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晚安吻
到了下午,薄應雪還真讓人把合同給送過來了。
霍從淮盯着眼前那張無比熟悉的面孔,冷笑從唇縫兒裏溢出:“林啓,到底誰是你上司?”
從認識風幸幸開始,這個人就在她身邊,相當于是陪着太子一步步熬到登基的貼身太監,是她手底下最信任的員工。結果遇到突發情況,這人扭頭就把她給賣了。
相較于他的憤怒和不齒,林啓倒是很從容,沒事人一樣沖他笑了笑,把合同遞給他。
這副全然沒把他放在眼裏連解釋都懶得解釋的态度讓霍從淮火大,揮手打掉那份礙眼的合同,厲聲提醒:“林啓!你是幸幸的助理!這點搞清楚!”
林啓未惱,不緊不慢地把合同撿起來,拍了拍灰,道:“我很清楚。”
“很清楚?”霍從淮嗤了聲,“那你還做這種良心喂狗的事?!”
把合同理好,林啓重新看向他,語氣平靜卻認真:“我是風小姐的助理沒錯。”
頓了頓,又說出了一句令他十分震驚的話——“不過……她不是我的老板,是我的老板娘。”
老板娘?
看來薄應雪果然對幸幸報了非分之想!
霍從淮摸了支煙出來,用尼古丁讓自己冷靜下來:“薄應雪到底什麽來頭?”
林啓沒明說,只告訴他:“反正不是霍先生你能惹得起的。”
一個殘廢突然間成了正常人,确實很令他驚訝,可林啓這番話卻誇大得有些可笑,霍從淮吐了口煙圈,哼笑:“這麽大的口氣?真那麽有能耐,何必等到這時候才出手?我跟幸幸可是在他面前光明正大交往了兩年時間,再有三個月,我們就要結婚了。”
林啓:“老板有他的考慮。”
“什麽考慮?”霍從淮扯了扯嘴角,繼續譏諷,“他要是對幸幸有意思,當初怎麽不阻止?現在幸幸失憶了就把人藏起來,可不是趁人之危?”
“這你就誤會了。”林啓笑了笑,糾正道,“不是老板阻止不了,是他不想阻止。”
聽上去明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霍從淮挑挑眉,看他怎麽自圓其說:“既然阻止得了為什麽不阻止?薄應雪可不是什麽大度的人。”
林啓卻不接他的招,只高深莫測一句:“霍先生最好不要知道。”
一支煙燃盡,霍從淮将煙頭扔在腳邊,用力碾滅,視線在那份合同上一掃而過,說:“我對他那些自相矛盾又卑鄙無恥的想法沒興趣,合同我是不會簽的,除非幸幸她當面向我提出要解除婚約。”
他拉開車門,決定結束兩人之間不愉快的談話,上車前想起什麽,又停下來,看着林啓,補充一句,“對了,要恢複記憶的幸幸,她失憶期間說的話不作數。”
林啓十分淡定,奉勸他:“霍先生現在簽了合同還能拿到幾千萬的補償,過了今天,就只有你來求着我簽了。”
“求你?”霍從淮嗤笑,“做夢。”
“他不肯簽?”
“嗯,知道了。”
“查查溫苒的動向,盡快給我消息。”
那頭,薄應雪收到了林啓的彙報。
如他所料,霍從淮沒那麽輕易就放手。
但那又怎樣?
