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王白虎比陶如舊高了将近一個頭,自然也有著讓陶如舊難以負荷的體重。男人原來的衣服不知道被丢在了何處,只貼肉緊緊裹著那女屍身上的大紅喜服。那女屍本來就塑得瘦小,如此王白虎身上的白肉就一塊塊從衣縫裏綻露出來。陶如舊與他只打了個照面,卻已經看清楚王白虎面色發青,雙眼翻白,哪裏還有活人的模樣。

那道銅門已經被撞破,下面就是陡峭的石坡。於是王白虎連人帶門一同滾跌了下去,正砸壞了那塊被水淹了一半的影壁。一連串的碎裂與撞擊聲就這樣在黑暗中蔓延,最後化為水流的巨大噴湧,從沒了銅門保護的缺口處爆發出來。

陶如舊本就是半蹲在缺口處,看見洪水撲來的時候已經無處可退。他只有慌忙向邊上躲避。

那冰冷的地下河水就從缺口噴湧出來,在他臉頰邊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形成數十條水龍。二層的走道頓時被白色的水霧所填充。陶如舊眼前一片模糊,就連呼吸都感覺困難起來。

他雙手抱膝,拼命蜷縮到牆根邊,直到感覺水霧消退了一點,方才摸索著想要撿起掉落在缺口前面的手電筒,而出乎意料,砸掉了一半腦袋的王白虎卻突然又出缺口裏探出大半個身子,伸出缺了小麽指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這次的力道強大無比,陶如舊好像被深海中的旋渦吸住了動彈不得。青年終於驚慌失措的叫喊起來,但是剛一張嘴就有河水猛灌進來讓他無法呼吸。他使勁全力扒住牆壁不讓王白虎将自己拖進第三層的水域,然而窒息缺氧的狀況卻讓他的體力飛快流逝。

陶如舊的極限已經近在眼前,最後二十秒,若這段時間裏再沒有轉機,他便必死無疑。

十九秒。十八秒……十秒……七秒。

在他為自己的生命倒數的第五秒,一道白光穿過水幕躍到了他的面前。

伴随而來的還有一聲凄厲的貓叫。

蕲貓仙趕到了。

龍鱗血池之中,淩厲已經快要追上那舉著火把的白影。然而無論他如何出言勸阻,走在前面的人始終不曾回應。

眼見那火把徑直朝掉了鎖的銅門而去,淩厲情急中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胳膊。心想無論如何先把人帶到安全地帶。然而手心裏傳來的卻不是男人肌肉的質感,反而是冰冷而細膩,分明是女子的手臂。

是王白虎的女朋友。

淩厲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而被他伸手捉住的女子也已經覺察到了他的存在。突然轉身反手,将金屬的電子火把狠狠地劈向淩厲。淩厲猝不及防,只聽一聲悶響,火把重重地砸到他的額角上,綠色玻璃燈罩碎了一地,面頰上立刻有不同於雨水的溫熱液體流淌了下來。

明白自己受了傷,淩厲心中卻始終只有一個想法:王白虎或者是王白虎的女朋友,無論是哪一個,都絕對不能打開那扇銅門,不能進入到地宮的第三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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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愈發用力地握住女子的手臂,拖住她向回走。只要離開地宮,離開翻騰流淌的地下河道,也就遠離了危險。

王白虎的女友畢竟是女子。就算是中了邪,氣力也終歸有限。淩厲橫下心來,轉眼已經将她拉回了四五米。只是女子雖然被拖了回來,身子卻始終朝著銅門口的方向傾斜,身上的的霧水也始終沒有散開。那樣子,竟然好像是被白森森的水霧捆住了往銅門裏面送。

就這樣,女子在霧水與淩厲雙方面的拉扯下發出了極痛苦的呻吟,被淩厲扯住的手臂也出現了劇烈的痙攣。随著與銅門的距離一點點拉開,呻吟與痙攣的程度也在加劇。

淩厲雖然打定主意絕不放手,但卻總有一種錯覺:即便将這個女人救出地宮,她也不再是一個健全的人了。

“嗚……嗄!!!!!!!!”

