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七,相濡以沫究可哀

因為是小鎮也沒什麽城門宵禁之說,加上林止寒傷勢嚴重,獨孤離也不顧天黑直接闖進小鎮,找到個醫館的門就敲。此時天雖還沒太晚,但已經黑透了,裏面的人都已經睡了。但醫者父母心,聽到有人敲門,還是披了件衣服就爬起來開門。還好是夏天,不會太冷。

一見門開了,獨孤離也顧不得,立馬抱着林止寒沖了進去。嘴裏還催着大夫快救人。那大夫一見林止寒的傷勢也不敢耽誤,忙開始準備紗布和止血的藥品,還有針線,那樣貫透身體的傷口,只好用針線縫起來。獨孤離也在旁邊幫忙。直忙了一兩個時辰才都弄完。獨孤離見林止寒沒醒還不放心,又守了一夜。

那大夫自然也不能睡,兩個人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可否問一句這位小公子為何受這麽重的傷。”

小公子?獨孤離心頭疑惑再看向林止寒,原來林止寒還是男裝打扮呢。先前蒼梧他們幾個只不過是付紫伊在萬家看過林止寒的男扮女裝才能知道林止寒是女孩罷了。現在別人都不認識。自然這麽說。但也不必糾正。而且獨孤離這戲看了不少,演戲的功夫自然不在話下啊!只見他反映過了後立馬紅了眼眶,七情上臉。然後眼神不能對焦的空望着一個地方,仿佛陷入遙遠的回憶中。

“事情還要從十三年前說起。我叫喬瑞,只是普通的農戶。可是卻愛上一個大家的小姐。中間艱難不足為外人道。最後幾經周折我們終于取得她父母的諒解走到一起,可是天不佑好人,在生孩子的時候居然難産而死。我也就罷了,只可憐我的孩子,哦,就是他,他是我的兒子喬念白。”說到這,他用手一指床上的林止寒,然後用手捂住心口,悲傷難抑道:“一出生就沒了娘啊。我可憐的夫人啊,我可憐的孩子啊。”

那大夫也被他感染,仿佛感同身受,竟要流下淚來。那麽艱難相愛,最後終于走在一起,可是相處不到兩年又,唉,真也可憐了那孩子。獨孤離見那老大夫如此心軟,自己不過随便編了些再加些表演罷了。反倒不好意思了。他倒一點都沒考慮自己不經林止寒的同意就說自己是林止寒的爹,是不是不妥。

那老大夫故事沒聽完還不過瘾問道:“後來呢?”

獨孤離這才從愧疚中清醒過來,唉,都這樣了總得編完吧。“後來,念白因先天不足,常常生病。當時,我也沒有太在意,直到三年後,他被診出有疾。這病也奇怪,平時也看不出什麽,只是他有時會莫名覺得寒冷難抑,發病的時候痛苦難忍。這些年我帶他東奔西走遍尋名醫,多少銀子沒了,其中就借了高利貸不少。唉!為孩子這也沒辦法,可是這高利貸好借難還啊。因此才引得那些人追殺。是我保護不周,竟讓他受傷如此之重。是我不好。”

最後一句獨孤離是真的自責,因此老大夫看到他眼中深重的自責之色就更加信了。獨孤離在老大夫心目中立刻變成一個偉大的父親。其實臨時編故事,自然是越貼近自己,越不容易露出馬腳。因此,只把林止寒吃了冰魄後的反應歸為生病。

第二天,林止寒幽幽轉醒,還不知道獨孤離已經編了那樣一個故事,還私自将自己說成是他爹。獨孤離怕林止寒露相,還不待林止寒說話,就指着那守在旁邊的老大夫道:“念白,就是這位大夫救了你。”說完還一個勁眨眼。

那大夫也是實誠人,忙推辭:“這是你有個好爹,他送來的也還算及時了。”

林止寒聽完也明白了兩分,看向獨孤離,獨孤離強忍住笑,一個勁的眨眼。林止寒明白了,他這是趁自己昏迷,自己做主了。他知道就算事後林止寒知道了,也不能當面戳穿。獨孤離也有興致的看着林止寒想看她如何辦。不能戳穿,她又肯定不會叫自己爹。

林止寒見着獨孤離那情景,知道獨孤離等着看戲。她心中冷哼一聲,這就想難倒自己。她用沒受傷的手臂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然後,口型手勢并用的表達自己的感謝。獨孤離愣在那,還不解其意。老大夫先反應過來了:“小公子原來還有啞疾。”

