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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如舊的位置依舊是上次的後排,不同的是,這一次就連前方的風景都被花開的背影給擋住。車內開著空調,皮革和車用清新劑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青年很快就開始後悔吃了早飯。就在他差不多要被頭暈吞噬的時候,右側車窗自動降了下,微鹹的海風迎面撲來。
擡起頭低聲道謝。陶如舊看見倒後鏡裏依舊是淩厲毫無表情的臉。而另一邊,秦華開轉過頭來微笑。
陶如舊這時候才記起來,上次淩厲對他說不讓別人坐在副駕駛席上,現在看來,那個位置并非真正不可侵犯,只是專門為了特定的人而保留。
花開對於淩厲又是怎麽樣的一種特殊關系呢?
他想不明白,幹脆不去看前排的那兩個人,轉而在寬敞的後座上躺下。窗外天空湛藍,陶如舊感覺海風吹到臉上,暫時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多餘的、不受主人歡迎的存在,疲憊地閉上雙眼。
過了段時間,他驚覺自己居然在車子裏睡了一覺。
睜開眼睛支起身來,車已經停在了一片類似於自由市集模樣的地方。車門大敞,前面兩個座位上已經空了,陶如舊向車窗外張望,淩厲正坐在一旁的花壇上吸煙。
“淩總……花開呢?”
淩厲夾著煙的手指了指不遠處。
“去看東西了,他不放心你一個人,所以讓我等你醒過來。”
陶如舊“哦”了一聲,也走下車來。淩厲掐了煙将車鎖上,一起朝市集走去。青年起先并沒有交談的願望,是淩厲望著不遠處花開的背影,問出了第一句話:“你這幾天已經和戲班子的人混得蠻不錯了吧。”
“是的。”
陶如舊如實回答,“或許是大家都很重視淩總介紹的人,不僅是戲班子的人,所有的員工都很親切。”
“花開看起來也很喜歡你。”
“我也很喜歡他。”
說到這裏陶如舊故意加強了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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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這幾天一直睡在我房間裏陪著我。我之所以沒有離開海嶺城,的确離不開他的幫助。”
說這些話有什麽意義,連陶如舊自己都想不明白,他只是直覺淩厲不喜歡聽到這些。
事實證明,淩厲的确很不高興,他幹脆停下腳步站在了市集中央。
“那如果今天或者明天,我說海嶺城不再接受任何采訪,陶記者又該如何打算?”
陶如舊也停了下來望著他。
“你想趕我走?”
“不是趕,是請你配合園區工作。夏季臺風多發,園區無法保證陶記者的人身安全。”
“沒關系,我買了保險。”
深吸一口氣,陶如舊第一次直視向淩厲墨鏡後面的雙眼。
“臺風來了素材會更多,在完成采訪任務,寫出稿子之前我不會走的。”
“那也可以。”
淩厲冷笑,“不過你要買門票,一天一天地買。”
“我有記者證可以免票。”
“請在每天閉園之前離開海嶺城。”
“那就等著淩總您親自在大門口目送我離開。”
最後那一層和睦的表象正在被慢慢揭掉,陶如舊的臉因為激動而漲紅。他不擅長争執或者與人針鋒相對,只不過此刻就算他要冷靜,另一個人也不會就此作罷。
淩厲突然湊近,一把握住陶如舊的手腕。
“你相不相信我找人揍你?”
強橫的力道在手腕上留下痛楚,男人的動作讓陶如舊猛地回憶起了第一天晚上的那個噩夢。那一雙同時捉住了自己與花開的,枯骨般的大手。
“不……”
他短促地喊了一聲,同時拍開淩厲的手,脆響的一聲動作又誇張,惹來了不少路人的側目。
淩厲顯然沒有預料到陶如舊的過度反應。他看著青年摔開了自己的手倒退一大步,臉色迅速褪成蒼白,嘴唇顫抖著,玻璃鏡片下的眼睛甚至有些發紅。
“你……”
他甚至開始懷疑陶如舊以前是不是就被人這樣威脅過,甚至是已經被實施了暴力,才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自己其實只是想要吓吓他罷了。
偶然間的回頭,花開發現兩人神情古怪地站在不遠處。等到他滿懷著疑惑走近的時候,淩厲與陶如舊卻都又恢複了尋常的神态。花開用手語尋問淩厲,對方也只是異常冷淡地說了一句“沒事”。
然而細心的花開卻還是發現,在這之後的大部分時間裏,淩厲一直在不露痕跡地觀察著陶如舊,像在玩味著一個迷。
出乎陶如舊的意料,花開後來在市集上買的都是海味。說起來也好笑,雖然海嶺城也算是建造在島嶼上,但是休漁季節卻絕少能夠吃到什麽新鮮的海産品。邊上漁村裏的居民因為影視城的緣故,基本改行做起了紀念品買賣。於是夕堯市集上的海味,就逐漸成為了戲班子每個禮拜最最盼望的大餐。
果然,陸續回到翠莺閣的人幾乎都提著海産市場裏的黑色塑料袋。留守的呂師傅早已經把院子裏桂花樹下的兩只大缸裝滿了海水,大家估摸著海産的習性分別丢到兩個缸裏養著,已經殺好的就直接丢進前面小店的雪櫃中。
