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
7.
歇洛克睜開雙眼時,吉姆已經不見了。他一言不發地盯着天花板上吊燈邊緣那一小塊鏽跡躺了很久。他竟然在這座陌生的房子裏睡着了(當然,這不代表他對這裏一無所知。一個有腦子的人可以從細處——比如那塊鏽跡——推斷出許多別人不想告訴你的訊息),這可是個意外事件。他就像在一朵罂粟裏蜷起翅膀的飛蟲,把一切危險都拒之于“誘惑”這扇大門外面。
他豎起上身,慢吞吞地扣上襯衫。地板上少了吉姆濺滿漆點的褲子和那件濕漉漉的、歇洛克一想起來腦內便騷動不已的米字旗T恤,自己的制服外套卻還在。他用兩根手指挑起那件衣服——經過從沙發滾到地上,又從地上爬到床上的一連串折騰,它已經變得皺皺巴巴,但他從吉姆身上粗暴地剝下它時,竟不能想到還有什麽更襯得起那個人氣喘籲籲的胸膛和泛着病态蒼白的脖頸。
歇洛克對社會綱常并不敏感,上帝在揉捏他天才的大腦時,也沒記得給它灌輸正常水平的道德意識。所以他不介意在24小時內跟個陌生人睡過兩次(唔,按照普通人的規則,第二次他們已經不算‘陌生’了,對不對?),也不介意跟底層人士發展一段比絕大多數身份體面的同班同學還要親密的交情。
但是,唔,如果這交情的起勢就表現出脫離他控制的苗頭,那他可得好好想想。吉姆是個來歷不明的瘾君子——這沒什麽,但通常這種人群簡單得歇洛克不想再看第二眼;吉姆的故事是個謎團——這很不錯,他喜歡難題;吉姆是個騙子,做事随心所欲,而且性格兇暴。他很确定吉姆不把那個花粉過敏的倒黴蛋丢進金鐘花叢的唯一原因是自己驚詫的表情會比謀殺更好——那麽,一個危險的兇手身份會成為問題的關鍵所在嗎?
歇洛克在這一點上花了很多功夫。當他穿上鞋子,并在床頭櫃上的骷髅标本幹枯的眼窩裏夾出一只劣質煙卷時,腦中仍是那個不确定的解。
毫無疑問,吉姆是那種會因自己喜好作出更殘忍反應的類型。發黴的煙絲讓歇洛克頭疼,他用一支手指心不在焉地繞着制服的袖口。吉姆的天賦和頭腦足以确保他事後堂而皇之地從旁人眼皮底下溜走。于是問題又回到了原點。他每對吉姆的認識多一分,那種揭露他底牌的好奇心也更勝一分,現在它簡直在扼着他的喉嚨。他對吉姆的印象很奇妙——其中至少有一半是贊賞。
歇洛克把紙煙架在手指上,在空蕩的客廳和淩亂的卧室間踱步。一切痕跡和水漬都使他無可避免地在腦海中還原起不久之前的場景。在被吸起耳後皮膚時他發出的聲音,被侵犯時他夾緊自己腰部的膝蓋,被手指順過脊椎時他扭動的身體——要說歇洛克沒想過他那張不規矩的嘴和更壞的手還能做些什麽,将是個拙劣的謊言。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往更糟糕的地方聯想。歇洛克重新銜起煙嘴,繞回客廳打開門。這種節奏嚴謹的敲門聲不可能是腦袋短路光臨貧民區的商人或推銷員。歇洛克猜想是收容所的工作人員或者警察。
可是全不對。門外站着個異常整潔的男人。他大概和校醫一個年紀,一頭金發非常利落,耳旁有被熊皮帽壓過的痕跡,大衣和馬靴的質地好得驚人,衣襟上還飄來昂貴香水的氣味——一個軍人,卻不是蘇格蘭場那些飛舞在肮髒犯罪現場、蠢頭蠢腦的蒼蠅。他用藍色的眼珠俯瞰着歇洛克,渾身上下透着種冷淡的禮貌。
“這房子的主人在嗎?”他無表情地詢問歇洛克,态度不會比跟一名男妓攀談更好。
“我會告訴你的。”歇洛克說:“前提是先知道一名女王衛隊的士兵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因為被洞穿了真相,那個男人皺了皺眉。令歇洛克始料未及的是他數秒之後的反應——自己被揪着衣領提起來,摁在搖搖欲墜的門柱上。
“嗨,冷靜點兒。”吉姆的聲音時機恰當地出現了。那個男人的拇指已經觸到了歇洛克脖子後面那塊最脆弱的骨頭:“他姓福爾摩斯,你連他的一塊小指甲都負擔不起。”
這真是驚心動魄。歇洛克在兩腳重新踏上地面後鎮定地想。他從未料到自己的性命會以這種倉促的形式結束——顯然那差一點真的發生。
“來吧。”吉姆雙手插在褲袋裏,對着男人撇了撇嘴。那名現役的女王衛隊中尉沒再說話,轉身進了門裏。吉姆靠着門框,慵懶而疏遠地看了歇洛克一眼,跟着軍人進了自己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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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關上了,歇洛克被隔在門外,像個不受歡迎的客人。
當他慢悠悠地蹭回學校,發現約翰正怒氣沖天地靠着鐵栅,雙手抱肩。
“你已經錯過了上午的天文課。”他被自己殺氣騰騰的聲音震懾到了,下意識地降低音量:“下午又曠了幾何和拉丁語。”約翰看了看表:“現在快到晚餐時間了。”
“我很抱歉,先生。”歇洛克佯作真誠地擡擡手:“我會在學習上多下些功夫的……我想我已經找到個新的課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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