林止寒忙大大的點頭。獨孤離愣住了,啞疾?是啊,林止寒啞巴了還怎麽叫。他看向滿臉得逞的林止寒,用口型說,算你狠。此刻他們自然誰都不能揭穿對方。獨孤離只好順着往下說,“是啊,這孩子命苦,小時候一場高燒,他再不能說話了。”說完還佯裝要留下淚來。林止寒看着,真是佩服他的演技。

之後,日子就簡單了。獨孤離雖然內力受損但還是比這鎮子裏的普通家丁厲害多了。因此被這的一個富商曹文植看中,留下給他看家護院。加上那富商仁厚,對他們父子同情,額外允許獨孤離帶着“兒子”林止寒住進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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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獨孤離因吸了林止寒肩膀處的血,覺得倒比手腕處的血更有效果。林止寒推測着,或許心頭血比別處的血療傷更有用些。因此每日一碗心頭血為獨孤離療傷。幾天下來效果極好,所以林止寒不顧自己的身體,堅持每日取血,因此營養比逃亡的時候好,臉色卻反倒更差了。

大約半月後,林止寒到底不支,中午她原想出來曬曬太陽,不想暈倒在了院子中。正好,那商人的兒子曹雯經過,他原也不過十五六歲,每日都去學堂,今日也是偶然清閑在家。所以并沒有見過林止寒,只知道府裏來了這麽一個人。但如今即見了,也沒有不救之理。

他遣下人将林止寒抱到自己的房間,讓她休息下,又讓人去找大夫。曹雯坐在床邊看着面色蒼白的林止寒,覺得眼前的男孩子倒有幾分女子秀氣。只是昏迷的時候都眉頭緊皺,竟有幾分悲苦之色。

他也聽說林止寒生病,也不奇怪林止寒面色的蒼白。他只不懂一個孩子怎麽會那樣悲苦。連昏迷都皺眉。好一會,林止寒才悠然轉醒,一眼看到坐在床邊的曹雯,驚了。林止寒也沒見過曹雯,今天也是第一次,不知道他是誰,只是天下間怎會有這麽相像的人。眼前這個人,怎麽會和林錦哥哥那麽像。她呢喃:“小錦哥哥。”

曹雯看他轉醒,還動了嘴,忙問道:“你說什麽,想要什麽?”但随即自嘲的笑:“我聽說你有啞疾,怎麽還能說話。”

他這麽一說,林止寒倒記起來了,自己還在裝啞巴。她忙噤聲。可是,她看着他,眼淚在眼中打轉,終是沒忍住,猛地坐起來抱住曹雯。就讓她放縱一次,只有這一次,三年了,這樣悲苦的境地她真的想林錦了。

曹雯自己呆住了,這是什麽情況。自己不過偶然救了他,至于他這麽激動嗎?還抱着自己,額,自己被個男孩抱着。

“啪啪啪”一陣敲門聲。門外一個小厮的聲音:“小少爺,大夫來了。”

曹雯輕輕推了推林止寒道:“喬念白,你是叫喬念白吧。大夫來了,讓大夫進來給你看看吧。”

林止寒一聽就慌了,看大夫就要把脈啊。上次在那個大夫那,因為只是包紮傷口所以并沒有把脈。可是這次,她使勁的搖頭,含淚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看着曹雯。一邊搖頭,一邊抱着被子往床角縮。曹雯再次莫名,自己只是要他看大夫,怎麽像要殺他似的。不過他不願意自己也不好勉強。于是,一邊往自己的桌子走去,一邊向屋外喊道:“不用大夫了,賞他一兩銀,好生送回去吧。”

走到桌邊,随手拿起桌上的書道:“你再歇會吧,若是無礙,我遣人送你回去,不叫你爹擔心。”說完就自顧自的看書了。

林止寒本就是個冷淡的人,如今又看見他的客氣與疏遠,也就清醒過來。他不是林錦,不是她的哥哥。小少爺,他是曹家的公子啊。他們之間差的太多,是她自己奢求了,是她自己還不能接受哥哥已經離開她了。她也沒有怪曹雯,她于曹雯不過就是個陌生人。她緩緩下地,穿好鞋。走到曹雯的桌前,拿起筆紙,只寫了一句,多謝曹少爺相救,念白先告辭了。

