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之後誰也沒再提起這個晚上。潘小卓以前沒喝過酒,也不知道這第一次喝多了之後斷片了沒有,前一天晚上的事情還記不記得。

他和石凱原本私下裏也不怎麽聯系,更不會刻意去就這晚上說點什麽。

那天在飯桌上潘小卓跟陶淮南說回頭告訴他自己的小秘密,轉頭就不承認了,陶淮南再問他就不說了。

陶淮南還裝模作樣感嘆了句,說小卓長大了啊。

潘小卓反正就一直裝糊塗,對自己的小秘密閉口不提。

潘小卓考研很順利,跨專業讀上了金融碩士,還在本市。他依然不是個善于交際的人,跟室友不親近,跟同門師兄師姐倒是過得去,老師挺喜歡他的,小卓雖然交際不行,但是這種學生幹活好使喚,又快又利索。

陶淮南還是他唯一的朋友,時常見面,陶淮南現在也是個心理學碩士了,一直在醫院兼職,是個讓人信任的傾聽者。

小卓也一直有兼職,固定的輔導班和兩個家教課,加上學校的補助和獎學金,這就足夠負擔他現在的生活費和學費了,還能有剩。除此之外小卓還有點灰色收入,接了幾份論文的活。所以讀研一段時間下來,他還有了點存款。

其實當初他爸去世之後,他們家還有點錢。那點錢潘小卓他媽沒拿走,都留給奶奶了。加上後來他們家房子賣了,算上小卓大學之前那些年生活在姑姑家的費用,估計還能有剩餘。但他從來沒跟姑姑他們提過這事。

潘小卓就這樣每天學校、輔導班、學生家,這樣三點一線地簡單生活,除此之外的活動就只剩下和陶淮南吃飯了。這樣的生活對小卓來說安逸自在。

他沒再聯系過石凱,石凱回北京了,現在在北京簽了工作。這是潘小卓聽陶淮南說的。

“凱凱,上次我跟你說那事兒你說行不行啊?”

午休時間辦公室裏,同事滑着椅子過來,手上托着個巨大的披薩盒子。石凱從裏面撕了一塊下來,咬了一口問:“什麽事兒啊?”

“就我侄女啊。”辦公室裏就他們倆了,同事往石凱身邊又滑了滑,椅子扶手磕上石凱的椅子,沖他眨眨眼,“我侄女留學生,學藝術的,老漂亮了。我給你看看照片啊?”

石凱邊吃披薩邊笑,往旁邊躲躲:“我看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嗐,我們家那輩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侄女就比我小兩歲。我跟你說正經的呢,你倆肯定合得來,你信我的得了。”

這事同事不是第一次提了,石凱一直沒搭茬。同事披薩盒往石凱桌上一放,也不顧手上有油就去兜裏掏手機,翻出侄女的照片給石凱看。

确實漂亮,幹幹淨淨落落大方,黑色長直發披在肩上,淡妝戴着個方框眼鏡,氣質溫婉。客觀地說,這正在石凱的審美點上。

“啊?要不是實在合适,你當我願意幹這保媒拉纖的事兒啊?”同事又翻出幾張照片,在石凱眼前滑,“追我侄女的一大把一大把的,都相不中,我就看你倆成合适了!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格,絕對配。”

石凱一塊披薩吃完,用膝蓋頂着同事扶手把他踢開,站起來去洗手。

“哥,我才二十三。”石凱沒回頭,邊走邊笑着說,“我不想這麽早就相親。”

“什麽相不相親的,就認識認識!”同事還有點不死心,“我跟你說實話吧,我大哥就怕她讓哪個富二代給追走了,家裏就巴不得她找個好對象兒,生怕遇上不着調的。”

等石凱洗手回來,同事還在石凱位置上吃披薩。平時他們關系都挺好的,石凱來公司之後對他也都挺照顧。

同事仰頭扔出一句:“我們家北京戶口,凱凱!”

石凱“撲哧”一樂,見真應付不過去了,只得說:“這高門大戶的我也攀不上啊。”

“你別跟我扯,”同事問,“我把你照片發過去了啊?”

“可別,”石凱坐下認真說,“哥,我現在沒想談戀愛找對象這些事兒,我剛畢業,我想趁年輕奮鬥幾年呢,哪有心思談戀愛啊。”

這基本上就是明着拒絕了,同事也聽出來他确實沒這意思,也不為難,只是略遺憾地問:“真不成啊?”

石凱見對方聽進去了,給了個表情算是回答了。事過去了石凱又拽不兮兮地開個玩笑說:“我但凡有點兒心思想談戀愛,還至于到現在還單着?凱凱談個戀愛不難吧?”

