覺着也有些道理。

畢竟小陛下雖說面上不善言辭，但心內卻是寧澈敏銳，周遭人裏，對他是真心喜愛還是巴結讨好，甚至別有用心，小陛下都能察覺得出來。

而餘甘的性子卻天生是個純真肆意的，之前對着先帝都敢在心底瞧不上，如今以小陛下的情形，相處久了，便越發會常常忘記了小陛下的身份，私心裏只拿他将一個尋常弟弟一般的看。

再加上餘甘因為之前便與惠明交好，早在小陛下還是七殿下時，兩個人便算已經相識，尤其之後惠明因着蘇公公的緣故，每日到了時辰就都要下值回景巷去，比不上餘甘等人可以日夜陪在小陛下身邊。

時候久了，餘甘與小陛下日漸親近倒也不是說不過去。

不過，親近是一回事，但當真能親近到這般地步嗎？更莫提，小陛下還是那般情形……

但是，事情之後的發展卻是證實了惠明這個連自個都不怎麽相信的猜測——

太醫們給餘甘診過脈之後，便依次退出到外間，與主位上的顧皇後禀報了陛下與這位提前女司的身子都康健的很，顧皇後點頭微笑，吩咐了太醫退下之後，便轉身将餘甘叫到了身前。

“既然你得陛下喜歡，也是你的福分，日後，你也不必再做旁的雜事，只好好陪着陛下，日後，若能誕下皇嗣，本宮便做主，給你個位份。”

聽着顧皇後這話，餘甘這才松了一口氣一般，連忙跪地，恭恭敬敬的謝恩。

顧皇後擺擺手，便也起駕去了。

等到殿內重新安靜下來，惠明回過神，這才有機會看向餘甘，愣愣的睜大了眼睛：“你，陛下……”

餘甘咬了咬唇，面上也還帶着幾分不安，可神色倒還算鎮定：“昨個宮裏設宴，皇後送來了一桌酒菜，小陛下喝了幾口酒，夜裏便有些燥熱，正巧我在旁邊，一來二去，便成了事，結果，娘娘今個一早就知道了。”

這是自然，莫看顧皇後對小陛下似乎毫不上心，并不理會的模樣，可這乾德宮內，對顧皇後來說卻是只如手上的紋路一般，雖然對小陛下的日常起居并不插手，但乾德殿裏，哪怕是小陛下夜裏多起了一回身，顧皇後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惠明聞言頓了頓，便又上前将龍床前的幔帳緩緩挂了起來，有些擔憂道：“陛下…可還好？”

提起這事來，即便以餘甘的明朗爽利，面上也透出了幾分羞澀，聲音也低了下去：“陛下沒事，我…昨夜都很小心的。”

這倒是真的，比起小陛下來去，餘甘這這等事上，稱得上是老手，有她帶着，即便是小陛下這樣的情形，想必也出不了什麽差錯。

說着話，幔帳挂起，便露出了屈膝坐在床上小陛下身形。

幾年過去，曾經單薄瘦弱的七殿下，如今也早已長成了翩翩少年，還是與幼時一般的面若冠玉，唇紅齒白，一雙黝黑的眸子只如再透徹不過的寶石，雖然長大了，卻還照舊如偶人一般的精致。

看着這樣的小陛下，餘甘的面上便露出些純粹的贊嘆與愛慕之色來，她上前一步，輕輕說了一句：“陛下，該起身了。”

見小陛下答應，餘甘便上前，伸手扶着小陛下從床內立了起來。

餘甘一伸出手，一旁的惠明便眼尖的看見了餘甘皓白的手腕上挂了一根紅繩，紅繩尋常，只是那繩中挂了一顆木珠，卻是瞧着格外的眼熟，是惠明自個也有一顆的。

正是小陛下自小在身邊用慣的一顆老佛珠。

昨個還沒見着，想來，是昨夜裏成了事後，小陛下才分給餘甘的。

看着這一刻老佛珠，惠明一頓之後，嘴角便忍不住的微微彎了起來，立在一旁，看着在餘甘的照料下洗手的小陛下，心下裏，竟是莫名的生出了些孩子長大了一般的嘆息之感。

這麽想着，惠明也上前幫手，将小陛下處處收拾妥當，叫外頭上了早膳，最後按着習慣，只留了小陛下一人在屋裏用膳，她與帶了餘甘一起，避到了隔間。

随着小陛下的早膳一道，惠明也要了一碗芙蓉蛋羹，叫了如意在隔間裏慢慢用着，這才擡起頭，與餘甘道：“既是如此，你日後，要更小心些了。”

蘇公公與惠明好好解釋過，顧皇後心懷天下，既沒心思與小陛下兒女情長，也并不願擔上一只腳踏進閻王門的風險去懷孕産子，更莫提，一旦小陛下膝下有了皇子，長大成人之後，必然會與她這個嫡母争權，諸多顧及之下，顧皇後對皇嗣這事，自然便算不得多上心。

但是，不論如何，顧皇後也只是代陛下理政，這後宮還是需要有個子嗣的，否則不說旁的，便是前朝的輔政大臣，先帝特意提拔，用來平衡的太傅大人也不會同意，顧皇後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等的皇子出生之後，将其掌握在自己手裏，來日方長，慢慢想辦法罷了。

但這麽多年來，為小陛下備下的宮女嫔妃來來去去，卻是連一個能叫小陛下喜歡的都沒有，直到昨夜，誰也沒想到竟會是餘甘。

惠明将這話一點點的都與餘甘說了個清楚，餘甘聞言咬着唇頓了頓，眼中卻反而露出幾分柔軟的溫度來：“惠明，我之前服侍先帝時，雖面上裝着歡喜，可實際心底裏卻只覺着惡心，可小陛下不同，我昨個與他在一處，是當真打心底裏覺着歡喜，哪怕他不是陛下，我也想跟在他身邊，好好照料他……”

說着，餘甘低頭動作溫柔的摸了摸自個手腕上的老佛珠，聲音堅決：“陛下這會兒，也是當真在意我，只要能與陛下在一處，旁的，我都不怕，也不後悔。”

惠明聞言頓了頓，便也笑了起來，只對着餘甘點了點頭：“你與小陛下兩個，都過的歡喜便好。”

餘甘聞言便也對着惠明彎了嘴角，露出了面頰上小小的梨渦。

“陛下許是用罷膳了，我去瞧瞧。”沒說幾句，餘甘便坐立不安，忍不住的起身又近了內殿。

看着餘甘的背影，惠明一笑，自個卻并不急過去，只溫柔的問了一旁一直乖巧坐着的如意蛋羹可還入口，要不要再來一碗？

如意安靜的搖了搖頭，說了一句飽了。

這一次的飽了，卻并不同于清早的謙讓小心，是當真露出了幾分熨貼安然的，惠明見狀伸手摸了摸如意的鬓角，聲音輕柔：“日後沒吃飽，可一定要開口說呀？我與舅舅，都是拿如意當成自個的孩子的，如意這般客套，卻是與我們外道了。”

如意眨着眼睛擡頭看了看她，低下頭，認認真真的應了一聲：“嗯。”

看出如意面上的放松神情，惠明心情更好，她立起身，看着窗外廊下剛剛挂起的，紅的喜人的燈籠，便好似也看見了來年的喜慶與紅火。

她也知道，她，蘇公公，如意，日後定然都會如此刻一般，紅紅火火，越來越好。

——————日常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