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廉價

包廂內的歡笑聲不斷,所有人似乎都在愉悅的玩着游戲。

比起上一次,此刻的男人更像是麻木了,其實早就有過預感,他并不是聾子和瞎子,感覺不到後來少年待他的态度,他早就聞到過少年身上甜膩的香水味道,也早就知道少年在籃球場上待女孩的态度是和他不一樣的。

只是在愛情裏,人總會被僥幸蒙蔽雙眼。

他早就将自己的身心全都交付給了少年,以為只要他多付出一些,多包容一些,這段感情也是能長久的。

戒指被少年接了過去,拿在手指間摩挲。

少年嘴角彎起邪肆的笑,那是他極少見過的模樣。

“我們什麽時候開始過?”少年的嗓音森冷,看向他的目光滿是鄙薄,仿佛是在嘲笑他癡人說夢。

夏名薇看見這枚戒指,疑惑的問,“……這不是我們去逛商場的時候,做活動送的麽?”

“嗯。”

這種廉價的東西,也只有這個老男人才會當成寶。

利刃從他的靈魂開始屠殺他的軀體,男人想逃離這場噩夢,手指幾乎将掌心掐出了血痕,可除了鋪天蓋地的疼痛,他所處的環境仍舊未變。

他的軀體仿佛被帶着毒刺的藤蔓緊緊纏繞住了,讓他只能等待血液流盡,窒息而亡。

待服務生擺好酒出去後,周圍的人似乎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男人微微弓起了腰,額前的冷汗濡濕了他的頭發,蒼白瘦削的臉頰邊有淚水滑落的痕跡。

“柯弋,他是誰啊?”旁邊有好事的人問。

畢竟這種戲碼也是司空見慣了,那些追求者們鬧死鬧活的,而且之前就有同性給柯弋告白過,所以見到寧韞過來,也沒覺得有多意外。

柯弋神情淡漠道,“一個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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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什麽喜歡過男的?也是很搞笑,他該不會還幻想和你在一起過吧?”

這時,包廂裏人如看戲般的都湊了過來。

“柯弋怎麽可能喜歡男的,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他應該是有臆想症吧。”

“柯弋,又有一個男的以為自己和你交往過,笑死了。”

“你去星城大學後,對象不一直都是夏名薇麽?”

“全網都傳遍了不會他還不知道吧?他裝什麽啊,臉皮還真厚。”

“這男的長得還可以,該不會就是賣的吧?想訛上柯弋?”

......

一群人有說有笑,言語裏盡是狎昵不堪的語句。

柯弋并未制止別人的恥笑,就仿佛男人真的是在刻意鬧事,同以往那些異想天開的人沒什麽兩樣。

原本也只是出于報複才接近的男人,可當聽見男人說結束的時候,柯弋沒有終于結束的報複成功的快意,只感覺到升騰蔓延起的滔天怒火,男人有什麽資格和他說結束,該不會是早就攀附上了季成晏,勾搭上了新的金.主,以為抛開他就能和別人雙宿雙栖了?

只是包廂裏的朋友太多,若是讓別人知道他真的和這個男人有瓜葛,也确實挺丢份的。

越文柏有點看不下去了,打趣道,“你們一個個都是麻雀修煉成精呢,這麽能說,喝你們的酒去。”

“那你是什麽精?”

“......靠。”這群人葷話跟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的割都割不完,越文柏突然感覺自己還挺純情。

越文柏走到男人跟前,心虛的開口道,“你……你別往心裏去,他們這些人就是混賬話說慣了。”

走近些了,就能注意到男人泛白濕濡的臉頰,只有眼眶是紅的。

越文柏于心不忍道,“對不起……其實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你現在還好嗎?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沉寂須臾,男人嗓音沙啞道,“……不用了,謝謝你。”

“……”

越文柏感覺自己也沒做什麽,其實擔不起男人這句謝謝。

他看見男人細瘦的手腕支撐着身旁的椅凳上,而後緩慢的挺直了脊背,沒有像那些人口中所說的一樣糾纏鬧事,沉默的走出了這間包廂。

寧韞竭力控制住自己虛浮的步伐,也竭力的讓自己看起來不顯得太過狼狽,他猶如一具行屍走肉,在看見等待在電梯旁的池元白也沒有感覺到多驚訝。

待他走近些了,池元白噴了口煙霧,濃重的煙味讓他眼眸微阖,卻也像是忘記了躲開。

“今天這出戲怎麽樣?”池元白問,看見他纖長濕漉的眼睫,在薄霧籠罩的紗裏顯得旖旎又撩人,“你跟他還不如跟我,最起碼我不會騙你。”

“……讓開。”

池元白笑了笑,“都被他用過那麽多次,好歹我不嫌棄你,他可從來沒當你有多幹淨過。”

“……”

“說起來,年輕人的體力不錯吧?我上次遇見你,你連走路都走不穩了,倒是挺有意思的。”

