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這幾天,天空中總是洋洋灑灑的灑下了大片黑色的灰塵,在風的吹動下,飄向不同的方向,整個北京城仿佛被灰霧蒙住了一般。

而且有時沾在窗戶,上幾天下來,沒有人去收拾整理竟然積了厚厚的一層,在經過昨天的下雨後黏在一起,更加緊密的貼在窗戶上,連外面的樣子都看不清楚了。倒是和前些年風沙漫天的樣子有些相像。

由于死的人太多,死去的原因又是那麽複雜。怕造成瘟疫讓更多的人死亡,就全部采取火葬,但是屍體實在太多,很多就集中在郊外一起燒掉,全北京将近一半的人口死亡。那情景絕不是萬人坑和奧維斯辛集中營的情形可以比拟的。

燒掉的骨灰飄灑了将近一個星期,才在昨天的降雨下被沖刷到地面,連同地面的血跡一起流進了下水道,有的則是将原先的顏色覆蓋,形成一片黑色。

柳意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煩意亂,重重的拉上窗簾眼不見心不煩。現在她并不住在家裏,而是住在原先體育館的員工宿舍中,也許是因為女性較少,而她的身份有些特殊,父親是這次北京守護計劃的負責人。所以安排一個人住,宿舍環境也很不錯,該有的都有,還帶了個衛生間,還是柳意退而求其次的結果。

“柳意,快一點,今天還要檢查幾幢大樓呢。”敲門進來的是方澤,顯得有些大大咧咧,坐在桌子邊的椅子上。幾天相處下來,他和柳意已經有幾分熟稔,他也知道柳意只是不喜歡講話而已,因此并不在意柳意的漠視。

他的眼神已經沒了那天晚上的不安和無措了,也許有,但是柳意知道他會放在心裏,短短的幾天,至少讓他看上去成長了很多。

方澤進來之後便沒有再催促,而是坐在一邊,看着柳意檢查手槍,瞥了一眼牆上的唐刀:“你怎麽不用它了。”

由于唐刀看到過的人較多,柳意就沒把它放進空間,而是随身攜帶,現在挂在床對面的牆上。

柳意拿着手槍,看着沒什麽問題就插在雙腰的兩側,将腳放在凳子上綁緊鞋帶:“用槍更方便。”綁好站起來準備出去。

方澤露出深以為然的表情:“也是,近戰太危險了。”便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路上還遇見了好幾撥人,有很多是和他們一樣去檢查有沒有多餘的喪屍,還有一部分匆匆的集合坐上大卡出發,顯然是為了建設北京基地的事情。

知道這場危機不會短暫的柳正承自然知道該怎麽做最好的。

在開始經過三天的戰鬥,北京的喪屍基本已經消滅的差不多了,只是北京的建築太過錯綜複雜,不管是地上還是地下。特別是那些高樓大廈和地下的大型管道,因為太難清理,就用粗厚的鋼板把入口出口給封住,省的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蹦出幾個喪屍,也許又是一場危機,因此,那些高樓建築全部放棄,只等着有一天,危機過去,再讓它們重見天日。

柳意和方澤只檢查北部的一處居民樓的幾棟,這裏的居民區還是比較老舊的,沒有超過七層的,現在的平民都安置在很多空曠的地方,盡管北京失去了将近一半的人口,但是從附近城市逃過來的居民也越來越多,就連國家體育館都塞滿了躲避喪屍的市民,總要将一部分住房整理出來。

站在一棟較為老舊的樓層下,柳意擡頭仔細觀察,幾盆迎春花的枝條挂了下來,因為已經接近夏天,并沒有開花,只是葉子還是碧綠的,在這種情況下,反而顯得更加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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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随着人口的增多,原先這裏據說要拆遷的,要建造更高的居民樓,而且,和外面的建建築的确有些不搭,只是,這一切恐怕都實現不了了。

柳意拉開樓下的鐵門,這片小區的人并不多,那麽大的地方。只有幾十個士兵在檢查,鐵門拉開的一瞬間,發出一陣讓人牙酸的咯吱聲。

明明是大白天,樓道內卻安靜的有些詭異。柳意和方澤走上樓梯,樓道兩邊的牆上有一些已經發暗的血跡,樓梯上也有大片幹涸的血跡,短短的幾天,扶手上也沾滿了灰塵。

幾個塑料袋在鐵門打開的時候随風飄起,露出下面的半截手臂,已經發黑發臭,天氣有些炎熱,上面爬滿了蠕動的蛆蟲和嗡嗡叫的蒼蠅。

柳意瞥了一眼就不再去看,和方澤一起向上面走去,這種大樓和老式的居民區一樣,每層有兩戶人家。他們并不擔心樓道裏會出現喪屍,這麽兩個大活人站在這裏有喪屍早就發現了。

方澤手上拿的是軍部配的鑰匙,平常的大門大開壓根就不是問題,一層層的檢查過去,除了在二樓發現了一個男喪屍,還沒等它撲過來就被柳意一槍爆頭了。除此之外還發現了兩具骨架。那猜測沒錯的話,應該就是它曾經的妻子和孩子,只是從那被咬的看不出原先是男孩還是女孩。

查看了一下,沒有其他發現就繼續慢慢的往上面走去。

“咣當。”樓上傳來一聲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在平時也許沒什麽,可是在這開門都會有巨大聲音的時候,就顯得有些刺耳了。

柳意和方澤對視了一眼,都向着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在一扇門前站住,柳意瞄了一眼402室,從剛才一聲巨響後就沒有其他聲音傳來,那麽,絕對不可能是喪屍。

