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林家弟子

羽城，客棧。

林止寒醒來，她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只是借着月光看見獨孤離盤坐在地上療傷。趙宇則戒備的站在門口。她想起在她半昏迷前獨孤離為了救她不顧自己被包圍，将鋼針扔出救了自己，最後自己卻因這失誤受重傷。可她并沒有太多感動。她知道獨孤離沒有所謂的信義和忠誠，他拼死保護自己，不過是一股不服輸的傲氣和與江湖所謂的正義人士作對的離經叛道的性格。“梆，梆，梆”一陣打更聲。林止寒回過神來，忍不住問道，“現在幾更天了。”

“五更了。”趙宇聞聲回頭看到林止寒已醒，忙回答。

此時，獨孤離也聽到聲響，睜開眼。林止寒一邊用右手将自己撐起來，一邊問道：“你的傷怎麽樣了，我們現在得立刻走了。”突然，右手手腕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林止寒擡手一看，手腕處有一道傷疤，還沒有完全結痂，看來是剛剛才弄的傷口。

獨孤離看到林止寒的動作，知道林止寒想什麽，解釋道，“剛才我受傷過重，沒有辦法所以取了一些你的血，呃，療傷。雖然有點趁人之危，不該在你昏迷的時候，不過……”

“沒關系，”林止寒一邊下床一邊說，“這本來就是我的義務，你的權利。我們現在必需立刻出城，沒時間耽擱了。”

趙宇疑惑，“這麽急？何況現在剛五更天，宵禁還沒有解除，城門也沒有開。”

“必需立刻走，”獨孤離也站了起來，“萬落磊他們沒抓到林止寒，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宵禁一解除，他們就一定會在城門口等我們，到那時再想出城，就難了。”

“但問題是怎麽出城，城門都是五更三刻，雞鳴方開。現在又是城中宵禁，更不肯輕易開門了。”趙宇擔憂的問。

林止寒站在窗口看了看街上的情形，“雞鳴狗盜，聽說過吧。”

獨孤離會意道，“你是說，學伍子胥。”

這兩個人，一個是從小困在家中，除了看書什麽也不想做，什麽也不能做。另一個闖蕩江湖八年有餘，什麽地方沒去過，什麽人沒接觸過。書雖沒看過幾本，戲聽的自然是多的。所以也知道。只有趙宇還懵懂着，不解其意。

林止寒看了看外面的街道，暫時沒什麽人，“趁現在，走。”

獨孤離喝了林止寒的血，冰魄療內傷本就有奇效加上又調息了兩三個時辰，已經恢複了一些體力。抱起林止寒，小心謹慎的繞過巡邏兵，向城門口接近。而趙宇緊随在他們身後。

快到城門口了，三人都暫時躲了起來。林止寒看着城門口四個守衛官兵到，“現在，誰學雞叫。”

趙宇和獨孤離聽完這話，對望一眼，沉默。他們兩人好歹也是闖蕩江湖的老手了。居然什麽事都寄希望于林止寒，并且還堅信林止寒一定能做到。實在是太可笑了。他們就沒想到，林止寒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從未出過家門的孩子。自然凡事不過紙上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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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這次，趙宇不知道也就算了，獨孤離自己确是知道的，當時伍子胥能用雞鳴騙開城門也是因為他屬下有個口技很厲害的人啊。現在，他們三個想都不用想，根本沒人會口技嘛。雖然都聽過雞叫，但肯定學不像。因此聽林止寒這麽問，兩人才皆無語，他們居然以為林止寒會找到什麽會口技的人呢。

兩人交互完眼神，明白了對方所想，不約而同的起身。那邊的士兵一見這邊有人，忙過來盤問。趙宇忙躬身賠笑讨好的走上前去，而獨孤離則慢慢的踱步靠近。借着月光，林止寒專注的看着二人的舉動，其實從他們剛剛起身離開，她就猜到他們要幹什麽了。但她總幻想事情能有轉折，畢竟，這辦法實在是下策。

但，既是幻想就終究是要破滅的，事情果然向林止寒不想要的那一面發展了。只見趙宇在那兩人靠近自己的時候，左右手各翻出一把匕首，以最快的速度向那兩人脖上抹去。而獨孤離幾乎在趙宇出手的同時，翻手兩根鋼針，即準又狠，插入另外兩個士兵的咽喉。四個人瞬間倒地。甚至沒來及發出聲音。