看著大塊大塊的海螺從袋子裏跌進缸裏濺出的水花,大阿福和小李一左一右露出了幸福恍惚的笑容。
戲班子有一個不大的煤氣爐,平時不拿出來。只是在每個禮拜的這個時候做做海鮮。新鮮的海味最适合生吃以及蔥油,操刀執行的是唱冠生的譚叔和唱閨門的小張哥。這兩人各自扮過唐明皇和楊貴妃,所以又被大家戲稱為“夫妻檔”。
“宮娥,取巨鏟來,朕與妃子同炊。”
有人笑著唱。
當天晚上除了約會女友的王白虎缺席之外,戲班子裏所有人加上陶如舊和淩厲都坐在第二進天井裏。四張八仙桌拼在一起,擺上碗碟筷勺,竟有些過節的氣氛。
淩厲顯然是經常在度假期間與戲班子的人厮混。除去貢獻了很多海鮮之外,還帶來了兩箱啤酒。他對呂師傅頗為尊敬,與戲班子其他人說話的時候也非常随便。因為他的身份特殊,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集中了過來。就連花開也微笑著不時與淩厲用手語交談。他們說著一些陶如舊尚未完全了解的話題,笑著談到海嶺城的往事。作為一名記者,陶如舊本應該安靜傾聽,并且留意記錄下來。可是遠遠地坐在人群的另一頭,青年只覺得寂寞。
他發現自己不僅想傾聽更想加入,成為海嶺城中的一份子。然而事實卻是,自己像一滴油被大海排斥,孤獨地漂浮在表面。
好在這種惆悵沒有持續多久,在冰鎮的啤酒上來之後,略帶感慨的回憶變成了天南海北的閑聊,以及帶有鄉土風味的桌上游戲。
後一進裏的竈臺逐漸飄出蔥油的香氣,誘人食指大動。
生吃的血蚶、牡蛎、角螺,蔥油黃魚、!子、淡菜、海瓜子、扇貝、雞腿螺,清蒸青羔蟹,什錦醬炒紅花蟹、椒鹽富貴蝦還有兩大盆涼拌海帶和海蜇皮…二十多道海鮮陸續端上來之後,陶如舊才算是真正見識了海邊的風情。
大家有吃有聊地過了一會兒,負責去摘瓜的人離了席,過一會兒就捧著五個西瓜回來扔到井裏。夜色黑沈下來,燈也亮了,“說起來明天就又輪到陶陶去瓜地了,誰給他帶路啊?”
有人突然這樣問。戲班子裏摘瓜的人是雙數,輪到陶如舊的那天,剛好沒有人與他搭檔。
這件事本來大家都不怎麽在意,下一趟地宮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麽大事,到時候看誰有空,陪著一起去就是了。然而此刻卻有一個特別的人自告奮勇地要和陶如舊同去。
“帶路的話,就讓我去吧。估計我也還要在這裏吃一段時間你們的西瓜。”
陶如舊睜大眼睛瞪著桌子另一端的淩厲。男人滿不在乎地笑著,就好像白天裏的那場争執根本不曾存在過。
他一邊這樣說道,一邊拿著酒杯站朝陶如舊走來。
“陶記者不介意和我同去吧?”
意外於解淩厲突然轉變的态度,陶如舊恍惚了一會兒,直到自己的酒杯也被淩厲倒滿了啤酒才反應過來。
“如果陶記者願意的話,我們幹了這一杯。”
淩厲率先将自己杯裏的啤酒一飲而盡,換來四下裏一陣喝彩。陶如舊不得不同樣端起了酒杯,心裏卻更加疑惑。
這算是什麽,是淩厲不露痕跡的道歉麽。
同樣飲盡了一整杯,二人的互動引發了其他人的酒興。在桌上的菜色消滅完畢之後,大家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兩箱啤酒上。勸酒灌酒逐漸變成了拚酒量。
除了花開年齡不到只能喝軟飲料,以及呂師傅堅持飲茶之外,在場的最後沒人不是面紅耳赤。
喝到十點上就只剩下四個還能穩坐在凳子上的人,其中就有淩厲與陶如舊。
淩厲是習慣了酒精的,眼前這些不上度數的啤酒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麽。其他兩個人顯然也是每個禮拜都有“鍛煉”,然而陶如舊的酒量卻讓淩厲感到意外。
青年單手支著頭,斜靠在桌子上。昏黃的燈光照在他額上,投射出深色睫毛的陰影。他斂著眼睛,好像就這樣睡了過去,右手卻還攥著半杯啤酒,随時準備應付來自淩厲的“挑戰”。
“再喝一杯吧。”
淩厲笑著坐到陶如舊身邊,要幫他把那半杯啤酒填滿。青年慢慢擡起頭去看他,朦胧的眼睛裏有了七八分醉意。
“…不能……”
支著的手無力地拂動,想要蓋住杯子拒絕傾倒的啤酒,可是淩厲卻還是搶先一步拿走了他的酒杯,加滿了之後直接湊到了他嘴邊。
“怎麽樣?有沒有膽喝最後一杯?”
感覺到清涼的啤酒湊到了嘴邊,陶如舊下意識裏抿緊了嘴唇,他将頭往後仰著想要避開。卻又被淩厲從後面托住了腦袋,幾乎是摁進了啤酒裏。猝不及防連鼻腔都吸入了不少的酒液,立刻開始劇烈地掙紮起來,一手推到酒杯上,大半杯的酒液同時倒在了他和淩厲身上。
來不及躲避而分享到了啤酒浴的淩厲,皺著眉頭松開陶如舊讓他倒在桌子上,但是還沒等他想出進一步的動作,陶如舊就已經秦華開小心地攙扶了起來。
(陶陶喝多了,我送他去休息。)
淩厲拿了幾張餐巾紙随便擦了擦衣服上的啤酒漬,看著花開将陶如舊扶進屋去,突然想起來白天陶如舊曾經說過的話,立刻又不放心地跟了進去。
推門,第一眼看見陶如舊不省人事地倒在床上,而花開正坐在床邊,準備解開他的衣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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