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五十三，相忘于江湖

“四年前，我和飛鷹堡結仇，被追殺。我受了重傷。那時，又是冬天，傷口難以愈合。幸好我遇到了周海。他在大雪裏将昏迷的我帶回了他的客棧。那是他從他故去的父母那裏繼承的客棧。然後為我請大夫療傷。三個月之後，我的傷終于痊愈。也是在那個春天，我們彼此相愛。”狄三娘在說這一段的時候，連眼神都漸漸溫柔。

“那你們在一起了嗎？”

“我們沒有在一起。”狄三娘搖頭道，“我們之間沒有門第之隔，沒有貧富之差，沒有父母之命的阻隔，而且我們彼此深愛，但我們卻沒有在一起。”

“為什麽？”獨孤離真的不懂了。

“因為我問了一個問題。我問他，當我嫁人之後，即使我的性格不變，我的棱角也會被瑣碎的生活慢慢磨平。我，會像其他女子一樣變成普通的婦人，會嫉妒，會争吵，會斤斤計較。到那時，你還會愛我嗎？”

“那他怎麽回答的。”

狄三娘凄涼一笑，“你該猜到，就像我問你是否喜歡真實的林止寒一樣，他的回答也是不知道。他愛上我的時候，我是江湖上特立獨行，最個性，最美麗的魅狐貍狄三娘。他不知道當歲月磨盡我的脾氣，收回我的容貌。他是否還會再愛我。而我也不知道我是否真的不會厭倦這樣遠離江湖的平凡生活。我們之間有太多的不确定，我們怕時間會帶走所有的愛。于是我們選擇了分開。”

“如果你們真的彼此深愛，又怎麽舍得分開？”

狄三娘看着獨孤離輕笑，“獨孤離，你在人世活了二十八年，可是你可曾真心愛過？世間的愛有很多種，而我們，就像是莊子說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至少能記得對方最美好的時候。”

“那麽，你走了？”

“是啊。我在傷愈之後，就離開了。可是，就在我離開之後不久。飛鷹堡的人居然找到了那裏。他們打聽到我們之間的關系之後，因為找不到已經離開那裏躲起來的我，就抓了周海。并且在江湖各個地方發下消息，要我去飛鷹堡，否則就會殺了周海。我沒有辦法，雖然知道自己實力不夠，去了必死無疑。但是，我必須去救周海。于是我去了飛鷹堡。”

“那麽之後，周海是死了，對不對。否則你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了。”獨孤離猜測。

“是的，你猜的沒有錯。他死了。可是他不是被飛鷹堡的人殺的，他是為了救我而自殺的。飛鷹堡雖然建在平原上，卻有着自己的城牆。當我離飛鷹堡還有一裏左右的時候，我看清，在飛鷹堡的城牆上，還搭了一個很高的木架子。周海就被雙手綁着，吊在那個木架子上。我心急如焚，運足輕功，飛快的往飛鷹堡趕去。周海顯然也看到了我。但是他的舉動卻讓我震驚。他突然開始用力，利用手腕和繩子的力量把自己的身體向上拉，然後當嘴唇靠到繩子邊的時候，繩子突然斷掉。他就從城牆上掉下來，然後摔死了。”

“我沒有聽懂，”獨孤離重複道，“你的意思是說周海當時是雙手被綁着吊在那的，可是看到你之後，他以最快的速度發力，向下拉繩子使自己的身體上升，然後在嘴唇碰到吊着自己的繩子的時候，繩子就斷掉了。可是這怎麽可能。嘴唇碰到繩子，繩子就斷掉。”

“提到這個，那是我曾經教過他的。我在和他相處的三個月中曾經給過他一個東西。就是能藏在嘴中的袖珍的刀片。并且教過他如何能不被人發現的在嘴裏藏着刀片，并出其不意的射出刀片。這是我給他防身的。可是他卻在最後的時候用藏在自己嘴裏的刀片，割斷了繩子，他在掉下來的最後一瞬間對我大喊，‘走。’”

“他是用自己的死，斷掉你去救他的念頭。”獨孤離聽到這裏終于相信他們之間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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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離飛鷹堡的距離已經不足30丈。”狄三娘回憶道，“清楚看到周海就那樣摔死在我的面前。可是我連去替他收屍的勇氣都沒有。因為下一刻，在城牆裏突然飛奔出許多人。我知道以我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帶走周海的屍體，而且很可能自己還會死在那。因此我轉身逃了。何況，那個時候我就知道，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死，因為還有周海的仇沒有報。”