林止寒見他們辦完事，走了出來。搖頭道，“一定要這麽極端嗎？這下好了連朝廷都要通緝我們了。”

獨孤離白了她一眼，“和你在一起，還在乎多這點麻煩嗎？”

獨孤離的意思林止寒自然明白，不就說自己是麻煩嗎？但既然要獨孤離舍命，自然該忍受些他的嘲諷。何況現在也不是鬥嘴的時候。趙宇微微打開城門對那二人說，“快，趁還沒人發現。”

他們趕忙出了城門，可是林止寒卻沒有繼續走，只是站在那裏，擡頭死死盯着月亮。對獨孤離又像是對自己說，“記住今晚的人，每一個。”

獨孤離知道林止寒是要有一天回來報仇，猶疑了一下還是說，“其實，獨臂妖道和黑無常在那晚應該沒有參與到滅林家莊的隊伍中。否則憑他們的手段，未必你還能逃脫，未必林劍鋒還能如願死掉，起碼在林劍鋒死前，他們一定會在他裏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獨孤離這麽說，并不是想要為獨臂妖道和黑無常辯解，只是不想讓林止寒為自己立敵太多，壓力太大。

林劍鋒，她的爹，為她死了，為什麽她此刻竟不傷心。自己是太不孝了嗎？林止寒想不通也不想再想只是回答道，“我知道，但我并不是為了那晚的血仇。只是因為在那晚之後，我就不想再有任何一個傷害過我的人，活在這世上。”

趙宇聽完這話，心中一涼。不僅因為這話，還因為林止寒說這話時，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的殺氣。十三歲的困在深閨中的林止寒，這殺氣難道是天生的嗎？獨孤離的反應卻全然相反，唇角淡開玩味的笑意。

林止寒，你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上有着濃重的戾氣，像長在黑暗山谷裏的絕望之花。在陰暗中，慢慢成長，綻放，并為了生存，不惜吞噬掉周圍的一切，放棄掉周圍的一切，包括陽光和由陽光帶來的希望。對你，我是越來越好奇了。

林止寒收了心神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林家但凡逃出來的人都在十裏亭等了。這是他們之前和趙宇說好的。但是，四個時辰過去了，城中一點動靜都沒有。早已有人耐不住性子，想回去找了。只是，現在出來不容易，想進城卻更難。他們沒辦法，只得商量要是到天亮，林止寒他們還沒來，就再次冒險進城。

衆人正商讨明天該怎麽進城等事。忽然，一個人悄聲說，“隐蔽，有人來了。”衆人驚訝，難道萬落磊他們已經追到這，紛紛找地方躲避，全身戒備。及至人走近了，借着月光才看清原來是趙宇，林止寒則隐在趙宇身後。他們的旁邊還跟着一個黑衣男子。那人自然就是獨孤離了。一個人率先認出趙宇，從隐蔽處走了出來，招呼道，“兄弟們，出來吧，自己人。”那些人才陸陸續續的走了出來，到跟前了，他們才見到趙宇身後的林止寒忙躬身行禮，“小姐。”

林止寒皺眉，不是說了有一百人嗎？如今走出來的不過二三十人。她心頭一沉，自己終究還是害了他們嗎？那人見林止寒臉色難看，誤以為林止寒怪他們獨自逃脫忙解釋道，“我們原是都要逃出來的，只是，不久就宵禁了，加上有二十幾人不同程度受傷，其他兄弟要留下來照顧。所以才商量，他們先躲起來，我們幾個輕功好的，出來與你們會合。”

林止寒聽到他這麽說，心中方安穩些。問道，“說具體些，沒有人死吧。”

“我們林家功夫，最重防禦，加上又加有逃跑的技能。雖傷不了敵人，但短期之內，不是功夫特別高的，也傷不了我們。加上夜裏圍殺我們的人數，與我們的人數不相上下。自然不能将我們怎麽樣了。所以，雖然有人受傷，但并無人死亡。大家皆逃出來了。只等傷好，找機會出城。”