曹雯再次吃驚,想不到這個喬念白竟還是個識字的。畢竟當時,窮人家的孩子有幾個是上得了學的,何況是“喬念白”這樣為了看病四處為家的。而且這個喬念白剛才還那麽激動,現在又這麽平靜了。變化的倒是快啊。

曹雯雖然驚奇,但也沒有多想。剛要叫小厮送他回去。就聽到門外一個清雅的聲音:“不知犬子念白可在少爺這。”接着傳來小厮的聲音:“喬護衛,令公子正在裏面,喬護衛稍等,我這就去通報。”不用問是獨孤離找來了。曹雯聽到獨孤離說犬子,唇角微揚,這對父子還是知書達理的。

還不待小厮通報,林止寒就打開了門,現在她只想離開。桌後的曹雯随着門的打開也站起來。點頭示意後說道:“我剛要派人送令公子回去,他臉色不太好,又不肯看大夫,您還要好生勸勸他才是。”

獨孤離躬身行禮,恭謹回答:“承蒙少爺關心,我會的。他因病自小就看大夫吃藥,想來是對大夫害怕了。打攪少爺半日,我這就帶他回去。”

曹雯點頭道:“也好,那你們就回去吧。”

獨孤離這才走向林止寒要帶她走。

而林止寒此刻,驚訝的看着獨孤離。林止寒這是第一次離開自己的院子,第一次看到獨孤離怎樣對曹家人。看着獨孤離如此謹慎小心,心中微訝。這個名震江湖,孤高自傲的人,竟也能為奴為仆,對誰都恭敬謹慎。

林止寒因為失血過多才暈倒的,雖然醒了,身體還是虛的很,頭也重的要往地上栽。獨孤離看她站的都不十分穩,忙加快腳步走過去,一把将她抱起。又對曹雯行了個禮才退出去。而在離開曹雯房間的時候,林止寒終究沒忍住,再次看向曹雯,真的很像啊。

回去的路上,林止寒任由獨孤離抱着,頭無力的擱在獨孤離的肩膀上。獨孤離走了一段路,看看四周沒什麽人了,才低聲道:“你喜歡他。”

獨孤離在江湖闖久了,看人本就極準。又和林止寒相處了一個月左右。他從未看過林止寒有過那樣的眼神,依戀、不舍。怎麽會猜不出林止寒的心思。

“不,我不喜歡,”林止寒直接否認,“我怎麽會喜歡只見過一面的人。”

“這個,我也想知道。”獨孤離語氣嚴肅。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會這麽在意這件事。

“都說了,不喜歡。”林止寒頓了一下,略帶感傷,“那只是個誤會。”

“你雖然否認,可是,你的眼睛出賣了你。”

“我說了只是誤會,”林止寒語氣也堅決起來,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她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換了個話題,“我們來這已經半個月了,可是為什麽還沒人追來。不論是萬劍山莊還是地獄門都不可能這麽久了,還找不到我們。就算真的找不到,按理,蒼梧來追殺我們的人失蹤了,蒼梧也該知道我們的行蹤了啊。”

獨孤離知道林止寒轉移話題,就也沒有再說前面的事,只接口道:“我們隐姓埋名,曹老爺和那大夫又都答應幫我們掩飾。我們平日連這府門都不出。就算他們找到太平鎮,一時也打聽不到我們吧。”

林止寒也知道沒有更好的解釋了,可是她又隐約覺得事情不是這麽簡單的。

獨孤離見林止寒又不說話,“你在想什麽?是不是覺得這裏的人倒是很好。那大夫還有曹老爺都很善良,現在又有讓你心動的人了。反正他們一時半會也找不到這,就這樣隐姓埋名的留在這,好像也不錯。”

獨孤離說的平靜,林止寒卻聽着這麽刺耳。她擡起頭,盯着獨孤離的側臉:“你是要我放棄複仇?或者,你在試探我。”

獨孤離語氣淡淡:“我只是在提醒你。”

林止寒聽完,嘴角勾起諷刺的笑意。“只要看見你,還需要提醒嗎?”林止寒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林止寒要每日以血給獨孤離療傷,胸口的傷口還沒有愈合,看到獨孤離自然不會忘記自己以血為代價與之結盟複仇的事。

獨孤離自然也明白,這就是他們的悲哀,嫌隙卻不得不在一起,“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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