他有無數種辦法讓他離開幸幸。
将手機扔在一邊,他站在落地窗前,一塵不染的玻璃映照出他微微失神的臉。
其實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是個替身游戲。
只不過那時他以為幸幸是獵手,霍從淮是獵物,直到不久之前得知溫苒的存在,他才意識到,這是一場彼此都蒙在鼓裏的雙向狩獵。
現實永遠比小說精彩。
他冷冷地牽起唇角,過長的頭發半遮眉眼,襯得神色晦暗。
當初霍從淮剛出現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是要他消失。
因為在此之前,他和幸幸只擁有彼此。
他為她放棄了對死的渴求,為她從那場事故的陰影中爬出來。
一開始,他是失去光明雙腿殘疾只能依靠她的弱者,他無比痛苦,卻也因此嘗到了過去嘗不到的甜頭——
她對他視若珍寶,費盡心思哄他高興,無論什麽要求都滿足他。
他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以這樣諷刺的方式。
更諷刺的是,他貪戀成瘾,不想失去。所以,即便他已經悄然成長為她幕後強大的靠山,在暗處助她一路順利登上風氏掌舵的寶座,他還是隐瞞治好眼睛和雙腿的事,繼續在她面前扮演弱者。
這樣的日子,随着霍從淮的出現被打破。
看到風幸幸一步步走向那個人,目光缱绻着曾經熟悉的愛戀,他耳邊敲響了12點的鐘聲,舞會結束了,仙度瑞拉被殘忍地從美夢拉回了現實。
是,那場事故讓他的情敵永遠地消失。
可風幸幸的那份愛沒有消失。
他內心掙紮煎熬,卻無力阻止,也沒有資格阻止。
說到底,當初活下來的本該是薄應月,這些年和風幸幸一路扶持着走來的人也該是薄應月。但薄應月把活下去的機會讓給了他,他永遠欠這一條命,也欠風幸幸一段愛情,所以他克制住那份歇斯底裏的嫉妒,眼睜睜看着她投向霍從淮的懷抱,放縱她去發洩那份來不及說出口的感情。
但他心裏有一個期限。
這場替身游戲遲早會宣告結束。
只不過他一直在斟酌應該在什麽時候讓它停下來,而現在,老天爺替他做了決定……
在薄應雪的豪宅裏轉悠了一天,密碼的事毫無進展;怎麽聯系上霍從淮并解除掉婚約也毫無眉目,風幸幸有點着急。
反觀身旁的這位“好丈夫”,還真是說到做到,除中途接了兩個電話外,整天都寸步不離地跟着她,可謂體貼入微。
最讓她惱火的是,轉眼間就入夜,這意味着她又得跟薄應雪躺在同一張床上背道德經了。
這一晚上兩晚上還好,要是長期這麽下去,對着這樣一個秀色可餐的男人,她真不敢保證能控制得了自己不去做什麽不可描述的事。
于是洗完澡後,她躲在浴室裏自個兒把頭吹幹,免得又像昨晚那樣由他代勞出現無可避免的觸碰。
出來以後,果不其然他問了。
“怎麽自己把頭發吹了?”他伸手撫過她頭發,一下一下,動作極慢,狀若無意地問,“嫌我吹得不好?”
風幸幸順着他的話說:“吹發尾的時候得卷一卷,不然太死板沒有型。”
薄應雪盯着她看了半晌,就在她以為自己的小聰明被看穿而開始感到緊張時,他卻倏地一笑,讓氣氛又放松下來。
“是嗎?”他話裏帶着她聽不出的試探,“連我這個丈夫都不記得,這種小事情卻半點沒忘。”
風幸幸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幹笑一聲掩飾過去。
去梳妝臺做完睡前護膚,剛起身又坐了回去。
她透過鏡子看了眼壁鐘,十點半。
這麽早躺床上睡得着就有鬼了!尤其她今天快中午才起來,半點倦意都沒有。
在梳妝鏡前做如針氈了好一會兒,直到響起浴室門打開的聲響,她才回神。
“你洗好了?”她說着轉過身,擡頭朝浴室那邊望去,猝不及防,極具沖擊力的畫面撞進眼裏——
浴室門前,男人只圍一條浴巾,水珠沿着優美的肌肉線條滾落,膚色冷白卻不顯羸弱,整個人俊美得像是從少女漫畫裏走出來的一樣。
風幸幸吓得慌忙又轉了回去。
心跳得飛快。
雖然親力親為照顧了他整整八年,但畢竟男女有別,像洗澡換衣服這種事她肯定沒法幫忙,所以上一次見他這樣還是在16歲以前學校組織游泳課的時候。
但少年和男人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少年時期的薄應雪因為常年訓練的緣故,肌膚被曬成健康的小麥色,顯得蓬勃朝氣,而現在……徹底長開後的男人,渾身都透着股成熟的性感,真要命!
而更要命的是,這個男人對自己的誘-惑力一無所知,不去把衣服穿上,竟還跑到她跟前來,滿身氤氲漫開在她周圍,氣氛也跟着暧昧起來。
“怎麽還不去睡?”他問,眼尾有笑,“在等我?”
風幸幸埋着頭,眼皮都不敢擡一下,怕不小心破功踩碎基本的道德底線,嘴裏含含糊糊:“昨天睡太多,還不困。”
“那正好。”他說着握住她肩膀,把人從椅子上拉起來,自己坐了下去,順手将桌上的吹風機遞給她,透過鏡子看向一臉懵逼的她,“幫我吹頭。”
啊這……
風幸幸瞄了下鏡子,男人漂亮的腹肌惹眼得讓人鼻血上湧。
她沒出息地吸了下鼻子,不敢再亂瞄,接下來的幾分鐘時間裏,全程盯着他頭頂看。
綢緞一樣的黑發自指間穿過,透着珠玉般的光澤,風幸幸不由欣慰,這些年她那些上好的補品沒白喂。
“頭發長了,要不要剪一剪?”她為他吹着發尾,随口問。
之前他失明,自卑地想要藏住這一缺陷,所以留了頭發,但現在他已經恢複了光明,不需要再遮掩什麽了,這麽漂亮的眼睛,就該亮出來才對。
這麽一想,忍不住開始比劃起來,将他頭發捋到腦後,用手指圈出一個馬尾。
鏡子裏的男人露出臉龐,燈光下,攝人的美。
風幸幸不自覺走了神,盯着那張臉看了半晌,表情是藏不住的驚豔。
昨天看到他摘下墨鏡後的樣子已經夠驚豔,沒想到把這張臉徹底露出來,那種震魂攝魄的感覺更明顯。
雖然相貌這種玄乎的東西很難比較,但平心而論,成年後的薄應雪比他哥哥出落得還要耀眼,不是薄應月那種柔和的風雅绮麗,薄應雪的美極具沖擊力,像一把抛光的劍,直刺心髒。
她感嘆着把他頭發放下去,輕輕理順。
有種老母親看兒子的百味陳雜,她一手帶大(?)的竹馬出落得這麽漂亮,也不知道将來會便宜哪家姑娘(或者小子)?