林止寒聽完，忍不住看向趙宇。林家功夫最重防禦，可她剛才看趙宇的打法卻是大開大合鋒芒淩厲不要命的打法，根本不像是要防禦的。但是相比這個，更讓她心中不安的是，如果照那人所說，那麽林家弟子也并不是那麽弱。林家莊為何逃出來的只有幾個人呢？就算當時大家為了保護林家莊而不能逃，最後的結果也不至于一夜覆滅。而且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林家覆滅，萬家也該受到重創，實力大損啊。可是這次去萬家，萬劍山莊哪像是實力有損。

林止寒想不通，而且現在似乎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那人見林止寒沉默不語，忍不住小心的問，“林家怎麽了？”

雖然萬家将消息瞞的很好，趙宇也還沒來及和他們多說什麽，但萬家的氛圍變化，對他們增強的警惕，他們不是感覺不出。加上今夜，竟是由林止寒與萬家正面沖突。他們多少也能猜到林家必然是出事了，而且定是大事。

林止寒聽他這麽問，退後一步到獨孤離身邊，然後伸手示意讓趙宇來說。對于林家覆滅，她相信趙宇比她更加有悲痛之情，說起來更加有渲染之力。而她，早已經習慣壓抑自己的感情。或許此刻沉默才是最好的選擇，不是有默哀嗎？

趙宇低頭沉痛道，“林家莊，沒了。”但随即他就換上堅定的語氣道，“林家莊是沒了，但是只要你們在，只要林家還有一個後人在，林家就沒滅。”他還說了很多，大概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語氣果然沉痛而慷慨激昂。聽得人也是一片激憤。在場只有林止寒和獨孤離還那麽淡定了。

獨孤離還玩味的附在林止寒的耳邊道，“你們林家倒是都出人才啊，這人要是在亂世那也是一人物啊。就算成不了枭雄，憑這充沛的感情起碼拉一幫子人跟着他，如今用在這真真是可惜了。”

林止寒點頭。的确，趙宇身上有着與生俱來的個人魅力，讓人覺得只要他在，沒什麽解決不了。加上他講話時帶着的充沛豐富的感情，最是感染人。大概除了天生冷淡或者久經江湖的人，沒人能不被他說的打動。

但是有時候只有激情是不夠的。沒有希望的吶喊，終究會歸于沉默。因為理想總要歸于現實。再激情，沒有辦法實現也沒用。因此趙宇看時機差不多成熟了，忙把一直站在一旁看戲的獨孤離拉過來。

“這位是獨孤離，獨孤大俠，他已答應幫助小姐複仇，今夜就是有獨孤大俠我們才得以逃脫。”他只說了這麽多，具體的自然是讓他們來想象。他相信，人的想象往往比語言更加豐富和廣闊。

獨孤離無語，獨孤大俠？自己在江湖正道中素有惡名，別說稱大俠不被人罵就很好了。何況今夜，到底如何逃脫，別人不知，他們三個自然知道。若不是那三人本不齊心，又皆留有後手不肯用全力，加上有趙宇的鞭炮和宵禁，如今自己哪裏還能站在這裏。不過此刻要給他們的是信心和希望，也只能這麽說。

果然，那些人一聽，皆紛紛議論，

這就是被五大高手圍攻還能全身而退的獨孤離？

小姐竟能請到他幫忙。小姐真是不簡單啊。

…………

趙宇很滿意自己制造出來的效果。等到他們讨論的差不多了，他又把林止寒拉過來道，“這次就是小姐自己以身犯險才救了我們，不然萬落磊一定對我們下手了。”

那幾個人一聽會意，其中一人率先單膝跪地，“從此但憑小姐吩咐，誓死追随小姐，幫助小姐為林家報仇，複興林家。”其他人也跟着跪下。

趙宇終于徹底松了口氣，畢竟現在林止寒徹底得到大家的認可了，林若依這次是真的不用再背負為林家複仇這個可能根本不能完成的重任。那些重壓和報仇的風險他不想讓林若依承受一點。止寒小姐，只有對不起了。

而獨孤離和林止寒此刻也反應過來了。原來趙宇剛才那麽賣力就是為了讓大家認可林止寒，自願追随林止寒。他知道如果讓他們自己選，憑着林若依的地位，他們一定會把希望放在林若依身上。