同事笑着罵了他一句:“德行,把你裝的。”

石凱拿了手機說:“我也下去吃飯了啊。”

對方擺擺手:“趕緊去。”

石凱回絕同事的話倒也不算假話,他現在确實沒有時間談戀愛。石凱是校招簽的工作,學校裏整個專業就簽了他一個,在一家連鎖檢測機構的北京總部。簽他倒不是因為他是各方面成績最好的,學校裏不少碩士也投了簡歷,最後簽了石凱純粹就是因為入了眼緣。

室友當時說石凱運氣好,其實在面試這事上石凱向來很行。會說話,外型搶眼,加上成績也過得去。

像石凱這樣剛畢業的職場新人,手裏就沒什麽輕松的工作,都是別人不想幹的。這個時候再去談場戀愛,他也的确沒精力。

晚上回到租的公寓已經十一點多了,石凱洗個澡簡單收拾了直接往床上一躺。到現在腦子都是木的,很累,但是睡不着。

手機裏一堆消息,有朋友發來閑聊的,也有群裏艾特他的。石凱最近忙得手機都沒什麽時間看,他們組頭這個項目忙完得到下個月,到時候才能喘口氣。

石凱盯着天花板發呆,想想覺得很有意思。他以前沒這麽上進,是個挺得過且過的性格,可能人長大了自然會變成熟,會把自己和未來從父母身上漸漸轉移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生活實在沒那麽容易。

在這樣的狀态裏再去開始一段戀愛,兩個人都會覺得很疲憊。

石凱現在不想談是真的,但他也不是從來沒談過。

他初中那會兒不學好,跟人學着抽煙,也處小女朋友,隔壁班的一個女孩兒,傳過幾次紙條,操場上轉過幾圈,一群初中小男生打籃球的時候小女朋友會過來看,給他送水。更多的想不起來了,也沒什麽了。

高中那段時間整天跟季楠他們湊在一起,時間都跟兄弟們瞎胡鬧了。

大一的時候談了一段,好了沒到兩個月就分了,倆人都覺得不太合适。之後一直到現在石凱再沒談過。沒碰上特別心動的,他又不像季楠是個玩咖,石凱表面上挺玩得開,實際上是個走心的人。

石凱就那麽幹躺着發了會兒呆,過了幾分鐘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從旁邊把手機拿了過來。

手機舉到眼睛上方,點開朋友圈随便翻了翻。翻了會兒沒翻到什麽,他點到通訊錄,手指從側邊直接下滑到“P”。

潘小卓。

石凱點開他頭像,點進朋友圈。

朋友圈還是昨天發的內容,一張照片,裏面是一個店招牌。配文:哈哈哈我和淮南來吃淮南牛肉湯。

石凱也不明白自己在看什麽,把手機鎖了屏往旁邊一扔,繼續腦子發木地躺那兒看天花板。

很多事情真的很怪。

人的思想和行為有時候連自己都不能理解。

比如石凱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麽在想到戀愛和情感相關問題的時候,總是會莫名地想到潘小卓。

他不斷地想到當時那個眼神。

“情感問題”和“潘小卓”,這倆八竿子打不着,更不應該像條件反射一樣綁在一起,這除了離譜還是離譜。

這确實挺奇怪,但也挺有意思。

但凡潘小卓曾經在石凱面前表露過一星半點的心思,讓石凱心裏提前有個數,或者潘小卓直接明着跟石凱把話說透,這對石凱來說都不算個事兒,他能開個玩笑把話送回去,他們倆都體體面面的不難堪。

