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真乖
這一覺,風幸幸睡得很沉。
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陽光從窗簾的縫隙滲透,在室內蒙上一層溫暖朦胧的色澤。
風幸幸沒忘記自己正扮演着一名失憶患者,是和薄應雪兩情相悅的妻子,然而睜開眼看見自己像只八爪魚一樣纏在對方身上,還是吓了一大跳。
草(一種植物)
她怎麽睡成這樣的?就是喝醉了耍酒瘋她睡相也沒這麽差過。
果然還是薄應雪的錯。
試問,一個秀色可餐的男人就睡在身邊,哪個聖人能忍得住?
估計是她睡着後,潛意識摒棄道德替代她耍了流氓。
風幸幸王八似的穩了片刻,然後心虛地瞄了眼幾乎和她臉貼臉還睡着的男人,準備趕在他醒之前把自己的鹹豬蹄給收回來。
她已經極力把動作放輕到忍者的程度,結果連第一只鹹豬手都沒來得及從他身上拿下來,薄應雪就掀開了眼簾。
那麽近的距離,能夠從他的眼裏清晰看見她的倒影。
是故作鎮定的神情。
怕被瞧出什麽,她率先開口,和他打招呼:“吵醒你了?”
“還好,本來這個時候也該起了。”薄應雪說完,反問她,“睡這麽久,感覺怎麽樣?”
“感覺…就…挺好的……”風幸幸一邊應付着答,一邊不動聲色把手腳收回來。
她自以為弱不可察的小動作其實全都被薄應雪看在眼裏,男人眼波微漾,看了她一會兒,又問:“頭還疼不疼?”
風幸幸晃了晃腦袋,實話實話:“不疼了。”
她頭部所受的磕碰并不嚴重,在醫院搗鼓各種檢查的時候就已經恢複得差不多,昨晚又飽飽地睡了一覺,現在不僅不疼,還特別的神清氣爽。
“是嗎?那就好……”薄應雪擡手,指腹輕輕摩挲她額角,這才問出那個最在意的問題——“現在…有想起什麽嗎?”
這聲問讓風幸幸表情一頓。
她知道,他的潛臺詞是在問她是不是恢複了記憶。
說實話,她原本就沒打算跟他撒失憶這種謊,怪就怪霍從淮來得不是時候,結果導致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要是坦白呢,她還沒搞清楚薄應雪身上諸多的謎團,如果真是她猜的那樣,他氣她找替身才這麽做,那她現在也沒做好面對審問的準備。
所以,繼續裝失憶是最好的選擇。
權衡之下,她搖頭:“沒有,現在腦子裏還是一片空白。”
回答完後,她故作苦惱地問,“醫生都說不是很嚴重的磕碰,按理說回到熟悉的地方很快就能想起,怎麽過了一晚上我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要是一直都想不起來怎麽辦?”
估計撒謊被看穿,她說話時低着眼睛,因而沒注意到男人臉上稍縱即逝的情緒,很快,腦袋被安撫地揉了揉,她聽見他說:“沒關系,想不起來也無所謂,有我在,你盡管安心。”
最好——
永遠也別想起來。
與此同時,中心商務區的一間高級公寓裏,霍從淮正頂着宿醉的頭痛醒了過來。
他身上還穿着昨天那套衣服,餘味殘存,酒氣熏天。
一邊皺着眉坐起身,一邊松勒死人的領帶,上一次像這樣喝到斷片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那時候想溫苒想到發瘋,為了麻痹自己,他整晚整晚流連酒吧,直到遇見風幸幸這個替身,他的生活才逐漸回到正軌上。
不得不承認,找替身遠比酒精更有效,他沉浸在虛假的幸福中,有時候甚至會忘記風幸幸是替身的事。
直到昨天,薄應雪的一句話将他拉回現實。
是的,他從來就沒忘記過溫苒,哪怕有這樣一個完美的替身陪在身邊,卻終究不是他愛的那個人……
掃了眼時間,已經快12點。
他抹了把臉,起身四處找手機。
這兩年來,每天他都會收到風幸幸的早安消息,不知不覺,翻看微信成了他早上睜開眼後的第一件事。
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像牆上的黴斑,無聲無息就擴散到生活中的各個角落。
是時候改改這個習慣了。
風幸幸只是個替身而已,他不該沉迷,更不該認真。
不過今天照例點開風幸幸的對話框後,他卻沒有收到每天都會收到的那句早安。聊天記錄裏顯示的最後一條是昨天中午他和風幸幸一起吃完午飯分開後,他發過去确認她是否平安回到公司的消息。
風幸幸車禍失憶,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後來又被薄應雪控制着,想也知道不可能給他發消息。
一想到昨天在醫院,風幸幸表情陌生而防備地避開他的手詢問他是誰、薄應雪俨然風幸幸是他所有物的樣子阻撓他們見面的情景,霍從淮心頭便飛速聚集一片陰雲,捏着手機的指尖也不自覺收緊。
就算風幸幸只是個替身,就算他不愛她,那也是他的女人!以前薄應雪是個殘廢,他可以不屑去計較他和風幸幸的親近,但現在得知殘疾都是裝的,那他沒理由再放任他繼續待在風幸幸的身邊!
