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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如舊正聽到這句話,手機裏又出現了短消息的提示音,他立刻切線查看,還是花開發來的。
“門外雨下大了,陶陶快開門吧。”
陶如舊這才慌忙不疊地跑到玄關口開了門,迎接他的,是雖然有打傘,卻依舊被淋濕了半邊的秦華開,和他那雙楚楚可憐的眼眸。
今年的一號臺風,昨天晚上已經於另一個省份的沿海地區登陸。根據氣象臺公布的消息,臺風對於夕堯的影響很小,雖然雨會一直下到明天早上,但并不會造成自然災害。得知了這個情況的海嶺城工作人員都在心中松了一口氣。
陶如舊離開別墅之後就再沒有去找淩厲,一半是記恨他使用蠟質的祭品吓人,另一半則是因為昨天晚上睡在地板上,而産生了一些頭暈感冒的症狀。
大雨果然持續了一個上午,戲班子裏的人也因此有了額外的假期,大家閑來無事就湊在戲臺子周圍的走廊裏聊天。
王白虎是在上午四點左右回來的,自然少不了被呂師傅一通數落。但是他在聽到“今天晚上臺風不來”的消息之後,卻又兩眼冒光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根據小李後來偷偷摸摸的“告密”,陶如舊才知道,原來王白虎最喜歡找這種風雨天帶女孩子出去趁機吃豆腐。
王白虎生得高大俊朗,彈唱調情的功夫又都會那麽一點兒,海嶺村裏的女孩,甚至是海嶺影視城的女工作人員,著了他道兒的絕對不是一個兩個而已。
同樣也是因為下雨的原因,大阿福也是破天荒第一次在大白天懶洋洋地擠在人堆裏睡覺。呂師傅嫌地上涼,将它抱到自己膝蓋上趴著。那大白貓也沒有掙紮。陶如舊看在眼裏,簡直不能相信這就是幾天之前那個神氣十足、替自己“指點江山”的蕲貓仙。
閑來無事的翠莺閣,時間便流逝得相當迅速,才吃過午飯天就黑沈下來。
六點多锺,淩厲又開著游覽車過來了。
因為體諒下雨的不便,男人特意送來幾只西瓜交給呂師傅,然而此行的最主要目的還是要帶陶如舊去巡夜。理由其實已經不再重要,只是單純的享受與青年相處時的感覺。有些龃龉與別扭,但毫無疑問也是放松與愉悅的。
而陶如舊同時也為自己沒有拒絕淩厲的邀請而感到驚訝。理論上,這種單方面被戲弄或者恐吓的相處不該具有任何吸引力,但事實上,只要一看見淩厲那張帶著墨鏡,似笑非笑的臉,青年的心中就會産生出一種毫無道理的安全感。
當然,被淩厲戲弄的時候除外。
一號臺風的影響雖然不大,但是控室依舊決定借這個機會進行海嶺城今年第一次防臺演習。這是城裏每年夏天的傳統,夕堯市每年都要評比防臺抗臺先進單位,所提供的獎金再加上集團內部的獎勵,算起來也頗為豐厚。
“就算你沒有機會看到真的臺風來襲,看看演習也還是很有收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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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厲這樣對陶如舊說,兩人雖然坐在游覽車裏,卻也都加穿了透明雨衣。雨雖不大,但被海風斜斜地吹拂過來,依舊讓人潮濕得難受。陶如舊坐在副駕駛座上,遙望著遠處巡夜人手電的黃光。
“其實這種防臺的演習也有講究有章法,很像是古代的排兵布陣。我知道有個好地方能看到全景。”淩厲突然這樣建議,“在那裏可以看清演習時各個部門巡查的步驟,而不只是一個局部。”
他所指的“好地方”是千佛景區的一尊大佛,完全模仿著樂山佛像縮小建造,即便如此也已經是海嶺城內最高的走入式建築。
大佛體內是一間佛教文化展覽館,門外左右兩邊各有一部升降機以及螺旋向上的樓梯。正常開放時,游客上下塔的活動都是由升降機來進行的。
“這次真的沒有電,我們只有爬樓梯了。”淩厲顯然對運動很感興趣,看得出來他是把爬樓梯看作健身的一部分;相反陶如舊卻興趣缺缺,甚至有些負氣地說道:“真正喜愛體力勞動的永遠是你們這種不需要依靠體力維生的人,象我們這種整天東奔西走街串巷的小記者,能躺著就絕對不會站著。”
“有力氣說這種繞口令,還不如快點走。”淩厲轉身一把拉住他的手,硬拽著将他推到樓梯上。
“看,我說得沒錯吧?”
