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一，月，帶着恨意

快五更天了，月亮不知什麽時候出來了。

同是月下，羽城，客棧裏林止寒昏迷，獨孤離療傷。萬劍山莊則在緊張商讨如何再次抓住林止寒。

弄月堂，卻是另一番安逸。

江楓輾轉，今夜也不知怎麽了，心中不安，總覺得有事發生，睡得也淺。窗棂邊鴿子剛剛停穩，撲扇着翅膀，江楓就被這一陣聲音吵醒。他也無心再睡，起身下床，拿起鴿子，看了看它的腳上果然綁着一個竹筒，徑直取下，看了裏面紙條上得字，臉色一變，忙往花淩霄的房間走去。他想把這件事立刻告訴花淩霄。

但其實，說實話，這并不是緊急的事，即便是明天再說，也并不耽誤什麽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或者他只是想借這個機會去找花淩霄看他在幹什麽，或者他只是想要和花淩霄說自己此刻心中的震驚，又或者他只是單純的單純的想和花淩霄一起賞月。

可是走到花淩霄的門口他又猶豫了，此時還沒到五更天，花淩霄一定還在睡。他擡頭看了看天空的明月，雖然不圓，可是它的周圍卻圍着淡淡的光暈，很像個朦胧的夢。而月光下的弄月堂樹影搖曳稀疏，有種空靈的不真實的美。此美景若無人共賞就未免太可惜了。他定了定心，幸好還是有事可說的，雖然理由很蹩腳，但總算有個理由。

擡手，敲門。過了好一會才有人應聲，花淩霄模模糊糊的說，“進來吧，門沒栓。”

江楓搖頭，總是這樣，睡覺連門都不栓，就算這是自己的地盤，也該注意安全啊。他也沒多想，推門而入。這一入不要緊，卻把他自己鬧了個大紅臉。眼前，竟是一副活春宮。床簾被掀開一半。花淩霄剛剛睡醒，不過随便披了件衣服，胸膛就那麽袒露着，而他身後的女子只躲在另一邊簾子裏，一邊躲着一邊穿着衣服。

江楓愣在原地，退也不是，進也不是。只得尴尬轉身。“額，那個，對不起。”

“不用道歉，是我讓你進來的啊。你也不是外人。倒是你，以前也是個情場老手，現在還什麽都沒看到就這麽害羞，實在是稀奇啊！你真是戒色啦。”

其實，花淩霄說的沒錯，江楓也什麽都沒看到。那女子一直躲在簾子後，他不過只看到個女子的頭發，推測女子在穿衣服罷了。但花淩霄怎麽知道，讓江楓尴尬害羞的，不是那女子而是半裸胸膛的花淩霄。

他就在剛才突然想起，三年前絕色傾城，女子打扮的花淩霄，那晚露出胸膛告訴自己他是男人的花淩霄。其實，連江楓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當初明明生氣花淩霄騙了他，可是最後還是跟他來了弄月堂，并且沒再打算要離開這。

那女子知道江楓這個時候來，必然是找花淩霄有事要談，因此穿好衣服匆忙離開了。花淩霄笑道，“好了，現在沒事了，轉過來吧。說，找我什麽事。”

江楓轉身，剛想說話，卻見花淩霄走的離自己極近了，而且依舊如剛才那樣。他又開始心跳加速，忙又轉過身，背對花淩霄道，“夜涼，把衣服穿好吧。”

花淩霄一笑，邊系腰帶邊說，“怎麽現在倒像個大姑娘，好了，什麽事，說吧。”

江楓這次沒有貿然轉身，而是用眼睛餘光确定花淩霄穿好衣服了，才緩緩轉過身來。深呼口氣，調節一下，不容許自己再失态。又恢複平時恭謹有理的樣子。平靜提議，“堂主，今夜月色正好，不如我們出去邊走邊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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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淩霄看他故意一本正經的樣子，強忍住笑一邊點頭，一邊往外面走，到了門口還是沒忍住回頭戲谑道，“江楓，說實話，你剛才的樣子才有趣，好可愛，哈哈！”

江楓沉默，就知道不被他笑是不可能的。

兩個人在月下散步，江楓突然覺得今夜很美好，真希望夜漫長些。當然，正在受煎熬的人可就不這麽想了。

“現在可以說了吧。這個時候吵醒我，最好給我個合适的理由。額，希望你的回答不是‘我只是想讓你陪我看月亮’。”花淩霄見江楓不語“好心”提醒道。其實見江楓這麽久不說話，花淩霄就猜到沒什麽急事了。