“……讓開。”寧韞機械般的重複,這些羞辱的話,倘若是之前,他肯定是不能承受的。

可比起不久前所經歷的一切,好像都算不得什麽了。

他覺得自己仿佛是在做一場噩夢,他仍舊無法接受這地獄般的現實,他遠遠超出他能承受的底線,倘若是變心了,最起碼他們也是存有感情基礎的,可最後給他的答複是,除了他一人深陷其中,少年從未将他當成過伴侶。

那些脫口而出的喜歡,那些歷歷在目的溫存。

難以相信這些都是假的,倘若不是聽少年親口承認從未喜歡過他,他也許都能自欺欺人。

池元白道,“寧韞,我們遲早會在床上見面。”

今天這出戲可還沒有演完,都等了這麽久,雖然寧韞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格外讓他亢奮,可貿然打斷倒也不必,池元白随寧韞一起進了電梯,看着男人蒼白破碎的面容,不由得覺得自己當初的眼光确實不錯,虐待這種外表脆弱卻又性格倔強的男子,恐怕真的會令人上瘾,不然為何這麽長一段時間,柯弋仍舊沉迷于男人。

出電梯後,池元白就沒有再跟過來了,寧韞也無暇顧及這些,他只知道往出口的方向走。

分明過來也才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那時想的也是兩個人回家,可離開時卻是只有他一個人滿身狼藉。

外面的是車流不息的馬路,寧韞被一輛車的遠光燈晃得睜不開眼,他站在路口,一瞬間竟生出了想湧入車流裏的念頭,他的眼底蒙上了灰翳,看這個世界都是悲痛和不幸。

他全身覆着的冷汗,被一陣風拂過後變成了刺骨的寒。

寂寥的夜裏,千家萬戶盞燈,從來就沒有一盞是屬于他的。

從來就沒有。

寧韞的顫栗從裏面出來後就未曾停止過,他正要邁步往前,身旁突然停了一輛空的,師傅問他,“要坐車嗎?”

“……嗯。”

車內開着暖氣,冰冷的身子沒有因此變得多暖和,卻也聊勝于無,被凍得骨節泛紅的修長手指,覆住了自己的臉頰,寧韞低垂着眼睑,說了要去的位置後,再無過多言語。

司機在星城開了十多年的車,各種各樣的客人都見過。

他開着電臺,這檔音頻裏正播放着如何從失戀裏走出來,還有不少熱心觀衆打電話,說自己剛分手走不出來,讓主持人給他出出意見,說對方其實也很喜歡他,只是家裏人不同意。

撥電話過來的觀衆聲淚俱下的描述了一番,說對方也很舍不得他,還和爸媽鬧,出主意說要不然兩個人将戶口本偷出來先去領證。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坐在後排的男人,感覺對方似乎并無好轉。

他不清楚男人的情況和電臺裏描述的相差甚遠。

寧韞似乎也終于明白了,其實真正喜歡一個人,是千方百計想和對方一起的,會看見對方就很欣喜,他仔細想了想,其實很多時候柯弋和他相處,都是像急于完成一件任務,而看見他以後,許多時候神情裏都是有些不耐煩的。

原來早就有跡可循。

唯獨待他不多的熱情,應當是想與他做那種事情的時候,就算周圍有旁人,也從不顧及他的顏面。

其實池元白說的好像也是對的,沒有感情的親近,好似真的就像是一場交易,和過去沒什麽不同。

司機将他送到了巷子口,他付了款後下車。

這條巷子,他走了好些年,卻唯獨就柯弋剛來的那幾天出事,原來始作俑者就是柯弋啊……

那些從混混口中說出的侮辱的話,應當也是柯弋教的吧。

好可笑,但是笑不出來,只有從胸腔裏溢之而出的酸澀,他還一直以為是柯弋救了他,并為此心存感激和愧疚,也許當時柯弋看他,就當成了是在看一個傻子,他活了這麽多年,沒想到竟被一個小他一輪的男孩,欺騙得連尊嚴都不剩了。

寧韞用鑰匙打開房門,時間正好到了零點。

擺放在茶幾上的生日蛋糕,不會再履行它的意義了。

寧韞換好鞋後走進屋子裏,開始收拾起屋子裏屬于柯弋的東西,客卧的衣櫃裏,是一排排擺放整潔的衣服,也是他曾經一件一件整理折疊好的,他找了個收納盒,把衣服都收納了進去,雖然柯弋在他家裏住了只有兩個多月,可似乎四處都遍布着屬于對方的東西。

水杯,鞋子,毛巾,各種各樣的,還有一些他添置回來的雙人份的物件,這些太多了,一個收納盒裝不下,男人又找了個收納盒。

他平時待自己足夠節儉,有時衣服破了都會用針線縫補好,可屬于柯弋的這些物品,倘若對方不帶走,他也會收拾好了丢去樓下。

一切都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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