數分锺之後的佛髻高處,淩厲指著海嶺城的全景這樣問道。
因為防臺演習的緣故,海嶺城裏重要的設施與員工工作地都亮著燈,路上也有保全隊的車燈以及應急燈的光芒。所有的一切編織出一張燈光的地圖,在朦胧細雨中,這張地圖便染上了幾分朦胧的寫意,讓陶如舊在被海嶺城員工的敬業所感動的同時,也有了對於美的感嘆。
然而早已經習慣這種場面的淩厲卻顯然有著另一種無厘頭的解釋。
“好像烽火戲諸侯。”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陶如舊自然是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等到想明白淩厲是把那些燈光比作群集而來的諸侯,而自己與他則成為了周幽王與禍國殃民的褒姒的時候,陶如舊實在有一種沖動,想要将淩厲直接從窗戶裏推下去。
他認真地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将注意力轉向一邊,不遠處的幽冥地宮區幾乎還是沒有什麽燈光。
看來即便是演習的夜晚,對於鬼怪的恐懼還是存在。
就在他出神凝望的時候,淩厲站到一旁接了個電話。陶如舊并不知道電話的內容,卻能夠看見淩厲的臉色一點點陰沈下來。
過了一會,男人收線,轉過頭來對陶如舊說:“王白虎可能出事了。”
電話是戲班主呂師傅打來的,他說自己原本處罰王白虎禁足一天,但是剛才去給他送西瓜的時候卻發現屋子裏又沒了人影兒,於是猜測他會不會又出去鬼混。現在整個戲班子的人都在外頭瞞著保全科尋找──戲班子與保全科的關系一向不好,如果王白虎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保全科的人捉住,就算是淩厲也再沒有道理将他留在海嶺城裏。
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呂師傅因為上了年紀而在翠莺閣留守,正巧接到了保全科剛剛打過來的電話,詢問王白虎是不是在翠莺閣,說是剛才在地宮門口看見一男一女,其中那個男人有點像王白虎的模樣。這件事呂師傅好不容易想了個辦法搪塞過去,可現在其他人都出去尋找,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正巧在地宮的附近。
“說什麽在門口看見王白虎,那小子明明是保全科的人逼進去的……”電話裏的呂師傅雖然抱怨王白虎的惹事生非,言語中卻還是流露出對於後生的愛護與心痛。“可不能出什麽事啊……”
“我正在千佛區,開車到地宮門口只要幾分锺,現在我就過去找。”
這是淩厲的回答。
“你若是害怕,可以先回翠莺閣。這不是嘲笑你,游覽車你開走。”收起手機,淩厲這樣對陶如舊說。
然而陶如舊想也沒想就搖頭拒絕。
“與戲班子相處了快一個月的時間,出這種事怎麽可以袖手旁觀?我确實被屍魂鎮的東西吓到過,但那并不代表我是一個懦夫。”
青年的語氣堅決,聽到這個回答的淩厲略微皺了皺眉,最終還是拍了拍陶如舊的肩膀,點頭肯定地說:“你不是懦夫,只是被吓到的時候就會變得有點棘手。”
“那就麻煩淩總不要再作吓唬人的無聊事。”
陶如舊絲毫不爽地反唇相譏。
游覽車很快就在幽冥地宮區的門口停下,兩人穿上雨披,拿著備用的手電,越過檢票口向裏走。在三岔口選擇地上或者地下,淩厲略微思索後說道:“地上的建築大多上了鎖,下雨天他們不可能長時間在室外停留,我們下地宮去找。”
因為地勢較底的緣故,地宮門口特意修造了四道一米寬的排水溝渠,此刻不停吞噬著從高處沖刷下來的雨水。兩邊地面上的闊葉植物因為雨水的重量而被低低地壓向道路中央。
在手電的黃光之中,鑲嵌在土壤裏的骷髅像是在流著眼淚,被雨浸泡的土壤因為重力發生著細小的位移,慢慢改變著骨骼的姿态。
地宮的大門依舊敞開著。
淩厲與陶如舊在進入正門之後便都緘默起來。并不是無話可說,而是在思索著一個同樣的問題。
地宮是被設計成迷宮的大型建築,其中機關暗道迂回曲折,可供人躲藏的地方不計其數。想要在這裏找到王白虎和他的女朋友,決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然而或許正是所謂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天上那讨厭的雨水卻在這個時候反過來幫了他們一個大忙。
“你看。”淩厲将手電緩緩指向前面。
在手電的光芒能夠照到的地方,地宮灰色的水泥地面上,有一灘水漬發出淡淡的光芒。那是王白虎雨傘上淌落的雨水,一邊還有兩行尚未幹透的腳印,一直伸向地宮不可知的黑暗中。
陶如舊與淩厲對視一眼,便跟著地上的腳印在一層行走。從水漬的潮濕程度上判斷,淩厲覺得王白虎二人應該只比他們早到了十到十五分锺。
一路上有很多次,水漬都滴到鬼怪的蠟像後面,王白虎顯然是有意要吓唬同行的女孩,尋找吃豆腐的機會。
終於,在刀山火海的群像的旁邊,傘尖上瀝下雨水彙成了個巴掌大小的水斑,看來是終於得逞,有了好一番溫存。
“這個人渣。”淩厲四下裏尋找著水漬接下來的去向,終於忍不住憤憤然爆了一句粗口,“他難道不知道大家有多擔心他!”
“等找到他們再吼也不遲。”陶如舊同樣尋找著水漬,直到目前為止,他似乎要比淩厲更冷靜一些。“水漬往這裏走了。”
兩人就這樣停停走走,一直穿過大半個地宮的一層。直到兩人立定在通向二層的窄長小門前,陶如舊才恍然大悟,王白虎其實就是在沿著去到菜園子的路線行走。
地宮的路線錯綜複雜,戲班子的人雖然經常出入,但也僅僅是對於常走的那幾條路比較熟悉。王白虎的膽子或許也是有限,所以他選擇走老路──這樣一來,倒是給搜尋工作減輕了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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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