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端倪
莫愁不知道裘家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裘致堯突然想早上莫愁說的話陷入了沉思, 裘老爺是因為三姨娘與致遠才生了嫌隙的, 故而不敢貿然開口。如此一來,滿桌能掌得了風向的只有大夫人了。
她倒是八風不動, 一邊示意丫鬟斟酒, 一邊輕飄飄地道, “三姨娘身子骨弱,吹不了風, 我着人把酒菜送過去就是了。”
二姨娘是個膽小怯懦的性子, 伏低做小慣了, 一聽大夫人這麽一說, 趕緊應和道,“我去給三妹妹送飯吧。”
哪知她這話拍到馬蹄子上了, 方才還雲淡風輕的裘家主母一下子就炸了, “裘府的丫頭婆子都死絕了麽,用你去送飯!吃飯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莫愁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看見二姨娘驚慌間竟不是看向裘老爺,而是本能地望向了裘致遠。
裘致遠眉心一皺,微微搖頭,示意她什麽都別說。
莫愁見氣氛緊張, 趕緊擡手舉杯, “爹娘,兩位哥哥,莫愁不孝, 給家裏添了這麽大的麻煩。好好的團圓飯也被攪亂了,莫愁實在慚愧。這杯酒敬爹娘哥哥,這些娘對莫愁的養育和關愛。”
說罷擡手一飲而盡,胸腔裏燃起一團炙熱的火苗,周身都跟着暖了起來。莫愁之所以搶在這個節骨眼上敬酒,不過想把話題引回來。無論三姨娘的死有着多少不能與人言說的秘辛,也不急于這一時。讓這個三年未見兒子的母親貪享一晌天倫之樂,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裘老爺一聽,趕緊道,“哎,終歸是團圓上了麽,晚了一天而已。不信你們擡頭看,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如此一來二去,這尴尬的話題可算是過去了。
酒過三巡,座上皆有些微醺。大夫人一直攥着裘致遠的手,像攥着稀世珍寶一般,滿目慈光地看着心愛的兒子。莫愁一旁瞧着,裘家這兄弟倆雖然長得很像,性格卻是迥然不同。
裘致遠更像是阡陌獨立的翩翩君子,裘致遠更像是仗劍天涯的鹹陽游俠。興許是處境不同,心性自然不同吧,畢竟商海沉浮三載有餘足以把人磨砺得處變不驚,父母蔭佑下的孩子更多的是率性和純真。
說不出來誰更勝一籌,畢竟都是把自己當親妹妹看的人。
莫愁恍惚間覺得今生真好,有家的感覺真好。
大夫人與二姨娘不勝酒力,再依依不舍也得回房休息了。裘致遠和父親聊起了商場上的事情,心照不宣地避開家中的一切事務,父慈子孝,一片融洽。只剩下莫愁和致堯兩個插不上話的,便決定也早些離開,可剛要起身,便被裘致遠叫住了。
“妹妹如今住在後宅?為何要去和三姨娘住在一起?”
莫愁一怔,酒醒了大半,她道,“三姨娘身子不好,也需要有個人去照應。我在後宅住得也很舒心,哥哥不必惦記。”
“那這麽晚了,去後宅畢竟還要出府走一段小道,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我去送你吧。”說罷裘致遠起身,颔首向父親行禮,讓在場的各位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哥,不用,你和父親聊天,我去送妹妹就行。”裘致堯這話說得都有些磕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替父母隐瞞這件事,可本能讓他覺得父母自有道理。
“那也好,回頭讓母親着人給妹妹多做幾套衣裳吧。今天白天你披的那件紅袍又舊又薄,根本不能禦寒,還不合身。說起來,妹妹怎麽會有那麽破舊的衣服呢?”