獨孤離想明白了，冷哼，“一群大男人，竟把一切壓在一個小姑娘身上，也不知羞。”這話一說完，氣氛立刻尴尬起來。他們原意不是這樣，何況不是說會幫止寒小姐了嗎？

獨孤離這麽說倒不是因為心疼林止寒，只是因為看不慣趙宇的行為罷了。此刻有此遭遇的就算不是林止寒，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獨孤離也一定會直言不諱，這就是他的性格。

林止寒也知道，所以她在聽到這話時倒并不感激獨孤離。林止寒也知道那些人也并非存心要把自己推到報仇的風口浪尖上。不過是表決心罷了。而且她相信就算自己不報仇，憑着他們對林家的忠誠也一定會保護自己的。何況報仇本就是自己的選擇，怪不得別人。

因此白了眼獨孤離，輕咳道，“多謝大家，但是我要的并不是大家誓死追随。我救大家出來只是希望大家能活下來，林家再也不能有人出事了。至于仇，我自己會報。”

萬落磊看着月光下臉色愈加蒼白的林止寒，他無法判斷林止寒這樣說，是出于真心還是只是為了籠絡人心。但有的時候，或許自己也該相信這天下還有一些美好。因為既然活着就不該讓自己太絕望。何苦總是用陰暗折磨自己。

趙宇此刻心中愧疚更深，猶疑道，“真的不用人幫忙嗎？雖然有獨孤離但是畢竟他一個人人單力薄，現在又”說到這停頓一下才小聲道，“現在又受傷。”

“沒事，你們是林家僅剩的人了，萬一我出事還有你們，如果我成功，重建林家的重任還要你們來完成。何況這麽多人也不利于隐蔽，就這樣定下吧。”

趙宇不懂林止寒的堅持，他不明白在他看來就算加上這一百人可能根本無法完成的事，為什麽林止寒卻堅定相信她靠獨孤離就可以做到。但他願意尊重和相信林止寒的決定。

“既然這樣，那麽就只帶兩三個人照顧你吧。如果獨孤離不在，你也好有人照應。”趙宇雖說的隐晦，但林止寒知道趙宇這是怕獨孤離會背棄承諾，背叛自己。

只是林止寒低頭還是委婉拒絕，“我只是不喜歡有人跟着，這一路我連自己都顧不過來，恐怕也不能保全他們。好了，”她擡起頭看着那二十幾個人，表情平靜，語氣卻是堅定，“就這麽決定吧，大家都分散躲起來。城裏的兄弟也是一樣。只留下自己人能看懂的記號。他日時機成熟，我必會去找你們的。到時還請你們不要推辭才好。現在趁着天沒亮趕緊散了吧。”

說完又轉向趙宇，“你若不放心林若依就暫時在萬家附近住下。但不要輕舉妄動，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救她的。”

林止寒叫的是林若依而不是姐姐。這樣的變化連林止寒自己都沒有察覺。只是這樣脫口而出。或者當林若依為了孩子不跟自己走，甚至在自己身處危難的時候沒有出手救自己的時候。這份本就疏遠的親情就只能淡薄如水了。

雖然林若依的選擇情有可原，也可以理解，甚至是自己讓她那麽做的。但是，這不代表她可以當什麽變化都沒發生。因為此刻和林若依是一家人的是她女兒萬林晚，不是自己。她不是要嫉恨什麽，她只是要自己清醒。那些關于親情的錯覺，她也已經不想要了。

其他人也沒在意這變化。只是盯着林止寒，此刻的林止寒還是男裝，像極了林劍鋒。不只是長相還有表情，語氣甚至是身上透出來的冷漠。誰能想到林劍鋒五個兒女中最像他的是他最讨厭的林止寒。給林家報仇帶給他們希望的是平時他們最不看好的林止寒。只有獨孤離看着林止寒眼中忽明忽暗。

獨孤離實在是不喜歡這裏啊，莫名讨厭林家人。他輕咳道，“既然都交待了，我們就趕緊走吧。一會天亮，那些人追來，就麻煩了。”

林止寒點點頭，獨孤離見林止寒點頭連招呼都不打，直接把林止寒抱起，向前方掠去。

趙宇看了眼他們離開的方向，轉身在站在那的人中指了三個人，又指了指林止寒離開的方向。那三人會意，起身追了上去。

趙宇凝望着他們消失的方向，開始發呆。事情和他想的全不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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