劇痛到了極點,女子突然狂叫一聲,将殘破的電子火把猛地擲向銅門。黑暗中銅門發出了沈重的甕動聲,竟然被敲開了一個極小的角度。而一股冰寒刺骨的寒氣,就從這細小的縫隙中滑了出來。

再沒有外力推動,但是那扇銅門卻慢慢地越開越大。好像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從裏面探出來将門打開。淩厲同時聽見了地下深處流水洶湧彙集的聲音。

與陶如舊方才遇見的情況一樣,在銅門徹底打開的那一刻,地下河水如狂龍噴濺而出。

視線立刻被水霧模糊,腳下的獨木橋也開始劇烈晃動起來。淩厲已經抓不住王白虎的女朋友,那個女人卻反而在水幕中靈活起來。

在周圍一片失控亂動的鬼怪機關間,女人黑色水藻般的頭發竟然在瞬間暴長起來,一半游到銅門面前牢牢攀附住,而另一半則在淩厲身邊游動,伺機纏上男人的頸項。

情勢急轉直下,淩厲卻依舊努力保持冷靜,他單手拽著女人的頭發,另一手去摸索口袋中的瑞士軍刀。不過就在淩厲親手解決掉眼前的危機之前,一陣平地而起的狂風突然出現,替他掃除了異狀。

那幾乎是一道刀風,不僅不可能出現在地宮二層的封閉空間裏,就算是地表上也絕對是百年難見。

風聲掩蓋了原先充斥在耳邊的水流聲,彌漫整座龍鱗血池的水汽被狂風攔腰所截,封鎖在獨木橋的盡頭。女人的長發也被刀風削落,在半空中化成飛灰。淩厲抹掉臉上的水痕與血跡,張開眼睛正看見王白虎的女朋友癱軟在面前。

有什麽東西正在幫助,保護他。

那刀刃般鋒利的狂風吹拂在他臉上,卻沒有半點疼痛的感覺。反而帶著些溫暖與安慰的力量。周圍狂亂的一切就在這神奇的風中回複了原狀。河水退了回去,而銅門也悄無聲息地自動合上。

“淩厲!”

龍鱗血池的入口處傳來了一聲急切的呼喚。

男人回頭,看見同樣混身濕透的陶如舊不顧一切地奔了過來,将他緊緊抱住。

雖然已經料到淩厲這邊的情況并不會比自己更樂觀.但陶如舊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淩厲一身狼狽,額頭上撕開一道兩厘米左右的口子,血沿著面頰流下,在衣襟上染出一大片殷紅,就在剛才擁抱的時候,甚至還有一部分沾到了陶如舊的身上,似乎也将男人正承受的疼痛傳遞了過來。

“我沒事。”淩厲喘了口氣,反手抱住陶如舊,過了好一陣子才放開,再脫下襯衫替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蓋上,一邊轉頭問道:“找到王白虎沒有?”

聽到這個名字,陶如舊腦海中再度映出那血肉模糊的半個腦袋,他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淩厲……”他低聲說,“王白虎掉進地宮的第三層去了,他的頭只剩半個,一定……一定沒救了。”

淩厲心中已經是有了些準備的,但還是沈默了半天,然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再次攬過陶如舊的肩膀,将上半身依靠在青年身上,難得疲憊地說道:“這是他自作孽,回去不要告訴呂師傅,他受不了。”

陶如舊應了一聲,低頭正看見淩厲額上的那道血口子,心中莫名地一緊。正想要用手去碰觸,血池外面就傳來了小李與鄭青龍他們的聲音。

地宮裏發生的這件事被列為園區的機密。王白虎的女友在送到醫院之後不久便醒來,卻始終是神志不清,恐怕是留下了終生的殘疾。王白虎則徹底地消失在了地宮深處。所幸他孤家寡人,尚不用思考如何安撫他的家人,以及立刻給他們一個交代。

考慮到影響問題,淩厲并沒有去醫院,而是讓醫生到他的別墅來處理了傷口。而後由於失血帶來的困乏讓他不得不暫時留在床上恢複。

驚魂未定的陶如舊一直留在別墅裏,另外秦華開也自願留下來照顧淩厲,只是少年和別人一樣為了王白虎的事情奔波了一夜,看到他一邊倒水一邊哈欠連天的模樣,陶如舊也有些於心不忍,反而忘記了自己也正需要充分的休眠。

将少年支到了客房去補眠,陶如舊端著食堂特供的海鮮魚片粥走到主卧,看見淩厲半靠在床上閉目養神眼睛。身上竟然穿著件藍格子睡衣。覺察到陶如舊的腳步聲,男人睜開眼睛笑了笑,說好香的粥。

“你不是說沒有睡衣的麽?現在穿的是什麽?”