莫愁剩下的一半酒氣也醒了,她仔細打量起眼前的裘致遠,隐約覺得有些摸不透這久未歸家的公子哥了。他今天每句話都看似漫不經心,可每句都好像在試探着什麽。
一時間莫愁猶如掉入一潭深不見底的漩渦,除了奮力周旋,也無計可施了。
“很多年前做的舊袍子了,幾年天冷的早,來不及做新衣,就找出這麽一件披上了。回頭我自己去裁縫店做幾套就是,不勞煩母親,也謝謝哥哥惦記。”
致遠颔首致意,也不執着,然而莫愁心底已然激起千層浪。
另一面,闌倌端着一個雕花的手爐,如困獸一般在祠堂外踱着步。
如今三少爺被罰跪在祠堂裏不許任何人探望,私心裏闌倌覺得少爺也是該被罰一罰的,一夜未歸也沒個音信,要說闌倌一夜老了十歲都有人信。
全家上下攪了個雞飛狗跳,大半夜全都撒出去找人了,大夫人更是要扒了闌倌的皮子。
今早好容易把人盼回來了,還是翻牆回來的,好在沒有旁人看見。可滿身的狼狽相,胸口還帶個血窟窿,一下子又把闌倌的半條命給吓沒了。闌倌還沒來得及問發生了什麽,只是匆匆伺候少爺換了幹淨衣服,扣子還沒系完,大夫人便怒氣沖沖殺了過來,不由分說就把三少爺提去祠堂了。
可氣話歸氣話,三秋已過半,塞北小城早就夜涼如水,少爺是個不怕冷的主,可火力再旺也頂不住這後半夜的重露呀。
想着自家少爺這麽冷的天跪在這涼地上,胸口的傷不知要不要緊,吃沒吃飯,挨沒挨打,闌倌那細如游絲的愠怒之上又平白生出許多心疼和自責,要不是他撺掇三少爺管那閑事,也不能生出這些事端來。
祠堂外兩個家丁也是尴尬得緊,一方面主母吩咐任何人不得探視,他們不敢放闌倌進去。一方面謝清明畢竟是主母親生的小兒子,要真是在祠堂裏凍出個好歹來,受罪的一樣還是他們這些做下人的。
“二位小哥,我常在少爺院裏伺候,不常來祠堂這面走動,今兒貿然求二位小哥也是唐突了。可畢竟咱都是謝家的人,往日咱說不上生分,日後就更是熟悉了,往後有用得着闌倌的,二位小哥言語一聲,闌倌自然竭盡所能。”說罷闌倌一抖袖子,露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來,無需仔細看便知道是一包碎銀子。
家丁趕緊推了回去,又抻了抻脖子向門口望去,見沒人看見,趕緊道,“星闌哥兒,您擡舉我,您是在三少爺跟前伺候的,滿府上下都敬您是半個少爺,小的有幾個膽兒敢收您的錢?可大奶奶吩咐的不許任何人探視,如今要真殺個回馬槍來,我們哥倆的小命都保不住。”
“我也不難為二位,二位也別難為我。如今天涼,我也就是給少爺送個手爐,不走這正門,悄悄從窗戶翻進去,二位就權當沒看見。要真被大奶奶發現了,二位小哥就說一概不知,可好?”
說罷闌倌把銀子塞進一個家丁手中,身手利落地繞到西側窗戶跳了進去,祠堂內燈火幢幢,隐約間看見三少爺單衣似雪地跪在地上,唇色煞白,身姿卻依然異常挺拔,像一把直插入地的上古利劍,锵锵然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闌倌心裏一緊,暗自罵道,“活該你挨罰,這般田地了還端着!”
謝清明聽了響動想要側目,卻發現連扭頭的能力都沒有了。昨晚失血已然傷了元氣,今天又一日滴水未進,平白又跪了幾個時辰。此時此刻,渾身的關節都像鏽住了一般,整個身體僵成了一道鋼板,一寸都動彈不得。
“你怎麽進來了,母親沒難為你吧?”謝清明隐約感覺到了一絲溫暖,才發現闌倌把手爐塞進了他已然凍得不過血的雙手中。
“少爺說什麽難為不難為的,左右星闌也就是謝府買來的一條狗。今兒高興了就喂塊骨頭,明兒不高興了剝了皮扔出去,誰又能心疼一分呢?”