江楓一驚，呃，被看穿了，幸好他早有準備，“是關于林止寒的。恩，算是合适的理由嗎？”他還是有點不确定，小心的問。

花淩霄皺眉，是她？點點頭，“她的消息倒也值得我這麽早起來聽一聽。你這麽急要我知道，是她幹出什麽大事來了吧。”

江楓聽了這話，心中一悶，我就不值得你早起嗎雖然起的的确是早了點。

但他什麽也沒說，他告訴自己不能失态。只是将紙條上簡單的內容豐富了一下，大致告訴花淩霄發生了什麽事。

“昨日中午林止寒與獨孤離去了萬劍山莊，成功逃脫。昨夜亥時也就是剛二更天，林止寒再次帶着獨孤離闖進萬劍山莊。當時山莊一片混亂。莊裏還有地獄門黑無常李卓，獨臂妖道黃煜，華山派的付紫伊，嵩山派的何竹言。”

“嵩山，”聽到這裏，花淩霄忍不住出言打斷，眼中是掩不住的恨意，“他們也參與了嗎？真是哪裏有惡事，哪裏就有他們的影子。”二更天的事情不到五更天，江楓就收到了比較詳細的消息。江湖百曉生也不是浪得虛名。只是花淩霄早習慣了江楓的速度，因此也就全然沒什麽反應了。

江楓是知道他和嵩山的過節的，弄月堂在江湖隐跡十年，又在三年前準備進入江湖，皆是因為這一段過節。這些年他一點一點了解花淩霄的禁忌，小心的避開這些禁忌。他知道嵩山也是花淩霄的禁忌之一。只是沒想到，這麽多年，他還是不能放下。

有人說恨一個人不容易，因為需要不停回憶那些痛苦的經歷過往，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誰不希望記住美好，誰希望總是被過去的陰暗包圍，讓那些痛一點點的刻骨銘心。他不敢想象外表風流不羁什麽也不在乎的花淩霄，在這十幾年裏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去維持這種痛苦加劇這種恨意。又是怎樣在背負這麽多之後一點點走到今天。

他悲傷的看着花淩霄的側臉，突然心疼。為什麽不早一點相遇。為什麽不是更早一點讓我來幫你，來和你一起承擔。

花淩霄感受到江楓的目光，咧嘴一笑，“幹嘛用看死人一樣的目光看着我，我像死人嗎？你繼續說吧，後來怎麽樣了。”

江楓見花淩霄這麽說，會意，也收了心神，“也沒什麽了，後來他們雖然都受了傷，但都逃掉了。”

“哦。”花淩霄點頭。

“只是‘哦’？不驚訝嗎？在那種情況下，還逃得掉。”

“為什麽驚訝，那種情況怎麽了？那個嵩山何竹言很厲害嗎？”

呃，江楓頭疼了。他就該知道，除了嵩山，他什麽也不記得，什麽也不想記。

花淩霄看着江楓的表情就知道江楓要說什麽了。于是一本正經的清了清嗓子學着江楓的語氣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了，你該記住的。”

江楓氣極反笑，到他這，自己就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得說，“你知道就好。”

“但只要有你記住不就好了。我又何必花心思呢？不過話說回來，我對林家那個小姑娘倒是越來越有興趣了，很合我的脾氣啊。就是莽撞了些，不過勇氣可嘉。”

這個話題也轉的太快了，江楓一時沒反應過來。不過花淩霄的話還是讓他開心的。那種被他需要的感覺，總是很美好。而且似乎有了一種錯覺，那就是他們會一直牽絆在一起。哪怕這只是錯覺，哪怕只是因為相互需要。

因此他也不追究花淩霄不知道獨臂妖道和黑無常之類的人了。只是接着他的話說，“如果你知道林止寒最後是怎麽逃脫的就不會說她莽撞了。”

“哦，”花淩霄轉頭看着他感興趣的道,“是嗎？說來聽聽。”

江楓心中又是一陣不舒服，就那麽感興趣她的事嗎？不過還是接口道，“林止寒亥時才去萬劍山莊。等她們逃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快亥時三刻，不久宵禁。那些人不能再追，不得不放棄。方法雖然冒險，但能證明林止寒确實思慮良久，不是一時魯莽。”

他點頭，在林止寒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或許這就是自己會特別關注她的原因。尤其是現在，他覺得林止寒越來越讓他刮目相看，或者，林止寒已經超過了當年的他。他擡頭望月，當年枉死的人，你們的冤魂還在我身邊嗎？如果在，請保佑我吧。時機已經成熟，只等一次契機。可是林止寒，你會是我這一次的契機嗎？

江楓也學着花淩霄的樣子，擡頭望月。他不知道花淩霄在想什麽，可是他願意站在花淩霄身邊，哪怕花淩霄什麽都不肯說，但只要能這麽一起賞月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