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4.
約翰和邁克羅夫特握了握手。
“你有一雙軍人的手。”來者彬彬有禮地說:“面對危機和疑惑也從不顫抖。巴茨醫學院,是不是?你不該屈就于這樣軟弱的和平之地,你屬于真正的戰場。”
約翰咀嚼着這番話。他不知道這個穿着手工西服的男人是如何在一瞬間得出那些結論的,但他能确定歇洛克那聰明譏诮的古怪脾氣是從哪兒來的了。
這時門開了,歇洛克走進來——更确切地說,被學監揪着衣領推了進來。而他踏進門的瞬間,學監如同扔掉手臂上纏繞的毒蛇般甩開了手,逃之夭夭。
約翰從未見過歇洛克如此生氣,他看來簡直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邁克羅夫特則擺出滿臉擔憂并帶點兒羞愧的神情,完全是個真正的好哥哥(約翰擅自定義了他們的關系)。然後他開了口。
“你昨晚和人睡過了?”
約翰得扶着桌子才能站穩。他看着邁克羅夫特将手肘支在他的辦公桌上,在交疊的手背上露出雙鷹一樣的灰眼。
“你管不着。”歇洛克跳起來,狠狠地說。
“對象還是個東區的流浪漢……另外,你把制服也弄丢了。”他審視着歇洛克,目光從發梢轉移到腰間襯衫的褶皺,最後嘆了口氣,伸手擰了擰眉心:“媽咪不會喜歡這個。說真的,如果你沒法收斂自己的□,隔壁就有所女校,你幹嗎不去為自己找個幹淨點兒的姑娘?”
約翰愣愣地看着邁克羅夫特不急不緩地陳述着。他看來像個作風老派的公務員,所以值得懷疑的難道是自己過高的道德标準?
歇洛克此時已經完全鎮定下來,他抿着嘴,鄙夷地望着自己的哥哥:“滾回朗香街去,邁克羅夫特。”
而邁克羅夫特避過了小弟咄咄逼人的一擊,就像躲開一只小貓揮舞的爪子:“這位醫生又是怎麽回事?若非你昨晚在他家過了夜,就是學校宿舍的洗浴香波又降了檔次。”
因為這聽起來很傷人,約翰決定充耳不聞。歇洛克面無表情,不打算作出任何回應。
眼看着氣氛成了僵局,辦公室的門被叩響了。有個男生探入腦袋:“歇洛克!我們都等着你,《仲夏夜之夢》沒了提泰妮娅可怎麽排演?”他栗色的眼珠掃到了皺眉的邁克羅夫特和支着額頭的約翰,表情尴尬起來。
“哦,請原諒我的失禮。我未曾想到……”他結結巴巴地說:“我來找歇洛克。我是說,先生們。”他的額發向後梳成一個老氣的背頭,油光铮亮,一絲不茍得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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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洛克看了一眼邁克羅夫特,像條得意洋洋的響尾蛇,優雅而慵懶地點點頭,飛快走出門去。跟着緊張的男生經過一個拐角後,前者轉過頭來看他。
“好表演。”歇洛克回憶着他的名字:“吉姆。”
“即興發揮。”青年撥了撥頭發,使它們在前額垂下不修邊幅的幾绺。
“我是說真的。”歇洛克倚在扶手上:“邁克羅夫特有一次寫評論攻擊百老彙的劇場,聽說《悲慘世界》的男主角哭得像個沒斷奶的孩子。”
“That’s really miserable.”他們一起笑了。吉姆穿着他的校服上衣,褲子上有刮破的痕跡。歇洛克推斷出他走的是他倆初識的那條路。
“那些麻煩呢?”歇洛克問。
“解決了。”吉姆說,歇洛克知道那是真話。但與這個判斷一同浮現的,還有早上他手裏抛玩的那支鋼釺:“不再有了。”
無可挑剔的演員,危險的騙子。歇洛克感到有匹馬在自己的血管裏橫沖直撞,令他的頸動脈“突突”跳個不停。
他們聽到一聲尖叫,陸續有人經過庭院中的噴泉,向早開的金鐘花叢聚攏。
“塞巴斯蒂安。”他盯着吉姆:“你對他做了什麽?”
吉姆又笑了,他似乎很少有第二種表情,那望向歇洛克的笑眼表明他深感興趣,甚至還帶着那麽點兒志同道合的欽慕:“又開始施展那些讀心的小魔術了?”
“你口袋裏露出的一角錢夾。”歇洛克說:“鴕鳥皮,Dupont高級定制,色彩罕有,但對于年輕男性來說太過沉悶。因此雖然我同僚衆多,也只見過家風古板、出身金融世家的塞巴斯蒂安一人使用。”
吉姆頑皮地笑了:“你簡直是個偵探。”他用兩根手指從口袋裏抽出錢夾:“來杯咖啡嗎?我請客。”
歇洛克沒有動身。
“他有花粉過敏症。”他說。
吉姆流露出一個劣跡斑斑的孩子會在舊玩具面前堆出的神情。他拎着錢夾的一角,來回晃蕩着:“你可真嚴肅。放輕松,我總得找個人打聽你的事。”
“他會死。”歇洛克看着他,而吉姆抓抓頭發,長長地吹了聲口哨。
“人難免一死。”他嘲諷:“既然你那麽有正義感,幹嘛不在職業規劃裏寫上‘DI 蘇格蘭場’?”
有那麽一瞬間,歇洛克心想,有那麽一瞬間。在吉姆巧妙地騙過邁克羅夫特的眼睛,為這惡作劇的得逞和他相視而笑時,他能感到他們之間的相似之處。他甚至覺得他們能建立起一種不尋常的關系。
但他錯了。他早該分清他倆的差別,就像鞘翅目和直翅目的蟲子那麽明顯。歇洛克打量着吉姆,後者正饒有興致地用雙手抛接着皮夾,并很快對這種玩法感到厭倦。
“如果我是罪犯,你可以負責逮住我。”吉姆咯咯笑了。他叼着T恤的領口,歇洛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下面蒼白的、彈性缺失的皮膚,如果用力吸吮,會留下鮮豔的淤血印子。
他感到輕微的幹渴。思想上和身體上。
你就是罪犯。謀殺犯,表演家,騙子。歇洛克想。這小騙子。
“這可比什麽‘我跑你追’的游戲要好玩多了。”吉姆凝神思考了一番,煞有介事地得出結論。
騙子。歇洛克冷冷地注視着晃蕩在他校服袖管裏的、吉姆瘦削的胳膊。如果這是個游戲,也将是我成為制定規則的那個人。這小騙子。騙子。騙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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