闌倌話裏的酸勁兒像四月裏尚澀的梅子,酸得謝清明先是牙倒,後是腦仁疼。他半是陪笑,半是撒嬌道,“怎麽不見你心疼心疼我呢,我這胸口掏了個窟窿,還餓了一天一夜了,你帶這手爐有什麽用,倒是給我帶點吃的來啊!”
闌倌睨了他一眼,也沒廢話,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來,取出一塊月餅遞與謝清明嘴邊。
謝清明咬了一口,一股甜膩霎時遍布齒間。他的瞳孔都因為震驚而收縮了,一口吐出了咬下來的月餅,道,“這什麽餡的啊,這麽難吃?”
闌倌沒好氣地道,“少爺,要飯時候別嫌馊,青紅絲的,将就吧。”
青紅絲,謝清明第一次因為一塊月餅,質疑人世間為什麽要有中秋節。
謝清明看闌倌一臉的巋然不動,便知道這孫子是故意的,“你這是救命啊還是報仇啊,我知道你有氣,也不能拿這麽難吃的東西毒害我呀?”
闌倌翻了個白眼,又掏出一塊月餅遞過來,“那還有一塊,你吃不吃?”
謝清明:“那塊是什麽餡的?”
闌倌:“五仁的。”
謝清明:“……”
饒是再不樂意,謝清明還是強忍着惡心吞下了一塊五仁月餅。“吞”這個字是格外恰當的,因為近乎囫囵個噎進去的,因為太難吃都沒敢嚼,怕吐出來。
謝清明一直覺得自己讀的是聖賢書,學的是聖賢理。他總認為君子殺身以成仁的時候一定念的是“腦袋掉了不過碗大的疤”,可如今他才發現自己的稚嫩與嬌氣,連塊月餅都要挑三揀四。
但轉臉謝清明就覺得自己還是有氣節的,因為他即便是餓死,也不吃青紅絲。
“我吃完了,你走吧,”謝清明把手爐塞回闌倌手裏,“這東西讓母親看見,平白又惹一番火氣。我跪一宿,她氣消了也就好了。”
闌倌只好讪讪拿回了謝清明手裏,一方面心疼他還得冷熬半宿,一方面又生氣他怎麽就不知道服個軟呢。親母子還非要弄出隔夜仇?
“你幫我做件事,一定要小心謹慎,切不能讓旁人發現。”
“少爺您吩咐。”
“幫我去買些鐵鍁鐵鍬來。再去打聽一下二姐下葬的那塊地平日有人看守麽?”
闌倌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形影不離地跟在少爺身側也許多年了,如今聽謝清明這麽一說,心底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可心底尚存的一絲僥幸讓他還是問了出來,“少爺您想幹什麽?”
“開棺驗屍。”
作者有話要說: 高舉“青紅絲滾出月餅界”大旗!都看到這了,給個收藏呗好不好?
同類推薦

不可名狀艦娘的鎮守府
當一群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精靈因為一次錯誤來到這裏後,一切都開始向着崩壞發展。
休伯利安:“是誰在呼叫艦隊”
秋風之墩:“你們已經被我包圍了“
神使級:”神恩如海,神威如獄”
諾亞方舟:“樓上是僞神”
某要塞聖殿:“呵呵”
主角:“我不是針對誰,我是說在座的各艘船,你們都是垃圾。”

地府微信群:我的老公是冥王
莫名混進了地府微信群,一不小心搖到了冥王做好友【本文懸疑靈異為主,言情為輔。作者君簡介無能,但是故事絕、對、精、彩!】
女主:那天夜裏下了場詭異的紅雨,我從死人的墳墓裏爬出來,自此眼通陰陽,魂看三界。
冥王:你不就是在恐怖片墳場演了個龍套女鬼麽?
女主:人艱不拆!!!
冥王:我不是人,是鬼~
女主:作者君,我強烈要求換個老公!!
【溫馨提示:看文後切勿打開微信猛搖附近的人,萬一真的出現一只帥男鬼腫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