給秘書打去電話,霍從淮字字句句都夾雜着火氣:“還沒查到嗎?一個全家都死光了靠女人過活的軟蛋,有這麽難查?!”
那邊秘書小心翼翼地告知:“霍總,能查的都查了,可到手的資料還是原來的那些,別的什麽都查不到。”
“怎麽可能?”霍從淮不相信,一個人只要活在這個世上,就一定會留下痕跡,除非……除非他把那些痕跡刻意抹去!但整個南城能做到這個地步的人屈指可數,薄應雪榜上無名。
“繼續查!”他吩咐完,想了想,又道,“今天公司我就不去了,有什麽事電話聯系。”
挂斷電話,霍從淮扔掉手機,大步流星進了浴室。
水霧彌漫間,男人胸口的刺青若隐若現——
【溫苒】二字被他烙在心髒的位置,永遠無可替代。
稍微打理一番從卧室出來,風幸幸直接被抱下樓吃午飯。
明明她傷的是頭不是腿,薄應雪怎麽總把她當成瘸子一樣對待?
到了餐廳,她雙腳總算又重新踏地,在薄應雪給她搭餐巾的時候,她忍不住提了句:“我腿沒傷到,可以自己走的。”
捏着餐巾的手一頓,俯身在她跟前的男人擡起頭,深暗的眼注視她片刻,又移開視線,繼續将餐巾搭好,很自然地回絕道:“你膝蓋受了傷,淤青消退之前都不适合走太多路。”
風幸幸忍着掀開餐巾把膝蓋上指甲蓋大小的淤青給他看的沖動,心裏馬景濤式咆哮。
這踏馬算什麽傷?!
算什麽傷?!!
無語了好一陣,她才将目光放到餐桌上。
鋪着法式餐巾的實木大圓桌上擺滿美味佳肴,全是她喜歡吃的,正打算拿了筷子大快朵頤,唇邊遞來瓷勺——
薄應雪已經為她盛了湯,試好了溫度要喂她。
風幸幸因這投喂的動作又驚了驚。
怎麽,難道她還傷到手了不成?
然而薄應雪的表現卻給她這一切再正常不過的錯覺,勺子又往她唇邊湊了湊,他溫聲提醒:“傻愣着做什麽?張嘴。”
他話語像是有某種魔力,讓她鬼使神差張了嘴,依言照做。
等一口湯滾進喉嚨,她才意識到不對勁。
不是,他們的角色怕不是搞反了?
以前薄應雪眼睛不方便,沒辦法自己吃飯,而他自尊心強,不喜歡在外人面前顯露出自己“無能”的一面,所以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給他喂飯。就昨天中午她還急急忙忙趕着去給他喂午飯,結果轉眼間,被喂飯的人就成了她,這個世界太踏馬玄幻了!
“我自己來吧。”她覺得別扭,伸手去接碗勺,不過沒等碰上就被他輕巧躲過。
“張嘴。”還是這兩個字,男人的表情很堅持,“乖一點,吃完飯帶你出去散散心。”
風幸幸:“……”
就離譜!帶她跟小孩兒似的!
壓下撕破僞裝的沖動,她彎下脖子不情不願喝了那勺湯,接着又像個廢人似的被投喂了飯菜和點心,等薄應雪放下筷子的那刻,她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像是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
假裝失憶真的太難了!
而更難的一刻來了——
當薄應雪将幾粒藥片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陷入了艱難的抉擇。
“是幫助恢複記憶的藥。”他說着,将一旁摻了溫水的玻璃杯往她手邊推了推,解釋,“昨天在醫院的時候醫生忘了開,今早叫人給送來。”
這就尴尬了。
她要真失憶了她肯定吃藥,可問題是她壓根兒就沒失憶啊!
在藥物副作用和失憶被拆穿之間掙紮了片刻,她伸手乖乖把藥給送進嘴裏,緊壓在舌頭下面,然後抿了一口水,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就看到目不轉睛注視着她的男人露出贊許笑容,俯身在她額頭上吻了吻,表揚道:“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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