可潘小卓偏就是從前藏得深,又在石凱毫無防備的時候,笑着碰碰自己心口,說“石凱就是石凱”。

稀裏糊塗一點事兒,過了這麽長時間還時常想起來。

石凱吐出口氣,翻了個身。

眼睛一閉,就又是潘小卓滾燙的手心貼着他的臉,隔着眼鏡,眼睛裏像裝着一片溫柔的湖。

這事就像個抓不着頭緒的念想,老在石凱腦子裏飄。不一定什麽時候就出來打個轉兒,讓人犯琢磨。

石凱向來不是個糾結的性格,既然總這麽時不時地讓石凱犯琢磨,那他必然得找個機會搞清楚。

又一年春節,潘小卓依然是一個人過,沒答應陶淮南一起去他家過節的邀請,也沒按姑姑的意思回姑姑家去過年。

他還是不太适應人多的場合,對他來說沒有一個人在宿舍舒服。

學校很有人文關懷,除夕這晚所有住在學校的學生都可以去食堂免費領一份餃子。潘小卓嫌冷,沒去領。

白天外面下了雪,出去一趟凍得夠嗆不說,鞋底踩了雪還會把臺階和走廊踩得很髒。小卓本來也沒什麽過年的儀式感,還是在宿舍裹着毯子看書自在。

然而這個除夕,小卓還是吃到了餃子。

前一天潘小卓收到石凱微信,說有空出來吃個飯。他們一年多沒聯系過,小卓收到消息意外之餘,還挺高興的,欣然答了好。

兩人接着聊了會兒,石凱問潘小卓在哪過年,小卓說在宿舍。

石凱發了條語音:“這太心酸了啊。”

他聲音裏總是帶着點笑意,小卓聽了兩遍,之後回:不心酸,我習慣啦。

石凱後面沒再回他,小卓還想是不是自己說的話讓別人不太好接。

當除夕這天晚上,潘小卓接完電話難以置信地下了樓,真的在大門口看見了石凱的時候,潘小卓整個人都是一種模模糊糊回不過神的狀态。

“好歹也是過年呢,別自己在宿舍裏窩着,怪可憐的。”石凱開着車,笑了下和他說,“凱哥帶你玩兒去。”

好像從畢業之後,他的每一次出現對潘小卓來說都很意外。總讓潘小卓在茫然間覺得自己好像在夢裏,充滿了不可思議的驚奇。

潘小卓看着他,問:“那你不過年了嗎?”

石凱無所謂地說:“過完了啊。”

潘小卓看了眼時間,剛九點。石凱說:“接下來就是徹夜打麻将環節了,我再不出來就得陪我媽我姨打一宿麻将。”

潘小卓又愣愣地問:“那你出來了……她們還能湊上了嗎?”

“能,我爸我姥爺都能玩,她們就是想抓着我。我不怎麽會玩兒,玩兒了就輸給她們。”

潘小卓到這兒才有了點真實感,笑了笑。

潘小卓眼睛上結了霜,他把眼鏡摘了下來,拿在手上晃晃。石凱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潘小卓也回看過去,但是看不清楚。長期戴眼鏡的人摘了眼鏡會顯得眼神發空,對不上焦。這樣同時也顯得眼神很迷茫,有點無辜。

石凱開了半小時車,帶着潘小卓來到了一個大院兒。遠看院門口擺着一個巨大的石獅子,上面落了雪。近看發現那本來就是用雪堆的,可能天天有人摸,都給盤亮了。

不等進去就聽見裏面有吉他聲,隐隐約約能聽見有人唱歌。

進了院門要走條小走廊,潘小卓跟着石凱進去,問他:“這是民宿嗎?”

“說是群租房更合适點兒,裏面人住慣了也不走。”石凱說。

這兒是石凱一發小的地方,發小姓趙,賣樂器的,一個不愁生活的小富二代。這裏頭住的都是一些年輕人,整天湊一塊兒玩他們那些東西。

潘小卓進去之前以為裏面會是漂亮的小樓,沒想到進去了一看,就是平平常常的大院兒。房子從外觀看就是普通平房,院子也就是普通院子,但是特別大,院子裏亂七八糟堆着一堆東西。

以及很多很多人。中間有幾個人坐那兒唱歌,外面圍了幾十個人。

潘小卓一個社恐人士,乍一看見這麽多人,下意識動作一個停頓。石凱說:“沒事兒,誰也不認識誰。”

潘小卓倒沒覺得什麽,可能因為是跟石凱在一塊兒,石凱讓人覺得踏實,而且潘小卓也顧不上別人。

每年春節這兒都挺熱鬧的。家在外地沒回家的,有家不想回的,或者像石凱這樣從家裏跑出來的,都聚在這兒。唱歌的唱歌,打游戲的打游戲,吃東西的吃東西,各玩各的。

石凱發小看見他們,要過來打招呼,石凱遠遠地沖他招了下手,讓他該幹什麽幹什麽,用不着過來。

發小于是指指廚房,示意吃東西自便。

廚房裏專門雇了人做飯,是個大叔。裏面還有個學生坐在小馬紮上吃桶面。

“吃餃子不?”大叔問他倆。

“吃,”石凱笑着說,“過年肯定得吃。”

石凱帶着潘小卓在廚房挨個鍋揭了一遍,裏面有菜,石凱拿了幾個一次性餐盒都盛了點兒。

大叔給包了兩份餃子煮了,石凱和潘小卓坐在桌邊一角,外頭吵吵嚷嚷地在唱一首英文歌,音響裏叮叮咣咣的,廚房裏石凱和潘小卓邊吃東西邊說話。

潘小卓以為石凱是意思意思陪他吃點東西,怕他一個人吃不自在。然而看石凱這個吃東西的架勢,小卓不禁疑惑地問:“凱哥……你是在家沒吃飯嗎?”