陶如舊沒好氣地坐在床邊上,将粥碗放在床頭櫃上。然而對方卻半是虛弱半是惡劣的表示自己沒有進食的氣力,青年心中雖然怨毒,但也不得不一勺勺吹涼了送到淩厲嘴邊。

“我只有這一件睡衣,昨天要是給你穿了我光著,或者我穿了你光著都不公平,所以我才說沒有的。”

淩厲滿意地咽下第一口粥,如此荒唐地解釋道,頓了頓又問:“花開呢?”

“我看他累了,讓他去休息。”陶如舊又喂了幾口粥,随口說道:“你怎麽就這麽緊張花開?”

淩厲聽了這句話,只是低笑了兩聲,并沒有做出正面的回答。反倒是陶如舊不滿意地抱怨道:“有話不說,真不夠朋友。”

“朋友?”淩厲好像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你什麽時候變成我朋友的?”

完全沒有預料到淩厲會說出這樣冷淡的話,陶如舊頓時覺得像是受到了侮辱,他辯解阿道:“我只是以為,經過地宮的事情之後,你至少不應該再把我當作一個和園區處於對立面的記者。”

陶如舊的氣憤與窘迫被淩厲看在了眼底,卻只是讓他更氣定神閑,甚至惡劣的笑了起來。“可是你的眼睛卻告訴我,你想做我的朋友是別有圖謀。”

“是的!”陶如舊忍無可忍地放下粥碗,憤怒道:“我想要做你的朋友,就是想從你嘴裏套出海嶺城的秘密,挖你的隐私等到報紙上賺錢,像你種人,只知道利用與被利用,根本不配有朋友!”天知道自己剛才在地宮裏是多麽的擔心他,看到他額上的傷口時還難過了一陣子,可是淩厲卻始終只當他是一個湊熱鬧搶新聞的記者!

這一切讓陶如舊自覺付出的真心受到了踐踏、窒息一般的心疼。

他想要走,立刻離開別墅。可是還沒有轉身,右手卻被淩厲突然拉住了。

“不要做朋友,那麽想不想嘗試一下另一種關系……”

男人的聲音,低沈中帶一絲沙啞。竟然是從未聽到過的性感與慵懶。陶如舊無緣無故地感覺到一陣口幹舌燥,被淩厲握住的那只手也開始灼熱起來。

“什麽……關系?”

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纏著繃帶的淩厲将陶如舊拉回到了自己身邊,伸出另一只手來按住他的後腦勺。兩人對視著,臉與臉之間僅剩下幾厘米的距離。然後淩厲似乎只是輕輕地朝前迎了一迎,就吻上了陶如舊的嘴唇。

陶如舊腦中順時變成了一片焦灼,男人的嘴唇帶著灼熱的溫度貼上來,在瞬間将他的神志點燃。

溫柔的吻,又帶著一點點掠奪的蠻橫,開始只是唇與唇的貼緊與厮磨。在覺察到對方沒有反抗之後便放肆地深入起來,伸出舌尖撬開不知所措的齒列,迷戀地吮吸,然後淩厲騰出手來捏住陶如舊的下颌,強迫他張開嘴,挑逗起他的軟舌,與之糾纏。

受了驚吓的陶如舊,完全不知道如何阻止淩厲的掠奪,随著這熱烈一吻的深入,窒息的感覺逐漸加重,在意識的混亂裏他覺得自己被人抛進了幽藍的大海中,而身邊惟一能夠攀附的東西便是淩厲。他們互相糾纏又彼此攀附,仿佛共同在海上沈浮。

這是一種難以呼吸卻又十分舒服的感覺。不知不覺中,他的身體已經先於意識作出了反應,而等到淩厲終於結束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吻,恢複了神志的陶如舊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裸著上身躺在了淩厲的身下。

“要繼續麽?”昏黃的燈光照著男人同樣赤裸的上身,優雅得讓陶如舊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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