快速的開門進去,和剛才檢查的屋子比較,太幹淨了,就像有人天天在打掃一樣,他們想的的确沒錯,的确有人在,柳意走到一扇門面前,雙手拿着槍對着緊閉的房門大聲喊:“出來。”

方澤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柳意沒有去理會他的好奇,繼續大力的敲了敲:“再不出口來我就進去了。”

方澤終于忍不住問:“你怎麽知道人在裏面。”

柳意還沒有回答,那扇門已經打開了。

方澤也感到了不對勁,在兩天前,北京去市民已經接到通知去了分劃好的地區,在外面不應該還有人,畢竟不安全,而且,這片地區的人是最早撤離的其中之一,在他們進來為什麽要躲起來。

“為什麽沒有和大家一起撤離。”方澤表情有些嚴肅。

那個從出門起就一直低着頭的女人終于擡起了頭,她顯得十分年輕,也就三十幾歲。只是臉色十分不好看,眼部也有濃重的黑眼圈,看來這幾天根本就沒休息好,整個人也顯得很疲憊。

“之前撤離的時候因為太累,就睡着了,醒來的時候大家都已經走了,我一個人也不敢随便出去,所以就……”聲音有些沙啞,也越來越低,漸漸的就聽不到了,手指也緊緊的攪在一起,顯然非常緊張。

方澤的表情好了一些,聲音也溫和下來:“既然這樣就跟我們出去,到下面我讓人帶你離開這裏。”

柳意仔細觀察那個女的表情,果然見她身體頓了頓,但沒有說什麽反對的話,只是點了點頭,就快速低了下去,一滴淚珠從她臉上落下,滴在袖子上,消失不見。

“那跟我們下去。”方澤看那女的也有些不對勁,但只是以為在傷心難過,就不放在心上,這幾天,他見過太多太多了。

看見柳意不動,停下了準備出去的腳步:“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柳意瞄了一眼那低着頭的婦女,聲音平靜無波:“你先帶她下去,我在檢查完最後兩層就下來。”

方澤在這幾天已經完全明白了柳意的武力值,也不為她擔心:“行,我先下去,在樓下等你。”

那個婦女身體抖了抖,已經有些擦幹的眼淚又隐隐有出現的樣子,但還是抱着僥幸心理馬上掩飾住,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跟着方澤下樓。

柳意推開房間的門走進去,打量着這間卧室,很明顯是一對年輕夫婦的房間,床頭還挂着結婚照,照片裏的新娘偎依着新郎,笑的甜美幸福,看了下左下角的時間,是四年前的時間。

剛才看那女的樣子,比照片裏老了不止十歲,應該也是最近才變成這樣子的,就算是末世,沒有出過門,沒有看到過外面的情況,一直躲在家裏的婦女什麽打擊能讓她變成這樣。

柳意看到放在床上的東西,拿起來是一本相冊,看了一眼,上面還有水痕,看來沒少抱着它哭,拿着相冊的手慢慢的捏緊,直到扯得裏面的照片都有些變形,随即才慢慢放開。

将相冊放回床上,緩步走向房間左邊一個衣櫃,是很平常的衣櫃,只是随着柳意的走近發出咚咚震動的聲音更響了起來。

柳意自以為狠心,拉開櫃子的手也不免有些顫抖,陽光因為窗戶上的灰塵射進來的并不多,反而顯得有些灰暗,整個房間寂靜的只聽的到櫃子中發出咚咚的聲音。

櫃子完全打開的時候,柳意終于看清楚了裏面的情形。一個喪屍小孩,雙手雙腳都被綁住了,整張嘴也被布條綁住,半張在哪裏,綁着的布條已經有些發黃了。從露出來的皮膚看,變成喪屍已經很好幾天了,全身發黑,很多地方已經潰爛生蟲,特別是頭上到左眼,半張臉都腐爛的深可見骨,還能從裏面看到不停蠕動的白蛆,整個眼珠子浮腫發白挂在眼眶中。整張臉慢慢轉動着朝向柳意的方向,發出一陣吼叫聲。也許是打開櫃子更清楚的聞到活人的氣味,掙紮的更加明顯了。綁着的布條已經深深的陷入了肉了,流出黑色濃稠的血液慢慢的流下來,竟然連身下的衣服都滲透不進去。

柳意終于舉起手槍,對着它扣動扳機,槍響發出“碰”的一聲。喪屍小孩的掙紮停住,慢慢的不動了。

柳意頭也不回,走出房間,重重的關上門,隔絕房間裏面發出的腐臭味。

陽光透過窗戶上厚厚的灰塵照在房間中顯得有些微弱,但還是能看清中相冊中年輕的父母抱着小孩坐在公園的草地上,父親将兒子騎在脖子上,孩子目光注意着鏡頭,顯然是有什麽吸引了注意力,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盯着鏡,顯得特別有神可愛。照片下面印着的是“陽陽三歲生日快樂,攝于2013/5/16。”

方澤他們還沒走出樓道的大門,就聽到樓上傳來的槍響,他們顯然聽到了,一起出來的婦女終于忍受不住,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來,跌倒在地放聲哭泣起來,那嚎哭的聲音,仿佛要把一生所有的悲戚都釋放出來。

方澤知道肯定和那槍響有關,不然柳意不會讓他一個人下來,而且,看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婦女。他終于覺得不對勁在哪了,那個房間裏有腐臭味,是只有喪屍身上獨有的,因為這幾天已經習慣這種令人作嘔的味道,反而被他忽略了。

只是這個世界,這個時候,又有誰能夠幸運的家人全部安好的陪在身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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