石凱說:“晚飯那陣兒我還不餓呢,沒吃。現在餓了。”

大叔包的餃子味道很好,剛出鍋熱氣騰騰的。小卓吹餃子的時候熱氣會撲回來遮住眼鏡,吹一口撲一下。

石凱讓他逗笑了,說:“你不然摘了吧?”

潘小卓趕緊搖頭說:“那我跟淮南差不多了。”

“六百度不至于。”石凱說。

潘小卓有點兒意外地看着石凱,好幾年前說過一次六百度,沒想到他現在還記着。

石凱用眼神示意他:“快吃,等會兒涼了。”

潘小卓于是低頭接着吹熱氣。

其實要說他倆熟,那也真的沒有。前兩年因為石凱表妹的事有過聯系,私下裏見過兩回面,以及去年那晚石凱送潘小卓回宿舍,除此之外其他的接觸基本就沒有了。

但是奇妙的是無論哪一次聯系,他們相處起來都很自然,潘小卓這麽個不擅長和人打交道的人每一次也都不會覺得局促,要比他平時更放得開,就跟他和陶淮南在一塊兒的時候差不多。可能因為對潘小卓來說,石凱在他心裏已經這麽多年了,他已經太熟悉了。

吃完東西石凱問潘小卓聽歌不,潘小卓連連搖頭。這寒冬臘月的得是有什麽毛病才站外頭聽人唱歌啊……一個個裹着大羽絨服凍得直跺腳,彈吉他的彈完一首歌手都快凍硬了,這都圖啥呢……

石凱帶着潘小卓進了裏面一個房間,裏面空蕩蕩的,就一個巨大的電視和一溜長沙發,房間裏倒是都鋪了地板,只是這會兒已經被踩得不能看了。

“玩游戲不?”電視連着游戲機,石凱蹲那兒問。

潘小卓說:“我不會。”

“想玩不?想玩我教你。”石凱說。

他背對着潘小卓蹲在電視前面,羽絨服下擺碰到地面了,潘小卓說:“衣服蹭地了,凱哥。”

石凱低頭看了眼,不在意拎了一下衣服堆在前面窩着,又說:“我記得他這兒還有小霸王,會玩坦克嗎?我陪你玩會兒?”

潘小卓還是搖頭:“不會,我沒玩過。”

潘小卓那麽小就沒有家了,之後一直在姑姑家,姑姑家也沒有游戲機,等到姑姑家有小弟了,這些過去的游戲機早就淘汰過時了,現在的小孩兒也不玩這些。潘小卓長到這麽大對游戲就沒什麽概念。

石凱回頭看了他一眼,接着低頭在電視底下的櫃子裏翻游戲機,說:“這沒什麽會不會的,過來我教你。”

別人小時候都玩爛了的小霸王游戲機,潘小卓到今天才第一次碰見。石凱帶着小卓玩坦克大戰,潘小卓确實不會,總是玩不多一會兒就死了。石凱也好多年沒怎麽玩過了,手忙腳亂地躲,一邊還得指揮潘小卓。

他倆把那長條沙發拽到電視前面,石凱脫了鞋盤腿歪着倚那兒,潘小卓坐得挺直,外頭乒乒乓乓唱歌放鞭炮,他們倆暖暖和和窩沙發裏玩游戲。

“凱哥凱哥。”潘小卓要被小坦克追上來了,喊石凱。

“來了。”石凱已經變成了無敵彩色大坦克,嘟嘟嘟幾下打透一堵牆讓潘小卓過來。潘小卓趕緊從那一條縫裏鑽過來,後面還有小坦克追着打他屁股。

“你打它們啊,你老躲什麽躲。”石凱哭笑不得。

“我打不動啊,”潘小卓也很茫然,“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

石凱笑着說:“行你随意吧,找個空躲着。”

這一晚上是潘小卓叫“凱哥”叫得最頻繁最多的一次。他平時還是有點不好意思,都是不得不叫的時候才叫一聲。這晚玩起游戲來也顧不上那麽多,石凱就聽他在旁邊一直“凱哥凱哥”,語氣裏總是快被打死了的那種急切,求救裏還帶着那麽點潘小卓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依賴。

石凱有時候應一聲過來救他,有時候看一眼就幹脆笑着說:“過不去了,救不了你。”

石凱發小進來,給他倆送幹果和可樂,還端了一盤水果過來。石凱說:“謝了啊,放着吧。”

發小看他倆在這兒玩小霸王玩得這麽來勁,都無語了:“你倆要玩兒個正經游戲玩這麽起勁兒也行,玩個坦克玩得頭不擡眼不睜的呢?”