“那麽，你是在那個時候遇到弄月堂的人的嗎？”

“是的。對于練過輕功的人來說，三十丈的距離根本不算什麽。眼看着他們就要追上我了。這時，在一個拐角處，我突然被一個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的人拉着藏起來，然後，他代替我出去，引開了那幫人。”

“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個人是弄月堂裏擅長易容術的何俊因吧。”

狄三娘點頭，“是他。他就是那個接我來弄月堂的人。他說弄月堂可以一夜之間毀掉飛鷹堡。只要我願意和他回弄月堂并終身為弄月堂效力。那時，我急于報仇，并知道自己實力不夠，于是答應了。之後飛鷹堡被滅。我也來了弄月堂。”

“可是弄月堂怎麽這麽快得到消息，專門去救你？”

“因為那時江楓已經來了弄月堂，他比我早來半個月吧。”

獨孤離點頭，“是這樣啊。可是，三年前你還不到三十歲，而且正是風華絕代的時候。為了報仇，卻要把自己的大半生葬送在弄月堂值得嗎？”

狄三娘不在意的笑，“準确的說當時我是二十八哦。只是就算身在江湖又怎麽樣。此生我再也不可能遇到肯為我死的人了。何況，他為我賠了一條命，我不過是失去半生自由又算得了什麽？而且，弄月堂不僅幫我報了仇還找到了周海的屍首厚葬了。我對于外面也沒有什麽可留戀的了。好了，不說這些了，你可答應今天要陪我的。恩，不如你先幫我捉鳥啊。”

獨孤離還沒有來得及消化這個故事，沒有來得及傷感，就被帶到了捉鳥這個話題上，他看着枝頭上叽叽喳喳的鳥，問了一句，“要死的還是活的？”

兩個人鬧了一天，入夜，獨孤離要回院子去了。兩個人走到院門口，狄三娘看着獨孤離幸災樂禍道，“今天白天，你突然那麽拉走我，現在又這麽晚回去，只怕林止寒在生氣呢。你慘了。”

獨孤離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我拉走你，林止寒為什麽會生氣啊。”

“恩，”狄三娘想了想，“就像如果堂主帶走林止寒而且不讓你跟，你會生氣嗎？”

獨孤離點頭，“我懂了，原來你說的是嫉妒心。可惜，林止寒是不會生氣的。她一心複仇，她是不會用感情之類不能掌控的東西，來羁絆自己的。”

“你這麽說就太不了解女人了。”

獨孤離否定道，“你這麽說就太不了解林止寒了。再說林止寒可以歸為女人一類的嗎？”

“好吧，”狄三娘不再争執，只是聳肩道，“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就行了。”

獨孤離不再理她轉身走進了院子。

屋內，林止寒正坐着看書，聽到外面有動靜，就開了門。果然是獨孤離回來了。她淡淡道，“藥放在你的屋裏了，喝了早點休息。”藥，自然就是林止寒的血了。林止寒說完，就要關門。

獨孤離聽着林止寒沒有溫度的話語，想着剛才狄三娘的話，躊躇道，“你在生氣嗎？我帶狄三娘出去，只是因為。”

“我沒有在生氣，”林止寒打斷道，“我為什麽要生氣。”

“呵呵，沒生氣就好。”獨孤離尴尬地笑着，真不該聽那個狄三娘的。“對了，”獨孤離想起了什麽，一邊走向林止寒，一邊将手放在頭上，然後，竟從發髻之中抽出了一根比女子的發簪短些，比針長些的銀針，及至走到林止寒跟前，他把銀針遞給林止寒道，“明天，我要走了。你在弄月堂的處境恐怕會有點危險，所以，我把這個留給你防身。你不要看它小，上面塗了劇毒，見血封喉。”

林止寒接過銀針，只看了一眼，就插到自己的發髻中隐藏起來，“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有這個東西。”

“這是留着救命的，自然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拿出來。我走之後，你要小心。我托了狄三娘來照顧你，不要離開她身邊。”

林止寒點頭，雖然不知道今天獨孤離怎麽了，這麽羅嗦。

獨孤離還想說什麽，但是，又不知道還能說什麽，畢竟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只是他心裏總有一種不安的預感。讓他不知所措。

這一夜，林止寒睡在屋裏，而獨孤離因為深重的不安，而睡在了林止寒的屋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