她在那兒自顧自內心戲,殊不知她眼中的好大兒早已鋪開漫天蛛網,就等她這個獵物乖乖落入陷阱,再也逃不出去。
反手握住她的手,薄應雪看着鏡子裏的她,将決定權交給她:“你喜歡什麽樣,就剪成什麽樣。”
風幸幸:“那也得你喜歡才是,不剪的話,留長了紮起來也挺好看。”
什麽發型薄應雪并不在意,喉嚨輕輕一聲嗯:“都随你。”
眼看頭發已經吹好,風幸幸站離一步,提醒他趕緊把衣服穿上,倒不是怕他感冒,畢竟室內全天恒溫,她是怕他再這麽晃下去她會流鼻血!
幾分鐘的功夫,薄應雪從衣帽間出來,總算遮住他過分撩人的風景。
風幸幸沒來得及緩口氣,緊接着就聽到他說:“十一點了,就算不困,也去床上躺着養養神,要是無聊,我陪你看電影。”
風幸幸看了眼那張雙人床。
臉都綠了。
磨磨蹭蹭走了過去,她刻意縮在床沿離他最遠的位置,故作淡定地蓋上被子,打開了投影儀開始找片。
她其實沒什麽心思看電影,可又找不出別的打發時間的事,索性點開一部最近正在熱播的美劇心不在焉地看起來。
她眼睛盯着屏幕,注意力卻一直在薄應雪的身上。
見他關了卧室的燈,掀開被子在她身邊躺下,後背肌肉立刻僵硬地繃緊。
老天!她有罪可以把她關進監獄,為毛要她受這種折磨?
而下一秒,更殘忍的酷-刑來了——
男人的手臂猝不及防橫過來,攬着她腰往那側收了收,與此同時,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貼上耳畔,輕笑着問:“離那麽遠做什麽?怕我吃了你?”
風幸幸:并不,她是怕自己會忍不住把他給吃了QAQ
她現在就是唐僧被女兒國女王摟在懷裏要他共度良宵的感覺,一邊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一邊是去他媽的爽了再說!整個人快分裂了。
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她的好姐妹們男朋友跟衣服似的換了一茬又一茬,生活有多□□可想而知。
而她!妙齡少女的時候為了拿回風氏,別人花前月下,她在辦公室裏加班,當上董事長後更是成天開會,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累得看男人就跟看木頭似的啥感覺都沒有。
後來遇到霍從淮,戀愛過程很順利,按理說該享受了吧?可對着那張神色薄應月的臉,清楚地知道這個人不是她心裏的那個人,就無論如何都下不了口。而霍從淮大概也和她抱有同樣的想法,為女主守身如玉,也沒碰過她,兩人交往比白開水還清還純。
一晃24,她連肉渣都沒嘗過呢!
她是可憐自己,但也沒禽-獸到對一手帶大的竹馬下手,不動聲色地把粘在自己身上的人給撕下去,誇張地打了個哈欠,說自己突然間又困了,想睡覺。
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薄應雪沒再折騰她:“那就睡吧。”
風幸幸心裏一松,關掉投影儀,飛快地說了聲晚安,閉眼挺屍了。
她以為這樣就算熬過一關,沒想片刻後身上一沉,她驚得重新掀開眼簾,黑暗裏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薄應雪伏在她上方,不知道要做什麽。
“幹、幹嘛?”她結巴地問。
黑暗裏看不清他表情,只聽他低聲提醒:“晚安吻。”
“哦哦,晚安吻。”
風幸幸捏緊的心頓時放松下來,親個額頭而已,沒啥。
她捋了捋頭發,把額頭亮出來等着他親完了好睡覺。
男人的氣息逐漸靠近,預想中的親吻卻遲遲沒有落下,就在她狐疑的時候,他的唇終于徹底壓下來——
卻不是落在額頭。
而是……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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