“啊,”石凱開了個可樂遞給潘小卓,跟發小說,“追憶童年呢,小時候你天天求我跟你玩兒。”

“那會兒咱倆玩這玩意無敵了,”發小看他倆玩了會兒,說,“你這隊友明顯沒我厲害啊,來咱倆玩一把。”

潘小卓剛死了一回,聽見忙把手柄放下站起來給發小讓地方,石凱說:“你可快拉倒,坐下,卓。”

發小“切”了聲:“陪你玩會兒你還不樂意。”

外面有人喊他,發小答應了聲出去了。

潘小卓又坐了回來,石凱問他:“困不?”

“沒,”潘小卓笑笑說,“一點兒也不困,很精神。”

“也是,就他們在外面這麽唱,神人也不能困。”石凱說。

潘小卓往外看了眼,問:“他們要唱到幾點啊?”

石凱說:“不知道,都喝了,什麽時候醒酒了什麽時候能完。”

除夕的夜總像是和以往都不一樣,要是跟平常那樣到時間了早早睡覺,好像就少了些節日氣氛。潘小卓這幾年一直沒拿它當個節來過,都是一個人在宿舍看看電影就睡了。

這一晚是潘小卓多年來過的最不一樣的一個除夕。

後來他倆沒在玩游戲了,去洗了個手,回來石凱放了個喜劇電影,之前都看過了,就放着打發時間。

潘小卓剝了個橘子,在那一瓣瓣吃。石凱手上拿着可樂,時不時喝一口。

外面唱歌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歇了,這屋已經讓他倆占了,外頭的人有的回家了,有的去別的房間接着玩去了。

“你晚上不回家了嗎?”潘小卓也不坐得那麽直溜溜了,倚着靠在沙發上,問石凱。

“不回了啊,”石凱外套披在身前,看着電視說,“明早送你回宿舍。”

潘小卓下巴縮在外套拉鏈裏,嘴唇咬了咬拉鏈頭,過會兒說:“謝謝凱哥。”

石凱随口一搭:“謝什麽?”

潘小卓說:“帶我玩兒,一起過年。”

石凱側過頭看了看他,潘小卓接着他的視線,不躲,眼神裏很真誠。

石凱看了他幾秒,突然轉了回去,無奈地笑了下:“你又這眼神看我……”

潘小卓沒明白。

“說個挺有意思的事兒。”石凱說。

“嗯?”潘小卓等着他說。

電視裏這會兒有點吵,石凱拿遙控器把音量調低了點,他像是真在說一個莫名其妙的事。

“去年吃飯那天,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了。”

他剛說完這句,潘小卓看着他的視線不自覺地轉開了,去看着電視。

“你當時也是這麽看我,比現在還要更……”石凱停頓了下,說,“我不知道怎麽說。”

當時潘小卓可不只是看着他,但石凱沒提別的,只說了這個。

潘小卓一直沒吭聲,安靜地看着前面。石凱的語氣像是沒有特別在意,也沒很當回事兒,挺輕松的,也沒在質問,所以氣氛不會變得尴尬。

“你那會兒估計喝多了,有點兒愣。”石凱接着說,“但我這一年總能想起你當時看我那眼神,也是奇怪了。”

潘小卓手裏最後一瓣橘子捏半天了,上面的白絲已經被他摘得幹幹淨淨。他不自覺地捏橘子,捏得都不能吃了。

“我本來沒打算問你,怕你又社恐。”石凱帶着點笑意說,“但我看你跟我好像還行,所以就聊聊,要不我心裏總惦記有個事兒。”

潘小卓沒擡頭,但是“嗯”了聲。

“所以你是看誰都這樣嗎?”石凱看着小卓問,“還是只對我?”

潘小卓接話,低聲問:“……什麽樣的?”

石凱笑了下:“說了不知道怎麽說,就……熱乎乎的?差不多吧。”

潘小卓還在揉搓那瓣橘子,先是沒吭聲,過了幾秒擡起頭,重新看向石凱,先反問:“我要說是……你會覺得有壓力嗎,凱哥?”

石凱擡了擡眉,用表情回答了他。

潘小卓平靜地說:“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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